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语笑阑珊
“就是这里。”萧澜站定。
“白玉夫人就是在这处墓穴中吗?”陆追抬头看着面前的石门,想起书中那些描写,觉得这世间事果真是玄妙,自己竟然能在今时今日,看到千百年前倾国倾城的绝世容貌。
萧澜答应一声,带着他进到墓室,那处寒玉棺依旧安稳摆在高台。陆追刚欲上去,却被握住手腕,叮嘱:“要小心。”
“你看了都没事,我自然也会没事。”陆追道,“放心吧。”
萧澜点头,陪他一道走到了寒玉棺旁。
绝世的容颜,安详的神情,璀璨的雪钻。白玉夫人安安静静躺着,一如千年前。
萧澜问:“没事吧?”
陆追摇头,叹道:“真是红颜薄命。”
“走吧。”萧澜不想让他在这墓室内待太久。
陆追警觉道:“先等等。”
萧澜也皱起眉头。
两人几乎是在同时听到了异常的响动。
那声音极细微,却也极清晰。应当是有人正在急速朝这里奔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绝不是空空妙手的脚步声。
墓室中并无房梁可躲,不过在一侧摆放有不少红木雕成的厚重屏风,两人闪身隐在后头,屏住呼吸留意外头的动静。
须臾之后,果然有一个黑影自门外冲了进来,呼哧呼哧哈着气。萧澜原以为那粗重的喘息是因为疲惫,可后来却很快就反应过来,与疲惫无关,与亢奋有关。
来的人是蝠。
与前几回众人见到他时的窝囊狼狈不同,蝠这次像是特意换了新衣服,浑身都是干干净净的,甚至连靴沿都没有沾上土。又一连在衣襟上将手擦了十七八回,方才小心而又谨慎地,一步一步登上台阶,缓缓靠近那寒玉棺。
墓室内四处都是深海明珠,亮如白昼。而蝠脸上复杂而又诡异的情绪,也就悉数落入隐在屏风后的两人眼中。
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神情,同时夹杂着喜悦,兴奋,期待,却又显出一些胆怯,犹豫,甚至是负罪感。途中好几次更是干脆想转身逃走,最终却还是咬牙继续上行。只是越靠近玉棺,他的脚步就越沉重缓慢,到最后终于登上最高处时,陆追清晰地看到,他已经满头满身都是冷汗。
萧澜不知道此人想做什么,只能推断出他先前当来过这里,而且来了不止一次。
蝠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喉结滚动,干哑的嘴唇不住抿起来又放松,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棺材中的白玉夫人,身形佝偻着,像是夏日海滩上被烈日晒卷的死虾。
陆追用眼神问萧澜,这也是中了迷魂阵?等会千万别大吵大闹引来鬼姑姑,那这场戏就大了。
萧澜拍拍他的肩膀,示意稍安勿躁,既然蝠已经不是第一回 来这里,那他应当也有能力自保,不至于会闹出太大的乱子。
果然,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之后,蝠并没有像空空妙手那般呆滞入魔,喃喃自语。浑浊的眼底虽说盛着痴迷,却依旧是清醒的。他围着棺材足足走了十七八回,直到将那绝世美人从头发丝儿到脚趾都看了个遍,方才满足地停了下来。
屏风后的两人不约而同心想,既然看完了,是不是就该走了。然而万万没料到蝠在欣赏完美人后,竟自己解开裤腰带,站在那玉棺旁,自渎了起来。
萧澜:“……”
陆追:“……”
萧澜捂住陆追的眼睛。
陆追双手扒拉出一条缝,硬是要看。
阴冷的棺材,逝去的美人,不老的容颜,加上旁边一个半人半鬼,沉溺情欲的……怪物,如此种种加起来,着实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萧澜很后悔,自己为何要在今天答应带他来看白玉夫人,竟然遇到了这等晦气事。
陆追却看得很认真。
自然,只是看脸,不看别的。
对方的脸是扭曲亢奋而又变形的,但在那怪异的五官中,却又有些许的熟悉。
当初陆无名也曾说过,对方极有可能是侵占的季灏的身体,这回亲眼见着,倒是印证了这个说法。
原来世间当真有如此邪门的功夫。
陆追几乎是目不转睛盯着那人。
萧澜不明就里,脑袋直疼,这是打算围观完全程?
