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思乡明月
殊不知等着“好戏”上演的可不止他一个,窝在驸马府里等消息的秦连横、许胜以及若妍等人甚至比郑其英还要更着急些:皇帝和朝廷到底会不会南逃?会的话,什么时候开逃?驸马爷所预想的情况会成真吗?他们的计划能够顺利达成吗?……种种问题,诸多思虑,都如巨石一般压在众人的心头,令他们既紧张、又担忧,既激动、又迟疑,既对美好的未来充满期盼,也为当前的境况焦躁不安。
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京城“迎来”了第二、第三,以及第四五六次动乱:郑其英心心念念的杀手锏果然不简单,那并不只是“一波流”,而是在接连几日之内,每天都有黑衣人冒出来乱砍乱杀,并冲击皇宫——即便京城已经戒严,也还是无法杜绝那些早就混迹在寻常百姓中的北燕死士忽然现身作乱。
这样一来,被吓坏的可就远不止胆小的皇帝了,上至高官贵胄,下至平民百姓,许多人都纷纷开始收拾家当、准备出逃了:什么家国大义,跟自个儿的身家性命一比,算个屁?
“好啦,事到如今,结果不看可知,你们两个还在犹豫什么呢?快点儿开始行动吧,我早就准备好了。”
说这话的人,是若妍。此时的她穿着一身劲装,腰间还别着短剑,整一副英姿飒爽的模样,哪里像是一位贵妃娘娘?倒像一个侠女。
“我的姑奶奶呀,老秦我可真是服了你了,皇帝都还没说要逃呢,你就急着‘休夫’了啊?”秦连横苦笑着望向若妍,说:“驸马爷都没你着急啊,他是要我们在皇帝下定决心之后再行动,可不是叫我们直接就把你们几位大人物给‘挟持’走了,‘师出无名’可不成啊。”
“哼,等皇帝下定决心?他什么时候会自己‘下定决心’了,他总是让别人来替他下决心!”若妍冷然一笑,双手叉腰道:“现如今,就连纪家的大老爷都跟姓徐的一起高呼着要逃了,皇帝哪里有反对的可能?所以喽,你们的计划到底是什么呀,既不肯跟我说个清楚,也不麻利地开始行动,还要等什么确切消息……那根本毫无悬念哎!真是的,你们再磨磨唧唧的,我干脆就跟着陈家的队伍走了算了,懒得管你们!”
陈家的队伍,指的自然就是陈淑瑶等人了。
话说齐靖安让秦连横来接走太上皇和若妍母子俩,却连一个字都没有提到陈淑瑶,因为他心下清明:陈家的那一大家子老老少少要往哪里去,根本就轮不到他来做决定。不过,出于“闺蜜的默契”,齐靖安相信陈淑瑶应是不会南逃的。
果不其然,就在几天之前,眼见着京城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越来越乱,皇帝的态度也越发摇摆,陈淑瑶立时就有了想法。就她自己而言,她是巴不得跑到永定关打仗去的,可家里人的安危也不能不顾啊,所以她就跑到驸马府来找人商议了。却是正好碰上秦连横在跟许胜和若妍解说驸马爷的打算,陈淑瑶一听,心里顿时就安定了,蹬蹬蹬地跑回家去,招呼祖母和母亲赶紧开始收拾东西,收拾好了,就一起“投奔”霸气的驸马爷去!
——陈大小姐这是一时间热血上涌就做出了决定吗?当然不是,此时的陈淑瑶早就不是个任性的大小姐了,她做下这个决定,虽可算是把祖母、母亲等一家子人的性命都押在了“闺蜜”的身上,可别忘了,陈长清还在征西军中呢,老侯爷的遗骸也在镇北军中,他们陈家人哪有南逃的道理?
说实在的,在危急关头,大部分的人都会优先考虑自己的身家性命,那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可也有那么一些人,始终有勇气坚守一些原则、扛下一些责任,说是赌徒心理也好、英雄情结也罢,总之陈淑瑶就是这样的人,而且她的祖母和母亲也都支持她的决定,用她祖母的话来说,那就是:陈家上下没有一个孬种,我老太婆的拐杖也可以敲死几个燕贼!
所以陈家人的动作很快,他们甚至不需要等到确切的消息再动身,因为他们没有什么太上皇、贵妃之类的敏感身份,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要“捐躯赴国难”,就根本不需要犹豫——而今天,就是他们举家出发的日子。
“能跟上陈家的队伍,那当然是最好的。可他们若是捎带上贵妃娘娘和小皇子,只怕也走不了了。”许胜淡淡道:“所以娘娘你还是稍安勿躁,静候时机吧。我们也都准备好了,一旦消息准了,就绝不会拖延。”
“就是就是,”秦连横附和道:“再说了,皇帝到底逃不逃,现在还真是说不准嘞,坚决反对南逃的,那可是太后娘娘啊!”
