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海毓秀
他们说了一会儿话，先回家吃饭的甘清清就提着药罐子来了。赵小鱼闻见那股味道脸色就变了，这半个月他喝的药，比他一辈子喝的都要多。
“先放着吧，我这会儿肚子还有些撑。”
“夫人，你已经休息了两刻钟了，这药不趁热喝，冷了会更苦的。”甘阿么劝道。
“对呀，夫人，老爷也说要你趁热喝了，他还让我给你带了蜜饯来。”甘清清跟着道，他先把罐子里的药倒出来，又拿出油纸包好的蜜饯，摊在桌上。老爷可是说了，夫人不听话就要劝着，做得好的话就给他奖赏。
赵小鱼妥协了，端起药碗一口喝干，皱着眉头捡了颗蜜饯丢进嘴里。他好像被原野养得越来越娇气了，以前生了病都是自己撑着。大不了上山采点茅草根、车前草之类的熬水喝，现在他喝这一两银子一副的药，还嫌苦……
不管赵小鱼怎么纠结，日子也在忙碌中过去了。初六的时候苏记的二掌柜运了两千五百匹布料来，原野早就准备了库房，里面吊了防尘顶，固定了木架子，铺了石地板，用了生石灰木炭防潮。染坊和苏记的伙计一起帮手，很快布匹就入了库。虽然原野极力邀请二掌柜留下来喝喜酒，但他另有要事，两人商量了下收货时间，他留下贺礼就告辞了。
原春等人看着库房里山一样高的布匹，心里的疑虑是彻底打消了。这染坊一天不开工，他们就一天安不下心来。生怕原野的染坊开不下去，他们还是要回去种地。
“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布。”王二郎满脸兴奋的道。
“那是，库房那么多架子，都要堆到房顶上了。”王大力接口应道。
“东家成亲之后我们就要染布了，东家和甘伯教了那么久，也不知道成不成。”黄路道。他如今的样子精神了很多，看样子是听话的把自己洗刷了个干净，头发也梳理得整整齐齐的，穿着原记的统一服饰。
吕方叹了口气，“那些布都是县里都没见过的好料子，要是染坏了，东家不会让我们赔吧？”
吕方这话一说出口，众人都似被浇了一桶凉水。
“不会的，甘伯不是说了吗，只要按他们的法子染的，染坏了也不会怪我们。”原春道。
“就是，瞎想什么呢，老爷说了他自己一个人都能染，怎么可能会染坏了!"原夏也道。
众人松了口气，确实，染坊规矩甘伯都说过了的。只要他们肯努力学努力干，怎么可能会出岔子。
转眼就是初八了，赵小鱼兴奋了一晚上，刚刚合上眼睛，阿姆就把他挖了起来。
“小鱼，快起来，今天可是你成亲的大日子！”
“哦……”赵小鱼困倦的揉了揉眼睛，转头想到今天就要嫁给原野了，他的瞌睡虫立马就跑了。赵小鱼心中有一种诡异的平静，似乎内心非常激动，可自己又竭力克制着，既欢喜也有几分害怕。
“赶紧起来把桌上那两个鸡蛋吃了，我去给你提两桶水进来，你好好洗洗。”前几天赵小虎弄了个大浴桶，正好给小鱼泡澡了。
赵小鱼的左手不能碰水，只能举着手让赵王氏帮忙洗。
赵王氏也不是第一次帮他洗澡了，看着赵小鱼前胸后背上已经结痂，泛着淡淡粉色的伤疤，赵王氏几次欲言又止。当初琉璃片扎得深，口子也拉的大，这些疤恐怕要跟着他一辈子了。洞房的时候，就算看不到脸上的疤痕，身上的这么大一片总摸得到吧。眼下原野是不在意，难保日子久了他厌烦，原野又这么有钱，他要娶妾納小谁也拦不住啊！
这大好的日子，赵王氏也不想触霉头，终究只是道，“你嫁过去了，好好伺候原野，趁早怀上个孩子，日后老了，也有个依靠。”他顿了顿，又道，“咱家现在的日子过得挺好的，你要是在原家住的烦了，回来住几日也没什么。”
赵王氏虽然说不出让他受了委屈就回家来，赵家给他出头的话。但他能让赵小鱼回家，赵小鱼已经十分感动了，“阿姆……”
赵王氏睨了他一眼，“眼下你哥哥没成亲，回家住倒是没什么，就怕日后……你自己要在原家立起来，银子什么的，要拽在自己手里。如果手头松泛，多帮帮你哥！”
赵小鱼的感动情绪一下子就没了，他就知道他阿姆嘴里就没几句好话！今天他能说这些，已经是破天荒了。
“哦，阿姆，我知道了。”
赵王氏偷偷的把眼泪擦了，粗糙的手拿着帕子抹在他身后，一点点把人洗干净，帮他一件件穿上喜服。做完这些，喜娘已经过来了，他身后还跟着赵王氏的弟哥儿余王氏和他的哥儿，也就是赵小鱼的表弟庆哥儿。
看见赵小鱼的第一眼，三个人都愣住了。
