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思乡明月
不过在这样的氛围下,皇帝并没有多想,他的思绪很快就转开了——他感慨万千地握住夏侯宣的手,摩挲了一下“女儿”手心里的茧子和伤痕,长叹道:“我儿辛苦了,你的表现真是太让父皇惊讶了……更让父皇感动至深!”
夏侯宣顺着皇帝拉他手的动作缓缓跪坐在地,还像从前那样亲昵地伏靠在皇帝的膝头,动情道:“父皇,其实在这些时日里,儿臣几乎是每天都会生出放弃之心、想抛开一切跑回京城来找父皇诉苦……直至如今,蓦然回首,就连儿臣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听闻此言,皇帝的神情终于是真正地柔和了下来,重新找回了那种疼爱女儿的慈父的感觉,“好孩子,这就是你的天赋和毅力啊,朕真为你感到骄傲!”
夏侯宣暗暗松了一口气:从惊讶到骄傲,这个感官的转变很要紧啊……要知道,“惊讶”这种感觉对于任何一个做皇帝的人来说都不会是美妙的,因为那就代表着超出预期、超出掌控,再添几分,就会变成“忌惮”!
幸而夏侯宣善体人心、对如何引导旁人的情绪也很有技巧,于是他很快就用撒撒娇、小抱怨、诉诉苦和开开小玩笑之类的独属于父女之间的交流方式,完成了“请罪”这个最为重要的“工序”:越职率军前往宁京是罪过,在石岭关“打劫”也是罪过……夏侯宣以九真一假的方式把他在这几个月里的所作所为挑重点说了一遍,认错态度非常诚恳,却也尤其突出了他对战局形势的敏锐判断力以及带兵遣将的极高天赋,让皇帝想不赞叹都不行,哪里还舍得怪罪他?
在把那些可能会被秋后算账的漏洞都逐一填补上了以后,接下来,夏侯宣就要把重点放在请求皇帝赐婚和打消皇帝对表哥的杀心这两件大事上了……
“父皇,有件事……儿臣虽然有些羞于启齿,却也是万万不能瞒着您的,只盼您听了以后,不要动怒。”
“哦?”皇帝神情一肃,“什么事?说来听听。”
夏侯宣神情略有些小羞涩地“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然后说道:“先前儿臣也细细说过了,我在北燕境内受伤之时,条件当真艰苦,更重要的是当时与我一起突入燕境的再无另一个女孩子了,所以……我伤后全赖靖安照料,实在是难以避免地跟他有了不合礼数的……肌肤之亲。”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女儿啊,不要再装小羞涩了,你的豪放已经完全遮掩不住了╮(╯_╰)╭
第55章 事成
听夏侯宣如此直白地说出了“肌肤之亲”这四个字,皇帝眉心一跳,表情顿时变得很微妙,“噢——”他拉长了语调,似怒似笑道:“这么说来,你是非要嫁给他不可了?”
夏侯宣继续小羞涩地说:“也不算是非要嫁给他不可吧,只能说暂时来讲,儿臣最愿意嫁的人就数他了……不过,母妃曾明确表示过不喜欢他,如果父皇您也不支持我们在一起,那便说明我跟他是真的没缘分,只好认命了。”说着说着,他的神情就从小羞涩过渡到了小萧瑟,此中转换要多自然有多自然。
皇帝的嘴角往上扬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哦!你母妃不喜欢齐靖安,是因为看不上他的身份吧?”说到这里,他的话音又稍稍变冷了几分,“不过,从前看不上,却不代表今后也看不上——齐靖安才能上佳,朕是打算好好用他的。”
夏侯宣轻轻地哼了一声,面上露出几分不满之色,嗔道:“看一个人怎能光看身份呢?母妃她可真是的……”说着他抱紧了皇帝的大腿,“还是父皇慧眼识珠,所以我和靖安都最最敬爱父皇了!”
“呵,”皇帝终于展颜一笑,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夏侯宣的额头,“你这小妮子,嘴巴还是这么甜,所以父皇也最疼你了,可惜女大不中留啊……听听你这一口一个靖安的,哎!”
感慨地摇了摇头,皇帝向候在门口的内侍做了几个手势、示意了一番,不多时,齐靖安便也来到了御书房里,第二次面见他的准岳父:只要过了这一关,这个“准”字应该就可以摘掉了,所以齐靖安已然打起了全副心神,势要把心上人的老爹一举拿下!
“姓齐的小子,你本事不小嘛!朕的这个宝贝女儿可是个有望比肩昭圣姑祖的巾帼英雄啊,一颗芳心也全落在你的身上了……来来来,你也到朕的身边来吧,我们好好地说说话。”齐靖安才刚跪下行了半个礼,皇帝就朝他招了招手。
夏侯宣暗暗朝齐靖安眨了眨眼,然后就很自觉地给他的贤内助让出了抱住皇帝大腿的最佳位置,笑立在侧静静旁观:接下来就是齐靖安的表现时间了。
话说齐靖安的口才一向不弱于夏侯宣,事实上,他还比夏侯宣更会讨好类似于皇帝这样的上位者——夏侯宣对付皇帝的方式素来是以情动之,因为他的长处就是掌控人心和引导情绪。而齐靖安则不同,他是真正善于揣摩上意,能在谈话的过程中敏锐地判断出皇帝当前最想听到的是哪方面的内容、最希望臣子对他说什么样的话,以及最能接受的是什么样的语气等等,所以夏侯宣之前的那番“女儿作态”只是攻破了皇帝的心房、让皇帝软化了态度,而真正的会心一击还要靠齐靖安来发招——
“还请陛下明鉴,靖安并没有多么大的本事,只有一颗真心和满腔忠诚。真心已全给了公主殿下,满腔忠诚惟愿尽付陛下……”
“……”一个两个都嘴甜至此,皇帝陛下如何还能扛得住?!
