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语笑阑珊
萧澜微微皱眉:“怎么了?”
陆追道:“这个喜宴吧……它吧,咳。”
萧澜捏起他的下巴:“这喜宴怎么了?”
陆追快速而又小声道:“这些土匪抢我来,是为了与贼头成亲。”
萧澜觉得自己有些晕。
“你听懂了吧?”陆追戳戳他的胸口,又解释了一回,“那个,成亲,我。”我本人。
萧澜:“……”
陆追果断躲向床角落。
“找死。”萧澜咬牙。
陆追立刻撇清:“这事与我没关系。”
“一处四面漏风的山寨,找官兵围剿也好,单打独斗也好,顶多一个时辰便能铲平。”萧澜将他拎过来,“而你却三更半夜,独自坐在床上看着星星等明日那半头猪的喜宴?”
陆追没听明白:“什么半头猪?”
看他一脸茫然,萧澜心间又气又笑,扯着他的腮帮子晃晃:“再胡闹下去,这山寨里的人可就都该醒了。”
“那可不成。”陆追将他的手攥进掌心,“好吧,说正事。下午我进山,可不巧一直在下雨,只好寻了处矮坡暂避,谁知后来就遇到了这伙山匪,估摸是驴叫声引来的。”
“你的驴此时正在后厨院中啃萝卜。”萧澜插嘴。
那待遇还挺好。陆追清清嗓子,继续道:“他们初时说成亲,我还以为是个色欲熏心的莽夫,学旁人打家劫舍找媳妇,也没多想。可方才被你打晕那人却告诉我,这里的贼头一年内已经成了四次亲,男女都有,只是没有一个能活过三个月。”
“一年内,那一年前呢?”萧澜问。
“一年前压根就没这个人。”陆追道,“贼头名叫张黑虎,也不知是从何处冒出来的,在碧霞山占山为王,又搜罗了一批不学无术之徒充当打手。不过方才那少年除外,他哥哥好吃懒做,一门心思要跟着张黑虎混日子,我猜他是为了救兄长出去,才会假意留在山寨。”
“可在我出城时,百姓并未说山中有土匪。”萧澜道。
“因为张黑虎压根就不打家劫舍,也不会拦路抢劫。”陆追道,“即便砍柴人看到山寨,也只会当是落魄的武林门派,没有危险,自然不会提醒你。”
萧澜摇头:“这我就不懂了。”身为土匪,却不打家劫舍,只躲在这山里一次又一次成亲,不说别的,银子哪里来?须知要养这么多好吃懒做之徒,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是不合常理,所以我才临时改变主意,打算明日先见见这张黑虎,再行下一步棋。”陆追提醒,“你可不准捣乱。”
萧澜喉头滚动两下,像是将一句话硬咽了回去,即便明知是演戏,他也着实不愿陆追与旁人“成亲”——哪怕叫外头的淫贼多看两眼,也深觉吃了莫大一个亏。
“你又胡思乱想什么呢?”陆追捏住他的嘴,笑道,“傻,真当我要与他拜堂啊?”
萧澜顺势在他腰上掐了一把。
“不过这人是有些诡异。”陆追道,“你也多加小心。”
萧澜点头:“好。”
“天要亮了。”陆追往外看了一眼,打发道,“先将外头的人扛进来吧,他现在可晕不得。”
少年被萧澜拖进来后,闻了半天清凉的药物,总算是幽幽醒转,却也没有多意外,甚至连萧澜都没多看两眼,只揉了揉酸痛的脖子,就又一声不吭坐到了院中,继续面无表情守门。
“可以啊。”萧澜称赞,“有模有样的,收了吧。”
“我也这么想,不过也要先等事情了结。”陆追打了个呵欠,“困了,想睡一会。”
萧澜将他拉到怀中,不多时,陆追的呼吸便安稳下来,眼眶下有淡淡的暗沉,看起来是当真挺累。
萧澜在他发间落下一个吻,掌心一直在背上轻抚,想让他更安心一些。如此又过了一个时辰,外头天色大亮,少年也回头重重咳嗽一声,算是提醒两人。
陆追双手搂着萧澜的腰,哑声抱怨:“没睡醒。”
“不如你接着睡?”萧澜语调温柔,在他脖颈上捏了捏,“我去将外头的人都打退,天王老子也不准吵你。”
“不许闹。”陆追使劲伸了个懒腰,还等他未下床,少年已将一盆水放上了窗台,又低声道:“快来人了。”
“是张黑虎吗?”陆追用冷水淋了淋脸,整个人清醒不少。
少年点头。
萧澜闪身隐到暗处,只留陆追一人吊儿郎当坐在床边,又文雅又痞气,一派浪浪荡贵公子相。
院中脚步声越来越近,屋门被人“咣当”大力推开,旋即便有一个黑影迎面扑来。陆追倒是真被惊了一下,他虽见过不少淫魔,却也没见过猴急到这般田地的,上来二话不说就扑。闪身躲开之后方才看清,对方是个瘦小驼背的中年男子,眉目挤作一团,獐头鼠目油腻猥琐。