陆追却依旧没有要闭眼的意思,甚至还看得更加专注了些。
高台上,蝠不正常地抽搐起来,整个人都瘫软在了玉棺旁,眼睛眯着,似乎获得了极大的满足。
这回陆追看清了,蝠身上的皮肤是白皙的,没有任何皱纹。
那是年轻人才会有的光滑与蓬勃。
蝠大喇喇摊开四肢,任由身体暴露在寒冷的空气里,直到高潮退去,情绪重新平复下来,这才匆匆忙忙穿好衣服,又深深看了眼玉棺中的白玉夫人,恋恋不舍蹒跚离去。
萧澜摇头:“可要熏熏眼睛?”
陆追却道:“你猜他究竟是何年何月生的人?”
第102章 尸虫 都养一些什么玩意
“何年何月生?”萧澜想了想, “若真如先前所言那样不老不死, 会移魂转世,那说他是白玉夫人同辈之人, 也并非不可能。”
“我的意思是, 他这回所侵占的身体, 像是季灏。”陆追解释。
萧澜皱眉。
“应当没有看错,我爹先前也说过, 这回我亲眼所见, 倒是更加能肯定了。”陆追又道,“不过他究竟侵占了谁, 也与你我无关, 随口一提而已。”
“倘若真是季灏, 也是造化弄人。”萧澜道,“他心心念念想成为盗墓高手,执念太深难以自醒,以至于整个人都疯疯癫癫, 却不曾想会在身死之后, 以这种方式进来冥月墓中。”
“我在千叶城时, 也曾见过蝠因为一把白玉匕首入魔,书上说那是白玉夫人之物。”陆追又看了一眼那高高在上的玉棺,“他应当是极喜欢白玉夫人的。”
“这可称不上喜欢。”萧澜道,“倘若真的心中倾慕,更该言行谨慎,如此频频扰她清静暂且不提, 还在棺木旁做猥亵之举,哪里配得上喜欢二字。”
“也对,”陆追道,“倘若白玉夫人在天有灵,看到这下流的勾当,只怕也会气得够呛。”
萧澜牵着他的手出了墓穴,外头安安静静的,蝠不知已从何处遁了出去,影子也不见一个。
“倘若蝠知道这里,那黑蜘蛛会知道吗?”陆追问,“他们勾结在一起,也不止一两天了。”
“我猜他不知道。”萧澜道,“勾结在一起是为了相互利用,哪有事事都要告知对方的道理。况且蝠既已为了白玉夫人入魔,也不会舍得那绝世容颜被外人看了去。”
数日前,在鬼姑姑发现黑蜘蛛暗中养的红斑尸虫后,意料之中勃然大怒。需知那尸虫双螯带毒,一公一母凑到一起,不出半月便会产下数百只小虫,生长速度极快。密密麻麻席卷之处,寸草不生地皮翻卷,如同刚经历过一场浩劫。
没有人,也没有任何一种动物是红斑尸虫的天敌,鬼姑姑深知此物一旦被撒入墓穴,那所有弟子都会在三天内被啃噬成白骨。她清楚黑蜘蛛的蠢蠢欲动,清楚他的贪婪野心,却不知他竟会胆大妄为到这种地步,更不知他是如何逃过重重眼线,暗中做出这么大的动作。
看着那黑红相间的尸虫,鬼姑姑难得毛骨悚然,心中隐隐生起后怕,因此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萧澜的要求,将此事全权交给他处理。而药师闻讯之后,也对此没有太多意见,现在的萧澜早已不是当日的萧澜,他的确应该做更多事情,背更多责任。
连黑蜘蛛自己也没料到,苦心经营数年的一张地下大网,会在一夜之间就被萧澜连根掀翻,他甚至连发生了什么事都没弄清楚,就被投入了监牢中。
“我要见姑姑。”他愤怒地看着面前人。
“见姑姑做什么?”萧澜一笑,“姑姑说了,你是死是活,全由我来决定。”
“我什么都没有做,凭什么?”黑蜘蛛双目赤红。
“你什么都没做?”萧澜反问,“且不说这些年那凭空多出来的纵横墓道,光说七日之前,你拉进冥月墓的那些火药,是想做什么?”
