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易人北
「你这个馋龟!你又吃我小花花们的种子!我扒了你的乌龟壳!」
庚二撒丫子就跑。
「有小孩子就是热闹。」寂寞的羊光明老人欣慰地摸了摸胡子,顺手一把扯住要过去帮架的传山,「还有不到一个月灵试大会就正式开始,你小子今天又立了这麽一个毒誓,剩下的时间你就给师父我乖乖待在门里,让师父看看你这两百年到底修炼得怎样。」
「您要掂量我也用不著一个月时间吧?我还打算趁这段时间在厚土星上好好转转。」
「有什麽好转的?等你比试完你想转多久都行,这段时间你给我老实点。」最後羊老又不情不愿地加了一句:「你是魔修,顺便让白瞳那魔头也给你看看。」
传山心里一暖,就说出了真话:「其实我是想看看外面会不会还有类似凤凰血的好东西。那些设伏和抢劫的修者,身上总有点好货物吧?」
羊光明眼睛一亮,不愧是他的好徒弟,瞧瞧这上进心。
「碰到厉害人物怎麽办?」预选赛中把师门长辈拉出来改颜撑场子的,绝对不是少数。传山能对付结丹期以下修者,那结丹期以上呢?
「自保没问题。」传山看自家小胖墩打架占了上风,放心了,说话也随意许多。
「徒弟,师父怎麽觉得你有什麽事情瞒著师父呢?」
传山对著那张老脸真诚地道:「就算我是您半个徒弟,您也不能指望我什麽事都告诉您,您又不是我媳妇。」
「滚!」羊老儿怒了,一脚踹了出去。白瞳调教出来的果然没好东西,竟敢调戏老夫。
「是不像话。」白瞳也加了一脚。
「砰!」地面被传山砸出深坑。
传山早就等著两老的掂量,身体也早有准备,可就算如此,还是被踹得七荤八素,半天才从近百尺深的深坑里撑起身体。
百尺上方的洞口处,两颗大脑袋趴在那儿往下看,一个漂亮点的问:「你怎麽样?能爬上来吗?」
一个丑点的嘻嘻笑,忽然就往下倒了一盆黄沙。
「你干什麽!」漂亮点的叫起来。
丑点的继续往下倒黄沙。
漂亮点的扑过去就跟丑点的打成一团。
传山吃力地抬起手抹掉脸上黄沙,对自家小胖墩的表现还算满意。不过他现在要怎麽上去?那两师父太无耻了,两个渡劫期合力欺负他一个,两脚踹得他彻底力竭。
「喂,你们谁把我弄出去!我讨厌深坑!讨厌矿洞!」
己十四从洞口上方探头看了他一眼,呼了声佛号,默默地从洞口跨过。
「十四兄?!」
己十四已经把传山当真正的兄弟看,可就因为如此,他更无法忍受看他踏入歧途,更无法忍受他身为大男人竟然靠武力去欺负一个比自己弱小的漂亮少年。庚二那一看就是不愿意的!
桃花被己十四抓走,庚二脚往洞口挪了一步,突然又收了回去。干吗一定要去救那个小魔头?反正他也不会死。对了,他还在愤怒中呢。
「庚二?二胖!胖胖?」
庚二扭头就走,让你给我乱取名。
羊得宝紧了紧羊皮袄,凑到洞口佩服地道:「大侄子你真厉害,竟然还能说出话,上次我被师兄踹了一脚,足足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月,头十天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你这次可是挨了两脚,啧啧,真是後生可畏啊!」
羊得宝慨叹著走远了。
「……」传山努力翻了个身,默默等待夜晚到来。天就要黑了,这个漫长的白天总算要过去。
「嗷──!」
深夜子时,厚土门的小山坡上响起了一道野兽的厉吼声。
正在洞口徘徊,犹豫到底要不要把下面的人弄出来的庚二听到吼声,迅速变出龟甲,熟练地把自己四肢和脑袋全部缩进壳中,打定主意不到天亮绝对不出来。
吼声一起,羊老和白瞳两人即刻出现在小山坡,可小山坡上除了一个深近百尺的洞穴,不见丝毫兽踪,连深坑里面的暂住户也不见了。
「我那师侄呢?不会给野兽叼走了吧?」羊得宝也赶来了,探头往洞内看了又看。
羊光明转头看向白瞳,脸上是难见的严肃,「你知道是什麽?」
白瞳摇头,眼睛闭上又睁开,「应该是纯种的天生魔族,可是……我不敢肯定,气息有点不对。」
「强大?」
「非常强大。」
「会不会是传山?」羊光明问。
「也许。那人……我现在也看不透他。」
在场三人一起陷入沈默。
那边己十四和桃花听到声音慢了一步从客房飞速寻来。
「发生了什麽事?传山呢?」己十四看了洞口一眼,脸色一变。
桃花摸摸头上的鲜花,假装什麽都不知道,只幸灾乐祸地吃吃笑。
「传山应该没事,你们且回去休息。」羊光明挥挥手,百尺深的深坑迅速填平,就好像这块地原本就没有这个深坑一样。