听到“太后娘娘”这四个字,若妍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但神情不变,依旧冷笑着,说:“太后娘娘啊,她可总算是落到了今天这个众叛亲离的地步,就连纪家都跟她站在了对立面……没了纪家的支持,她的意见,能管什么用?终究是后宫里的女人,一旦没了依靠,就什么都不是了。”
“咳,”秦连横摸了摸鼻子,“听起来很有道理的样子,看来贵妃娘娘你对后宫还是很有体会的嘛……”
若妍瞥了秦连横一眼,再看看若有所思的许胜,无声一笑:她对后宫有没有体会,那不好说;可对纪太后这个人,她就真是很有体会了。十几年来,若妍先是跟在夏侯宣的身边,后来又成了夏侯卓的女人,可以想见,她对纪氏这个“亲娘”的体会能不深么?比后娘还后娘,这就是她对纪氏的印象了。
不过,风水轮流转,这一回,纪太后可算是体会了一把“被亲人背叛”的感觉了。
话说纪太后为什么不愿南逃,那还用得着问么?她深知自己的小儿子不简单,“小儿媳妇”也很有本事,甭看现在的形势像是“风急雨大”的样子,说不定再过几天就出彩虹了呢?那他们还逃逃逃、逃个鬼啊?而且她还想到,大儿子一旦南逃,简直就相当于把江北的万里沃土送给了她的小儿子夫夫俩,搞到最后,整出个“划江而治”都大有可能!
至于燕贼什么的,很厉害么?纪太后虽不懂军略战局,却对她的小儿子夫夫俩颇有信心,所以她当然不愿意南逃啊。
可事情偏偏就有那么巧,纪家的老太爷、纪太后的老爹最近病倒了,病得人事不知,而他老人家又是纪家唯一知道“偷龙转凤”内幕的人,他这一倒,换了纪太后的大哥、也就是若妍口中的“纪家大老爷”来做纪家的主——分歧就这么自然而然地产生了。
驸马爷手中的兵力和燕贼相差那么大,京城还乱成这样,出于稳妥起见,纪家大老爷便决意南逃了,这可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吗?虽说纪彦平还在镇北军中,可纪家大老爷又不止那一个儿子,当然没必要为了一个纪彦平而让更多的儿子、甚至整个家族的前程都陷于危险之中了。再者说来,纪家大老爷可不像纪太后那样、对公主驸马深具信心,在他看来,江北被燕贼横扫的可能性很大,即使大家都不逃走,最后也不过是一起为国都陪葬而已,那又何必呢?不值当啊!
由此可见,纪家大老爷既是存在这样的心思,纵使纪太后把好话歹话都给说尽了,那也是没用的。纪太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亲大哥在朝堂上大力支持南逃,直把她气得胃疼肝疼浑身都疼,但终究就是没辙。
而且纪太后也不可能把偷龙转凤的秘密告诉她大哥,一来那是肯定不会有什么作用的,人家对江北的形势不看好、对公主和驸马没信心,跟公主是男是女有关系么?二来,真相一曝,说不定还会起反作用,公主是个男人,可纪太后还曾经打算把他嫁给纪彦平呢,这让她大哥怎么想?合着亲妹子以前还打算耍他这个大哥一下狠的呢,幸好没有成事,要不然他肯定会在生米煮成熟饭了以后才被告知真相,那该有多憋屈?
所以说了,纪太后是真的拿她大哥没辙了,这回轮到她憋屈了。而且更憋屈的是,她的皇帝儿子也是指望不上的,即使她说服了夏侯卓又有什么用呢?夏侯卓本身就是个没主见的,管屁用!
这不,正和若妍说着话呢,秦连横就收到了手下探子的消息——皇帝已经正式下旨,即时举朝南迁至嘉宁府,暂避来犯之敌,并聚江南之兵,以图后策……
“他娘的!”秦连横一拍大腿,也不知是愤怒还是高兴,总之心情复杂得很,“走,依计行事,这下子咱们是真的可以赶上陈家的队伍了!”