实在是赵小鱼脸上的疤太吓人了，这么长一条，疤痕处的皮肤还凹进去一块，毁了整张脸！
余王氏和庆哥儿虽然昨天就来了，但赵小鱼是新人，赵王氏就没让他出去见人。他们虽然知道赵小鱼受了伤，却不知道有这么严重。
伤成这样了，原野还急着娶，他眼睛没问题吧？
余王氏脱口而出道，“喜娘，一会儿多弄点粉把小鱼脸上的疤遮一遮，免得让亲戚四邻们看见，这也太吓人了！”
喜娘有些为难，“这，我就是把粉涂得再厚，也遮不住啊。”
赵王氏有点不高兴自己弟弟说话难听，“能有多吓人？遮不住就遮不住，反正原野又不是没见过！”
庆哥儿拉了拉自个儿阿姆的袖子，余王氏尴尬地笑道，“我也就这一说，没别的意思。”
喜娘已经扶着赵小鱼坐下了，帮他梳了头，绞了面，又拿出小刀帮他修眉。因为原野的影响，赵小鱼执意不要修成那种细细的弯月眉，喜娘也不好逆了他的意思。
其实这样一来赵小鱼就已经很精神了，他乌黑的头发挽了个髻，用原野给他买的白玉发冠固定在头顶，脑后的头发披散着，他的皮肤呈淡淡的小麦色，修得干净的剑眉，配上浓密的长睫毛，清亮纯黑的大眼睛。赵小鱼的鼻子高挺秀气，嘴唇不厚不薄，倔强的微抿着，显得英气勃勃。如果原野在这里，恐怕已经看痴了。
偏偏旁人不满意，都觉得太硬朗了，加上他脸上的伤疤，像个汉子多过像个柔美多情的俏哥儿。
喜娘往他脸上抹了几层粉，疤痕没有遮住，反而让他的脸变得十分诡异。庆哥儿偷偷笑了笑，赵小鱼嫁的这么好，他嫉妒的要命。从小到大都只有赵小鱼羡慕他的份儿，哪知道赵小鱼会嫁的这么好，以后说不得别人会拿他的亲事跟赵小鱼比。今日赵小鱼要是出了丑，他只会高兴！
赵小鱼也觉得这个样子不妥，他让赶过来的甘清清端了水来重新洗了脸，抹了一点香脂，拿红纸沾了沾唇，就罢了。
喜娘犹疑道，“这……会不会有点太素了？”
“是啊，小鱼，一会儿这么多人看着，你还是多上点脂粉吧，妆容太淡了不像样。”庆哥儿劝道。
赵小鱼在铜镜里左右照了照，微微笑道，“算了，再怎么打扮也是这个样子。我这疤痕大家迟早也要看见的，索性光明正大露出来吧。”
庆哥儿惊讶的捂着嘴，“你这样，就不怕新郎倌儿觉得丢脸，生你的气？”
甘清清皱了皱眉，觉得夫人这些亲戚说话也太难听了，他忍不住插嘴道，“老爷可喜欢夫人了，怎么可能会觉得夫人丢他的脸，还要生气？！”
赵小鱼也点点头，“是啊，原野不会在意这些小事的。”
余王氏和庆哥儿对视了一眼，赵小鱼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敢这样正大光明的把脸露出来，今天有好戏看了！
第39章
随着日头逐渐升高, 赵家院子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这时代成亲是没有盖头的，许多人钻进新房想看看今天的新人，就被赵小鱼的模样惊住了。人品好一些的阿么们还好, 有些八卦的就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听说是跟着一起出去玩的时候被砸伤的……”
“新郎倌儿也是愧疚吧……”
“八成是，听说手也残了, 东西都拿不住。”
“听说新郎倌儿极有本事，又有钱，说不得以后要納小……”
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时传入赵小鱼的耳中, 那些哥儿阿么们自以为声音很小, 其实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赵小鱼平静的坐着, 不时跟前来道贺的亲戚们微笑点头。他是真不在意, 他看见脸上伤疤的时候就知道会面临这种局面了。原野说过, 只要他们自己不在意, 别人怎么说，怎么看, 跟他们一个铜板的关系都没有。
院子外面的赵老爹看见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的来了，连忙让赵小虎点鞭炮。
噼里啪啦一阵热闹的响声过后, 骑着高头大马的原野已经到了近前。
赵小鱼房里的人已经在鞭炮响起的时候呼啦啦的全跑去看热闹了，原野身手利落的下了马, 被赵小虎带着一帮子年轻汉子堵在了门口。
