作者:瑞者
哑巴呆呆的坐在面摊里,虽然明明已经得到了文星的交待,可是他的心里,还是不自觉的抱著一丝丝期待,也许……那个像仙人一样的阁主,还是会准时出现在面摊里。
果然,还是奢望了。
看了看摆在桌上的还在冒著热气的面碗,哑巴转开了目光,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脸,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要振作,一个客人而已,还是不付钱的,那个仙人一样的阁主,也像仙人一样虚无飘渺,还不如燕青侠来得踏实可靠。
这样想著,心里果然好受多了。哑巴从桌肚里翻出一个水桶,又找了一块干净点的布,提了水桶和灯笼,往银杏树下的那口古井走去。
天气越来越热,哑巴白天忙得一身汗,也只有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才能到井边冲个凉,顺带把衣服洗了,因为镇上有宵禁的规定,一旦更声响起,街上就不再有行人来往,这个时候冲凉也就不怕被人看见不雅。
把灯笼挂在井边,脱了衣服,哑巴很快就打上来一桶井水,用双手高高的举起,从脑门上往下一淋,冰凉的井水流过身体上的每一寸肌肤,带走了所有的暑热之气。
好舒服。
哑巴眯著眼睛,很是感受了一下凉爽的感觉,然後才又打上来一桶水,把布沾湿了,仔细的擦过身体。
月光柔和,灯光昏暗,在这两种光芒交织下,显露出的,是一副线条柔软的身体。哑巴身上的烧伤痕迹并不多,多半集中在脖颈和胸口,腹部以下,几乎没有任何疤痕,皮肤光滑而细腻,透著一种健康的光泽。
谷少华来到面摊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裸体。那一刻,他那颗冰封已久的心,突然狠狠的跳动了一下,力量大得几乎像要破胸而出,使他不得不伸手用力按住了自己的心口。
为什麽会有这样的感觉?内力在体内一转,片刻间他已经恢复清明。
他的脚步轻得像猫,一直走到哑巴的身後,那个忙著擦洗身体的人,依然没有察觉。走近了,也就看得更清楚,这副身体瘦得几乎抓不出几两肉来,勉强称得上白皙的肌肤下隐约可见骨头的形状。
心口不再像先前那样跳得厉害,可是却猛然间生生一抽,痛得谷少华站不稳脚,一只手下意识的搭在了哑巴的肩上。
哑巴受惊,嘴巴张了开来,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而是蓦的向前跨出一步,双手抱起水桶,防备的转过头来,正要砸过去,昏暗的光芒下,谷少华的脸孔分外清晰。哑巴急忙收住脚,高举著水桶,一时间也不知道是放下来,还是藏到身後去,一张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胸口也剧烈的起伏著,呼呼喘著气,显见刚才是被吓得不轻。
只是哑巴这一闪,谷少华失去了支撑更没有站稳,身子一歪摔坐在满是水渍的泥地上,他也不在意,只是怔怔的瞧著门户大开的哑巴。赤裸的身体被他瞧得一清二楚,就连私处也没有半点遮掩,怯生生的在双腿间晃动著。一抬手,他就轻易的触到了那怯生生的小东西,还不自觉的捏了捏。
哑巴何曾受过这样的碰触,更何况还是私处被人捏了一把,只觉得全身上下都好像被闪电击中了一般,颤抖中他双手一软,高高举起的水桶就再也拿不住,当著谷少华的头顶砸了下去。
咚!
至此,江湖中最大的笑话就此产生,堂堂的黄天宫镇龙阁阁主,被一只水桶生生砸晕。这自然不能说哑巴手段高明,只是谁又会想到在这只水桶砸下来的时候,堂堂黄天宫镇龙阁阁主居然像痴了一般,不闪不避,连运功护体的动作都没表示一下。
看著往日里像仙人一样不可亲近的阁主倒在面前,哑巴几乎吓傻了,第一个反应居然是拔腿就跑,惊慌中不辨方向,一头撞到了银杏树的树干上,额头上起了一个拳头大的包,反倒把他撞醒了神。
定了定神,哑巴赶紧把阁主抱进面摊,往自己那个小小的睡间里一送,不知从哪里找了一把蒲扇,对著阁主的脸狠狠扇了几下,见人还没有醒,哑巴更慌了,愣了一会儿才又七手八脚的套上衣服,取了点钱就要往镇上的医馆里跑。冷不防衣服被拽住,回头一看,却见阁主已经睁开眼睛,一手揉著後脑,一手拉著他的衣服。
哑巴马上搭拉著脑袋,一动也不敢动,他很想有多远跑多远,可惜有心没胆,连被抓住的衣角都不敢抽出来,索性眼睛一闭,做好了被暴怒的仙人打一顿的准备。
预想中的暴打并没有到来,一只手轻轻的落在他的额头,在那块刚刚鼓起的大包上揉了几下,动作很轻柔,但哑巴仍感觉到了疼痛,忍不住往後缩了缩,其实那地方肿得那麽高,本来就不碰也疼。
那只手收了回去,随即耳边响起一声低问:“疼吗?”