毫无疑问,皇帝的这道旨意立时就在京城里掀起了轩然大波,在此之前,京里确实已人心浮动,甚至已有一些人拖家带口地趁早逃了,可总有一些人是不想逃的,还有更多的人是一边收拾细软一边观望着风向……当真正听到连皇帝都要逃了,心里受到的冲击、那种特别剧烈情感波动,不身临其境真是很难体会的。
不管怎么说,当皇帝做出这样的决定时,他在万千子民们心目中的形象便也一落千丈了。
更何况,便在皇帝的旨意刚刚传开没多久时,另一个大消息也随即传扬开来:太上皇让侍卫们护送他到皇陵去了!他老人家要亲自去向列祖列宗请罪!
哗——什么叫雪上加霜?这就是雪上加霜,或者还可以说是“会心一击”——皇帝在普通百姓心目中的形象彻底完蛋了。
至于那群带着太上皇冲破城门、扬长而去的家伙究竟要把太上皇他老人家带往哪里去……谁还会去查证呢?朝野上下都已乱成一锅粥了!
尤其是,最最在意太上皇去向的纪太后,此时竟已被她的儿媳妇徐皇后用一杯蒙汗药给放倒了,并抬上了凤驾,往南边去了。
而若妍和小皇子的去向,徐皇后会在意么?她早就盼望着那母子俩消失不见了,现在这样,岂不正好?她说不得还要在皇帝面前“帮忙”遮掩一二呢。
不过,被一大群人簇拥着坐上銮驾、离京而去的夏侯卓……还能不能想得起若妍母子俩都是个问题了,此时此刻,他的脑子究竟有多乱,心情究竟是多么的茫然无措,旁人是根本想象不到的。
要知道,今时今日,或许会被记载在史书之上,成为一个值得一提的大日子。
便是在这一天,有两个“分量很重”的队伍几乎是前后脚地离开了京城,方向是一南一北,而他们两拨人的未来……也将大相径庭。
第91章 信物
太上皇怀着复杂又激动的心情,在永定关的南面城楼下与他的好女婿重逢。
他老人家的脑子是越来越好用了,所以他非常清楚:自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被女婿给挟持了。
但太上皇却并不生气,曾几何时,大儿子造反、二儿子背叛、三儿子懦弱无能见死不救,都让他气得要命,可此时此刻,女婿也“大逆不道”了,他老人家却只觉得欣慰:女婿真是厉害啊,不仅才能出众,而且当断则断、敢作敢为,跟他那霸气勇武的女儿妥妥是天生一对,而且看这情形,他们夫妻联手迟早横扫天下啊!真到了那一天,他老人家在地下见了列祖列宗,非但用不着惭愧,反而还能使劲得瑟,想想都觉得棒极了!
“父皇,”当太上皇的车架距离城门口还有好几百步远时,齐靖安便快步迎了上去,握住太上皇的手,关切道:“您老人家远来劳累,且先歇一会儿,待小婿处理完手头上的事,立马就来相陪。”
“不用,不用陪我,你忙着呢,若好不容易得了闲,更要好好休息,再费神来陪我就太没必要了。”太上皇笑眯眯地打量着小半个月没见的好女婿,只见对方披甲执剑、威势凛然,像个年轻的将军,英气勃勃,比身穿朝服时更添几分男儿气概,真让太上皇觉得自己要是女孩子也要嫁这样的好儿郎。
于是他老人家的语气便更和蔼了几分,接着说道:“再者说来,正所谓‘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所以靖安啊,你非但不需要顾虑我,相反,我这把老骨头任你差遣,你千万不要跟我客气。”
齐靖安眨了眨眼,隐约觉得岳父大人看过来的目光有点儿过于火热了,不过更重要的是,他老人家说话居然这么顺溜了、一点都不结巴了哎!
前来迎接太上皇的并不止齐靖安一人,京郊大营的将领们以及部分士兵们也都在场,太上皇的表现着实令他们吃惊,却也给他们吃了半颗定心丸:老人家中风之后竟能恢复得这么好,简直都可以重新掌权理政了,难怪驸马爷在举朝南迁之后还能镇定如初。
而更让大家稍稍安心的是,驸马爷和太上皇的关系看起来真是很融洽的样子……
“多谢父皇体谅,不过‘差遣’二字真是说重了,哪能劳动您老人家呢?只要您坐镇在此,便是定海神针了,大家伙儿的心里有底了,砍杀燕贼的时候手上也更有劲了,那便足矣!”说到这里,齐靖安朗然一笑,伸手往城门一指,“走,咱们进城罢。”
驸马爷对太上皇的表现真是满意极了,老人家在历经几场“大劫”之后,越发的开明而洒脱了,这将会给他和他的心上人带来多少好处,那还用得着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