此番一扑一躲,陆追看清了张黑虎的长相,张黑虎却也看清了陆追的长相,心里却微微一惊,他虽不知面前这白衣青年是何人,可也知这般风华气度,断不该轻易就被手下那帮草包捉来,一时间反而有些犹豫,不知该如何是好。而就在他犹豫的短短一瞬间,已有一条冰冷铁鞭缠上了脖颈,毒蛇一般。
陆追无奈:“你怎么现在出来了。”
萧澜手下一使力,张黑虎顿时面色煞白,膝盖发软跌坐在了地上。
陆追赶忙道:“留一条命,还有事没问明白。”
“不必问了,我认识。”萧澜语调冰冷,“冥月墓的旧人。”
张黑虎虽不能回头,却也已听出他的声音,双手卡着铁鞭,气若游丝断续道:“少……少主人,饶命。”
“先松手。”陆追道。
萧澜凌空抽回铁鞭。
张黑虎在鬼门关绕了一圈,脖颈火辣潮湿,惊魂未定半天也说不出话。陆追盯着他看了一阵,反而却有些想明白了,冥月墓中逃出来的,自然不缺银子,至于成亲一个死一个,莫非也是要抓人练那本穿魂大法?
“说吧。”萧澜道,“若敢耍花样,我让你生不如死。”
“我……我入墓时间太迟,不识明玉公子。”张黑虎伏地不起,抖若筛糠道,“否则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
“你明知我要问的不是这个。”陆追道,“为何要来此处占山为王,频繁成亲害人性命又是为了什么,一五一十说清楚。”
“没有特意要来碧霞山,只是行至此处见山明水秀,就留下了。”张黑虎喃喃道,“成亲……成亲是,我从冥月墓中找到了一箱古书,记有上古仙方,能令人长生不老,寿与天齐。”
陆追闻言反倒一愣,蝠先前总共也只有一本,这里却有一箱?
第227章 番外二 土匪遇土匪③
说有一大箱,张黑虎还当真就搬来了一大箱。尚未将盖子打开,便已有幽幽暗香盈满室中,萧澜微微皱眉,陆追却道:“没事,熏书用的。”
“真的是古物?”萧澜问。
“是是是,千真万确。”还没等陆追回答,张黑虎便已经连连点头,说完生怕两人不信,又皆是道,“是我自己亲手挖出来的,原以为不值钱,可看里头所记都是不死仙方,就留下了。”
冥月墓中的弟子,会读古文字不奇怪,可萧澜心中却依旧疑虑,这些帛书在地下埋了少说也有数百年,何以竟能不朽不腐?想当初蝠那本穿魂大法,即便是被封存在密不透风的墓道暗格里,也依旧残破到一碰就化为碎渣,更别提是被装在箱中,沿途颠簸数百里地。
“用药水泡过,而且这也不是一般的绢帛,加了天蚕丝。”陆追戴上银丝手套,从中抽出一本书册,“的确是那个时代才会有的技术。”
萧澜了然,又道:“替你搬下山吧,这里又冷又脏,别待了。”
陆追答应一声,叫来院中的少年,对他道:“你拿着这块令牌,去山下找马县令,就说我端了一个土匪窝,让他快些带兵来接应。”
少年答应一声,转身飞跑下了山。知县一听陆追在剿匪,初时还当是有人在捣乱,可看到令牌后,却实打实慌了一慌,也来不及多问,骑马赶车就带着人往山中跑。
一群游手好闲的混混,自然不是兵士与萧澜的对手,尚且不知出了什么事,就稀里糊涂被赶到院中套上了木枷。陆追倒也没追究地方官的责任——毕竟这伙贼人也不下山抢劫,只隔三差五抓一名外乡客,的确不易被觉察,以后多加注意便是。搜出来的银子充归国库,那箱书则是被萧澜亲自搬进了客栈里,仔细清点过,竟有一百三十六本之多。
“都是在写长生不老之术?”萧澜问。
陆追点头:“方法不尽相同,炼丹的有,打坐也有,害人巫术更多,不过无论何种手段,最后都只为了一个目的,能与日同辉,长生世间。”
萧澜摇头:“真是荒谬。”
既然出现在了冥月墓中,又用了名贵绢帛书写,香木存放,九成九是陆家之物没得跑。陆追合上箱盖,道:“应当是我那祖宗想要长生不老,所以费心搜罗了这些方术想成仙,只可惜还是未能得偿所愿。”
“能想通。”萧澜道,“陆家当年权势滔天,必然有大批书籍源源不断送往陆府,或许蝠也是因为这样,才会浑水摸鱼拿到那本穿魂法。”
“大概吧。”陆追回他一句,视线却未从那箱子上挪开。
“在想什么?”萧澜将他的身子转过来,又问,“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些书?”