哑巴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睛,飞快的瞥了他一眼,见他眼中并无怒意,甚至还不如平时那麽冰冷,才壮著胆子点了点头。
“我也疼。”谷少华转过头露出自己的後脑勺,虽然有头发的遮挡,但哑巴隐约好像也看到了一个包包鼓在那里。
好像有点想笑,那水桶都砸散了架,可是仙人的脑袋居然只有一个包包,连皮都没破,仙人果然是仙人,头很硬。哑巴垂下头,拼命咬住了嘴唇,把突然升起的笑意强压下去,努力维持战战兢兢的表情。
“我饿了。”沈默了许久的谷少华却冒出这样一句话,“今天我要吃两碗面。”
哑巴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跑向灶台,重新生火,正在烧水的时候,一扭头却见仙人已经坐在桌子边,埋头扒著那碗快要冷掉的面条。
他赶紧跑过去比手划脚,表示冷面不好吃,谷少华却摇了摇头,捧著碗低低的咕囔了一句:“好吃……”
哑巴又发愣,一碗冷掉的面条,有什麽好吃的。
“有家里的……味道……”
谷少华又嘀咕了一句,只是哑巴在发愣,没有听清楚,错过了这个唯一能弄清楚为什麽堂堂镇龙阁阁主每天三更半夜跑到他这里来吃面的机会。当然,他更不会知道,燕青侠这个江湖上有名的杀人剑,会天天跑到他的面摊里吃面,也并不仅仅是因为他收的面钱比别人少。
只有曾经有过家而最终又失去了家的人,才能吃出哑巴面里的味道。
有家的味道,这是哑巴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那碗面条的优势。至於昭华,这个自记事起就已经在黄天宫内的人,至少在目前,他是不可能弄清楚哑巴的面条为什麽会比他做的饭菜更吸引阁主,或许等到他有了自己的家的那一天,才可能明白。
事实是,这一天,谷少华整整吃了三碗面,直到再也吃不下才撑著鼓胀的肚子离开了哑巴的面摊,可是……他还是觉得饿,这种饿似乎并不是从胃里传来的感觉,而是从心里,他想吃……拼命的吃……可是他不知道究竟要吃掉什麽,才能抵消这种饿的感觉。
一大清早,文星站在树下,一边练剑一边回忆著昨夜阁主舞剑的姿态,试图能从中领悟点什麽,正在脑中灵感一闪的时候,猛听到内院里传出一声惊叫,刚刚升起的一点灵感瞬间飞了。
“是非,你乱叫什麽?”走进内院里,文星怒气冲冲。
是非,是伺候阁主梳洗的侍童,才十六岁,别看年纪小,放到江湖上也算个接近一流的高手,当然,最重要的是,是非其实是阁主名义上的徒弟,未来的镇龙阁阁主候选人之一。
从一年前开始,是非就修炼九转化神功,如今也练到第二转的境界,虽然称不上冷漠无情,但平日里也已经有了些处变不惊的架势,所以今天他的一声惊叫,著实惊动了阁内不少人,只是阁主的寝院,除了文星昭华等几个有限的人之外,别人不敢进来一探究竟罢了。
是非跌坐在门口,一只手指著房内,颤抖个不停,原本眉清目秀的一张脸,更是煞白煞白的,就像半夜了遇见了可怕的鬼怪一样。
难道阁主出了什麽事?
文星也是一惊,飞快的走过来,往门内看去,一看之下,啊了一声,张开的嘴巴就再也没有合拢过。
那个……那个沾染了一身污泥、托著下巴坐在窗口发呆、时不时嘴角还往可疑的角度翘一下的人是谁?不可能是阁主,绝对不可能……
文星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他一定是一夜没睡给累坏了,眼花了,就连赶路都要坐在马车里练功的阁主,怎麽可能会浪费时间坐在房里发呆。
“文、文先生……我想回房睡一觉。”是非哆嗦著从地上爬了起来,这可怜的孩子,大概以为自己还没有睡醒。
“哦……哦……去吧,我也去睡一觉。”
嘴上虽然这麽说著,可是文星终究还是没有离开,心里乱糟糟的转过了无数个念头,最後他突然想到,难道阁主昨夜……走火入魔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文星赶紧窜进了屋中,紧张的叫了一声:“阁主。”
仿佛从魂游天外中刚刚归来,谷少华反应慢了一拍,迷惘了片刻才渐渐恢复了平日的冷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