黑蜘蛛脸色顿时白了起来。
“本事不小,神不知鬼不觉的,险些连我也瞒了过去。”萧澜道,“不过有胆做,就要有胆承担后果,如今东窗事发,也只能怪你命不好。”
黑蜘蛛死死盯着他,想不通自己是何时走漏了风声,那些炸药被运送进冥月墓后,一直就安放在自己才知道的暗库内,为何竟会被萧澜发现。
他又开口:“只有我才能打开那暗库的门。”
萧澜道:“所以?”
“我要见姑姑。”黑蜘蛛又重复了一回,他知道落在萧澜手中,自己只有死路一条。除了暗库的门,他还知道许多秘密,有些秘密甚至能毁了整座冥月墓,这是他的筹码,也是他的生机。
“这么多年横行霸道,我知道你手里有不少底牌。”萧澜道,“不过对我而言都不重要,连这暗库的门要怎么开,我也不想知道。”
“你!”黑蜘蛛道,“姑姑不会答应的。”
“姑姑压根就不知道炸药的事,能有什么答应与不答应。”萧澜笑笑,“你想多了。”
黑蜘蛛险些呕血:“那为何……”为何她竟会纵容萧澜抓了自己?
萧澜道:“因为你养红斑尸虫。”
黑蜘蛛惊道:“我没有!”那毒虫何其恐怖,自己也是冥月墓中人,为何要养它?
萧澜道:“嗯,你没有,是我养的。”
黑蜘蛛:“……”
“不过这锅你怕是要背了。”萧澜唇角一扬,“在冥月墓数年,你也没少给我扣帽子,这叫有来有往。”
“你!来人!来人!”黑蜘蛛被他瘆得心惊,后背被冷汗泡得能拧出水。
“这里只有你我,死心吧。”萧澜道,“要自尽就自尽,不想自尽,也会有人每天送你一顿饭,饿不死。”
黑蜘蛛拖着沉重的铁链,想要扑上来与他同归于尽,却拼尽全力也靠近不得,只能困兽一般怒吼,眼睁睁看他出了监牢。
在萧澜的率领下,无数珍宝被从各个暗室中挖掘出来,堆满了大半座空殿。连药师也在费解,不知那鬼蜘蛛究竟是从何处找来这么多的宝贝,她甚至有些后悔,觉得应当再放任他一段时间,或许还会有更多收获。
鬼姑姑对萧澜这回的办事效率极为满意,也就安心将更多事情都交到他手中,却唯独没有再提红莲盏,想来应当是担心若再让他见到陆追,又会生变。
陆追道:“那在我来之前,你打算做什么?”
“我不知蝠跟随你们去了日月山庄,还想在这里找出食金兽的真相。”萧澜道,“原是想先将白玉夫人的墓穴位置告诉姑姑,也好名正言顺带带人将这里重新彻查。”
“现在蝠又回来了。”陆追道,“所以你的计划照样可以进行,而且他若是知道白玉夫人的墓穴被外人闯入,应当会失控发疯,那时候,更方便你行事。”
只是唯独有些对不住那白玉夫人,绝世容颜化为尘土,总是会令人惋惜。
陆追又问:“今晚能出一趟冥月墓吗?”
“自然。”萧澜调侃,“我若再不带你出去,只怕岳父大人就该杀进来了。”到那时再想娶媳妇,难于登天。
陆追推他一把:“贫,出去可不准乱叫。”
“我又不傻。”萧澜将他的手攥在掌心,“风俗我还是懂的,得陆前辈先给了我改口红包,方才能叫岳父,否则吃亏。”
陆追哭笑不得,也不理会他的油腔滑调,索性扯过一边的布单蒙住脸,一心一意等天黑。
为了见岳父,萧大公子在临出墓前,还特意换了一身新衣,极有诚意。
但即便如此,陆无名看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照旧很想拔剑出鞘,毕竟流氓就算换上再好看的衣裳,那也还是流氓,拐别人家的儿子,很无耻。
萧澜表情挺淡定:“陆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