「我去看看庚二。」己十四硬邦邦地回了一句,转身就去找庚二。他知道庚二有些特殊本领,如果传山出事,他一定会有所察觉。
庚二就觉得刺骨的寒风呼呼地吹,刚刚露出的脸蛋被吹得通红。
这家夥一定是故意的。庚二缩回脑袋伤心地想,他现在正被金刚魔兽男夹在胳肢窝下飞速奔行。
金刚魔兽男似乎在享受狂奔的感觉,越跑越快。
庚二很想问问他到底要跑去哪里,可一张嘴就灌了一嘴风沙,当下就把脑袋又缩了回去。
天上的两轮太阳不见了,白天一直待在北边的明月现在悬在正当中,东边七颗颜色各异的星球仍旧不变。
厚土星的天气自从星球绿地越来越少就变得越来越古怪,白天热得可以烤死活人,晚上就冷得连练气期修者也难以生存。
到了一处高地,金刚魔兽男停了下来。
「我还是人吗?」
庚二伸出脑袋,从他手里挣扎落地,身上龟甲自动收回。「我以为你在血魂海已经把这个问题纠结完了。」
传山沈默了一会儿,忽然坐下,屈膝坐地望向远方星辰。
「喂?」
「我想亲亲你。」
「不行!」庚二立马蹦出三尺远。
传山没有像以往一样扑过去,只是望著远方的眼眸中流露出哀伤。
庚二抓头,觉得这人今晚和以往特别不一样。
「血魂海里周围大多数都不是人,这里……是人间。」
「那又怎麽了?」庚二挪啊挪,凑到高大的金刚魔兽男身边。
传山转头看他,「可我觉得这里陌生。」
庚二愣了一下,为什麽他会觉得男人此时看起来竟有一丝脆弱?那有著微微迷茫和哀伤的眼神也特别戳他心肺子。
「我不是魔族,也不是完整的人类。我是什麽,将来会变成什麽样?庚二,我……有点害怕。」
也许这句话不太适合一名身材高大、脸庞棱角分明、气质刚硬、充满杀戾之气的金刚魔兽男,可庚二看著这样的传山,竟然觉得特别顺眼?
庚二的父心在膨胀,他觉得自己非常有必要张开温暖的怀抱好好安慰一下这个可怜的、把自己弄得四不像的家夥。
於是庚二把传山的脑袋抱进怀中,还摸了摸他的背。
传山伸出手臂揽住他,头枕在他的肩膀上,张开腿让庚二坐上自己的大腿。
传山的鼻尖轻轻蹭了蹭庚二的脸蛋。
庚二抚摸著他的脊背。宛如金属铸就的身体,触手却是温暖且厚实。
风沙依旧很大,夜晚的空气冷如刀锋,庚二却已经感觉不到这些,有人帮他把这些都隔离在外。
「庚二,」
「嗯?」
「如果我将来失去人性,变成只知道杀戮的邪魔,你亲手杀死我好麽?」
「……说不定那时候我已经打不过你。」
「不会,这世上我只允许你杀死我,也只有你能杀死我。如果你真心想杀我,我会束手就擒。」传山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受了什麽影响,原本只想扮扮柔弱、装装可怜,如今倒越说越真。
庚二眼前快速闪过什麽,心里倏地一紧。时隔近两百年,他再次看到了他们的未来!为什麽在今天?还是说今夜是两人命运中某个重要的转折点?
「不要胡说!我会看著你,你不会变成邪魔歪道,你会好好的。」
「可我……」
「你在说什麽?我没听清楚。」
传山手臂微微收紧,「今天那些人,我看著他们时,你知道我在想什麽吗?我在想,这些蝼蚁,死之无惜。」
庚二心中有点凉,他不知道是污浊之心影响了传山,还是传山修炼混沌魔功出了岔子。「也许这只是高阶修者对低阶修者的普遍心态。」
「那你知道在羊老和白师父踹我时,我想的是什麽吗?」
庚二松开传山,看他的脸。
传山伸出长有利爪的手指轻轻抚摸庚二的脸蛋。
「那一刻,我想杀了他们。」
利爪划破了庚二的脸蛋,一丝鲜红的血液溢出。
传山伸出舌尖,贪婪地舔去。
庚二呆呆的,他的脑海中出现了清晰的影像。他看见……
「你是不是看见了什麽?关於我的未来?那里有你吗?你还在我的身边吗?」
不在。他不在他的身边,他站在他的对立面。千万尸体无尽血海中,这人身边站著的是另外一个人……
污浊之心!肯定是污浊之心出了问题。
他就想那朵烂桃花怎麽会跟过来,肯定是他动了手脚。他想看热闹才会跟出来,这家夥永远唯恐天下不乱!
怎麽办?他冒失了,他忘了眼前这个男人修炼才只有四百年,而且之前这人还服食过骷髅果,更被邪魔磔魇的千年记忆影响过,更糟糕的是他身负血海深仇,当初就是靠仇恨才在骷髅果的折磨下坚持下来。
这些条件如果只是其一还好,偏偏这人几条都占足。
庚二越想越心慌。他甚至开始佩服起传山,在这样的修炼条件下,他竟然能支持到现在还没有心性大变,其心性之坚韧简直可以与西天境诸佛比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