更何况齐靖安还不仅仅是嘴甜而已,在向皇帝表过忠心以后,他接连提出了好几个“浅见”,都正正挠中了皇帝的痒处:比如怎样做可以分化徐丞相的势力,又比如皇帝可以怎样扶持太子,还比如怎样改革枢密院便能让皇帝的权力更加集中……这些问题大多都很是敏感,便连夏侯宣听着听着都有些心惊,但皇帝偏偏就是越听越高兴,最后甚至拍着大腿笑了起来!
在整个面圣的过程中,齐靖安一直目光清澈、态度诚恳,最重要的是他在向皇帝提建议的时候,完全是从皇帝的角度出发,对任何一方都不偏不倚,这样的表现,怎可能不对皇帝的胃口?
甚至于,齐靖安还在皇帝面前批评夏侯宣“做公主和做将军都有不称职之处”,因为夏侯宣“在做公主的时候想做将军、在做将军的时候又放不下公主的身份,不仅自己略感别扭,还让旁人也受到了一些不良影响”——听得皇帝既觉好笑又觉有理,更认为齐靖安真是正直得可爱!
就这样,齐靖安终于将皇帝哄得龙心大悦,并愉快地提笔写下了一道长长的圣旨——至此,长公主驸马的人选总算是确定了下来。
再然后,他们“一家三口”一起享用了丰富的午膳,气氛那叫一个和乐融融。
“嘿,成功拿下了父皇,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一鼓作气去拿下母妃?”
离开御书房后,夏侯宣和齐靖安一起去御花园里散步消食,并享受美好的二人世界。打量着四下里再无旁人,齐靖安便凑近心上人的耳边问了这么一句。
夏侯宣失笑道:“怎么感觉你喊起父皇母妃来比我还顺口了?”
齐靖安拍了拍胸脯,得意地低声道:“就凭我怀里的这道圣旨,我不仅能喊父皇母妃,还可以唤你作夫人呢!”
夏侯宣嘴角一抽,似笑非笑道:“那我是不是应该喊你夫君啊小苗苗?”
“媗妹既有这样的雅兴,我自然是没意见的。”齐靖安咧了咧嘴。
“……”
瞅着齐靖安那副尾巴翘上天的小模样,要不是因为他们此时此刻正处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御花园中,夏侯宣真想“嗷呜”一口吃掉对方,让齐靖安彻底明白到谁才是谁的“夫人”!
也罢,反正婚期已近,都是迟早的事嘛……夏侯宣瞄了一眼齐靖安怀里那露出了金黄色一角的圣旨,无声地笑了笑。
两人在御花园里逛了大半圈,虽然已是深秋时节,实质上并没什么好景色值得欣赏,但因他们俩的心情都很好,彼此的目光偶尔交汇时也有浓浓的春意往来翻涌,所以他们在御花园里的首次约会还是很愉快的。
最终,在夏侯宣的目送下,齐靖安依依不舍地出宫去了——他虽然已得了皇帝陛下的赐婚圣旨,但也决不可能留宿在后宫,就算是想去瑞庆宫拜会一下岳母也要另约时间,万万不能太过放肆,否则乐极生悲就糟糕了。
齐靖安走后,夏侯宣先回凤宜宫打理了一下风尘仆仆的自己,还小憩了大半个时辰,这才慢条斯理地来到了瑞庆宫。
“翅膀硬了,反而飞得更慢了,可教本宫好等。”瑞妃对夏侯宣说话的语气还是跟原来差不多,但神情倒是缓和了不少,话里的含义也是揶揄多于怪罪。
夏侯宣轻咳了一声,作势摸了摸胸口,“身上有伤,所以动作不怎么利索,还请母妃多多包涵。”
瑞妃嗤笑道:“你就装吧,真要是伤势未愈,还能跑到御花园里闲逛?肯定早就躺下了……你有多惜命,以为我不了解么?”
夏侯宣笑叹道:“我是母妃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你了解我,正如我了解你,都是理所应当的。”
闻言,瑞妃沉默了。良久,她端起茶盏一饮而尽,然后很不顾仪态地抬起手背抹了抹嘴,说:“行了,我知道你不想跟我多说废话,我也没工夫跟你闲聊,总而言之,你的嫁妆我早就准备好了,足够丰厚,就盼你赶紧嫁了,然后爱干嘛干嘛去,再也别来烦我。”
夏侯宣点了点头,也直截了当地说:“父皇方才已下旨敕封靖安为宁京监政使,所以我俩成亲之后就会常驻宁京,极少烦扰母妃了。”
瑞妃眸光微闪,“宁京……龙兴之地,你们还真会挑地方。”
夏侯宣挑眉一笑,“宁京确实是个好地方,不仅风水不错,民俗风貌也大有可观之处。往后我在宁京建府,母妃也可以过来小住一二,我和靖安一定会好好招待你。”
“你这崽子真是胆肥了,连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也敢说。”瑞妃哼了哼,低声道:“你是不是看出点什么了?”她身为皇帝的后宫嫔妃,是决不可能去往宁京跟“女儿女婿”小住的,除非……她变成了太妃或者太后!
夏侯宣摇了摇头,“并没有看出什么,只是有种颇为不妙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