“烧了。”陆追答得干脆,“不是什么好东西。”
萧澜笑笑:“好,下午就烧。”
“你都不问我理由?”陆追戳戳他的胸口,“能长生不老呢。”
“万物皆有命,你我长寿就好,长生却不必了。”萧澜将他拥在怀里,“先前就说过,剥夺他人的命数强加在自己身上,血糊糊的,活一千年也不快活。”况且若消息传出去,这一箱书还不知会引来多少江湖纷争,到时候势必又是一场血雨动荡,倒不如烧了太平。
陆追答应一声,想了一会,却又自顾自乐出声:“等到七老八十,那你我就都变成了皱巴巴的老头子。”
“所以?”萧澜双手捧住他的脸颊,“即便走不动路了,也照样能将你捧在手心。”
陆追笑着捶他一拳:“油嘴滑舌。”
傍晚时分,萧澜在院中生起一堆火,将那一箱书焚得干干净净。五日后,黑虎寨众匪徒皆已审问完毕,只等按律判刑,那名少年则是得了一封陆追的举荐信,前往日月山庄拜师学武。事情既已了结,两人便也继续朝着封城而去,时节正值秋意苍浓,一对有情人沿途看山看水看丹霞,真是数不尽的意趣风流。
封城靠近王城,自然也是数一数二的繁华锦绣,城门巍峨阔气,上头正披红挂彩庆贺丰收。萧澜带着陆追下马,不解道:“怎么又不去拜会那位张掌柜了?”
“老张热情得很,定然不肯让你我出来住,逛街也要打发三五仆役跟着,推辞他还不高兴。”陆追道,“先在客栈中住一晚吧,明日再去张府。”
萧澜摇头:“只见过埋怨主人家冷漠不周的,你却相反,还怕对方太过热情,宁可住客栈。”
“我若只有一个人,自然巴不得住在张府,殷勤吵闹总好过孤独冷清。”陆追牵住他的手,“不过这回可不成,我还想与你独处一阵。”
“这样啊?”萧澜笑着替他整了整衣服,打趣道:“那只住一天可不够,也罢,就让老张再多等两天。”
城中最大的客栈叫金鼎楼,名字气派,房屋建得也气派。小二喜笑颜开将两人迎到上房,桌上早已摆好新泡的茶与点心。推开窗户向外看去,恰是这客栈中最幽静的一处园林,红黄落叶纷纷飘入湖中,搅碎一池金辉落日,庭院深深,当真有几分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神仙调调。
陆追道:“只可惜缺了一把琴。”
“奔波一路,有琴也不准碰。”萧澜拧了条温热的手巾,替他将脸擦干净,又道,“先去软榻上躺一会,醒了我再带你去吃饭。”
陆追坐在凳子上,态度诚恳:“脸我还是能自己洗的。”这都找人代劳,未免太过骄奢淫逸
萧澜却不答话,只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擦干,又凑在嘴边亲了一下,方才道,“不准。”
这两个字说得又低沉又温柔,陆追像是被火燎了燎,使劲抽回手背在身后,耳根有些发烫。萧澜却没有再逗他,哄着人睡着后,就出门去打听哪里的馆子最好吃,哪里又有热闹可以看。
“吃饭?那就要去三洋楼了,羊肉与面都是一绝。”小二如数家珍,“听戏要去日锦楼,买东西就去如意坊,若想赏景,那就出城前往裤带山,虽说名字土了些,可风景却是数一数二的。”
“那买琴呢?”萧澜又问。
“琴?也是如意坊,凤栖琴行,不过那里的琴可贵。”小二伸手指路,“穿过三条街,到了一打听便是,人人都知道。”
萧澜点头道谢,一路寻去凤栖琴行,老板却已经将门扇都搭了大半,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家。
“客人明日再来吧。”老掌柜道,“我得去吃饭了。”
“我只要一把琴。”萧澜道,“也不会挑挑拣拣磨蹭时间,老人家只管寻一把最好的给我便是。”
听他说得这般爽快,老掌柜反而摇头:“你走吧,我不卖了。”
萧澜却不生气,只笑道:“为何?我看着像是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