看着眼前这群嬉皮笑脸的人，原野笑了笑, 不按牌理出牌, 让原春一口气撒了两百个拴着红绳的铜钱。趁着众人捡钱的功夫,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新房。
庆哥儿看着眼前高大英俊的新郎倌儿简直懵了, 有钱就算了，还这么俊，跟土里刨食的泥腿子完全不一样，举手投足之间爽朗大方，根本就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庆哥儿只觉得被他看上一眼，自己浑身上下都酥了，脸红得站不住脚。
大喜的日子，原野脸上一直挂着笑容。第一眼看到新房里打扮一新的小鱼，他只觉得眼前一亮。等那双黑亮的大眼睛看过来，他只感觉到自己的心瞬间狂跳起来。他的耳朵红通通的，一点都舍不得移开目光。
此刻原野的眼中只看得到赵小鱼，他就像那黑夜中的最耀眼的星星，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如果不是周围的人太多，他现在就想扑到赵小鱼身边，把他抱进怀里，狠狠□□他殷红的嘴唇……
原野一直用那种想吃人的目光盯着他，赵小鱼忍不住红着脸低下了头。
余王氏和庆哥儿失望极了，难道原野真的是瞎子吗？
看热闹的哥儿阿么们今天也是涨见识了，赵小鱼到底是给他吃了什么迷药，把新郎倌儿迷得神志不清，瞧瞧那眼神，真是恨不得现在就把人吞吃入腹！
未嫁的哥儿们都红了脸，只是原野一瞬不瞬的盯着赵小鱼，他们又觉得十分失落。明明赵小鱼都毁了容了，为什么俊朗的新郎倌儿还是只看得见他一个人？
原野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抱起了自己的夫郎，他舍不得把人交给别人，就装作看不见的挤开要背人的赵小虎，亲自把赵小鱼抱出了大门。
外面的汉子们都暧昧的笑了起来，
“哇！！新郎倌儿这是等不急了？！”
“哈哈哈，要洞房还早着呢！”
原野不理他们打趣，径直把赵小鱼抱进喜轿里，偷偷的在他脸上摸了摸，就放开手退了出去。
“接新夫郎回家啰！！”负责敲锣的吼了一声，轿夫们稳稳地抬起了轿子。
原野翻身上马，跟着敲敲打打的队伍走在前面，后面轿子里，是他心心念念很久的夫郎。
他终于把他带回家了！
到了原家，赵小鱼被原野牵着下了轿子，两人一起跨过火盆，相视而笑。
赵小鱼进新房坐了很久，午饭都是在房里用的。不时就有熟或者不熟的哥儿阿么们进来道喜，聊天，赵小鱼觉得时间还过得挺快的，天快黑的时候，赵小鱼就被喜娘请了出来。
“及时到，新人拜堂啰！”
高坐堂上的，是赵老爹赵王氏，另一边是原野爹和阿姆的牌匾，今天一早特意从祠堂请出来的。
虽然赵小鱼的脸一开始让人吃了一惊，但他和原野直接的氛围异常和谐，仿佛再也没有人能分开他们。他们每一个眼神交流，都似有无尽的情义；举手投足之间，配合十分默契。忽略外貌的影响，观礼的人们只觉得他们是最般配的伴侣，一个高大俊朗，一个英气勃勃。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夫对拜！”
他们每拜一下，都要看对方一眼，两人眼中的喜悦，几乎要满溢出来。
“礼成，送入洞房！”充当司仪的甘伯最后高声宣布。
原野松了口气，牵着自家新出炉的夫郎回新房。
“刚刚紧张吗？”原野跟他咬耳朵。
“嗯！好紧张，可是我又好开心！”赵小鱼脸上激动的红晕还没有消散。
原野的眼睛也亮晶晶的，“我也是！终于把你娶回来了！”
原野让他坐在喜床上，让甘清清照顾他，“照顾好夫人。”又转头对赵小鱼道，“我很快就回来，你要是累了，就直接插上门休息，他们不敢来吵你的。”
“嗯！你快去吧。”
原野又在他唇上偷了个香，这才转身走了。
今日赵小虎是十分纠结，当然不是因为赵小鱼出嫁，而是他在喜宴上面看见了姜璃！想不到原野还请了姜大夫他们！
虽然周围不时有人冒出来跟他道贺，他还是找机会去跟姜璃说了几句话。
“璃哥儿，你们也来了。”
“嗯！原野让人给我们发了帖子。”姜璃道。
“哦……”赵小虎本来就是没话找话，眼看就要聊不下去了。他脑子一抽，一句话冲口而出，
“你定亲事了吗？”
姜璃瞪了他一眼，“有你这么问话的吗？还有，你明明知道我家的事情，谁敢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