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深井冰糖
穆启怒了,“救命之恩你都不想报了么?有你这么忘恩负义的么?”
陶令华此时已经反应过来,冷冷笑道:“穆大哥,你救了我我当然感激,但是要想让我以身相奉,做不到!还有,胡林是你带来的,要不是你来缠我,哪有这大祸!你还说嘴!”
穆启来回奔波了这些时候,累的头脑发晕,屁股在马上颠的疼的要死,都没顾上歇息就跑来见陶令华,本指望情人能扑到怀里感激一番,撒撒娇也好,谁知还是热脸贴了人家的冷屁股,一点不感激还恨了,不由有点生气。不过想想也对,要不是自己带了胡林来,怎么会让他坐牢?说起来还是怨自己。
但是让穆启就此放弃,又舍不得,知道陶令华小小年纪经此大祸,难免受些惊恐,长点脾气,所以也不生气,只呵呵笑,贴在他脸边道:“我知道我错了,我改。过几日我同你一起走,到了天津,你只管放心,我自会派人照应你,不会让你吃苦头的。”
陶令华哼了一声,没说话。
穆启接着道:“虽然我娶亲惹你生气了,也只是为了前途和子嗣起见,并没想丢了你,只要我得了高官做,你还怕你没有好日子过?”说着握住陶令华手指揉捏,嘴里絮叨:“离了这一年,都没和你亲近了,想死我了,如今我费了这些心思搭救你,你就这么狠心撇了我不理?”
陶令华有点犹豫,想了想还是转头过来道:“穆大哥,你自来待我很好,救命之恩,自当报答,只是以前的事就作罢了。”
穆启仔细看他的脸色,见他不像玩笑,也收起笑容,说道:“你真不想跟我了?”
陶令华点点头。
穆启又道:“就算我这样为你奔走也不行?”
陶令华还是点头。
穆启也气了,站起身道:“没想到你心硬到如此地步,枉我为了你在京中奔走,累的都快吐血。也罢,你既不想,我也无话可说。”拿起脚来就出门去了。
陶令华一把把书扫到炕里边,朝那炕上一躺,眼泪流了下来。
怎么会不想这个人,自小的熟识,一年多的亲密不是玩笑,往日的情景如流水般从心中流过。又经了这场灾难,心里也着实感激穆启,只是若是想让自己随在他身边当一辈子娈童,这却不能,不说读书人自有尊严在,就是一般男子,哪个甘心做人娈宠?难道到年老色衰再被他弃了或者做他奴才?
第九章 中秋
穆启两三天没来,陶令华也就下定了决心,若是让自己以身体换这条命,宁愿去死。
至于穆启会怎么发落自己,随他的便!
主意定下来,倒安心了,每日只在房中看书,外事不闻。
又过了些日子,就到中秋节了,本来是合家团圆的日子,陶令华觉得越发凄凉了。陶家大姐两口带着自己做的月饼和其他衣食来看弟弟。陶令华一直没在姐姐面前哭过,只是强忍眼泪安慰她,至少还留得一条命在,总有团圆的日子。
储信嘴有点笨,一着急总是说话就有点乱口结巴,所以,只是陪着抹眼泪。
送走姐姐姐夫,陶令华隔着窗看外面夜空如洗,明月如水,又闻到秋桂飘香,真是团圆的好时候,想起往年和穆启一起过,虽然小时候没挑明,还是很亲热的,此时一个人觉得甚是无趣,心内乱糟糟的,只得在炕上躺着。
忽听牢门锁响。
房内没点灯,但是有月光如雪练一般照进来,所以还是能看清楚是谁,而且这时候进牢来找他的,除了穆启,不做第二人想。
陶令华连忙坐起身。
穆启气咻咻地靠近,嘴里一股酒气。踉跄到近前,伸手摸炕上。
陶令华一把推开。
穆启呵呵笑道:“你,你还没睡啊?我带了好东西,咱们好好多天没见了,想我吗。”
陶令华见他站都快站不稳了,只好扶了他一把到炕上坐着。
穆启顺势倒在陶令华身上,抱住,尖起嘴巴去亲他,一边道:“狠心的小东西,我不理你,你还真坐的住啊。”说着就摸他身上,问道:“前日的药还好使么?应该不疼了吧?”
陶令华有点心乱。
看样子穆启喝的不少,陶令华只好下炕给他倒了一碗茶喝。
穆启笑呵呵推开道:“我给你带了秋茶!是特意找茶叶师傅给你做的,去泡了尝尝。”拿出一个小提盒里面有茶叶并糕点水果等物。
陶令华道:“以为是这是哪里,有的喝就行了,还想喝新茶。”说完忽然想起前些时和韩赋在家里的对话,此时哪里还能像以前那样自由自在?前日还是个受人尊重的士子,和同学尽可以游玩打闹,今日已是披枷带锁的囚徒,前途未卜,心里一下子抽着疼起来,放下茶碗坐在炕上闷闷地低头不语。
穆启最会察言观色,喝了几口茶也觉得精神好些了,就打点起柔声细语安慰陶令华,知道必是想起此刻处境心里不痛快,揽住他道:“别灰心,不过是三年流放,我自会照应你,不会吃苦的。等我在京中立稳脚跟,你也有个好前程。好了,快开心点,三年后就好了。看,我还带了月饼。”说着拿帕子擦了擦手,掰开一块月饼,递给陶令华。
陶令华无语接过。
白天姐姐送月饼来,已经吃过半块了。往日只嫌月饼不好吃,此刻只盼能在家中,哪怕吃糠咽菜也甘心。
想着更加心酸,眼泪就落下来滴在月饼上。
穆启见越哄越哭了,叹了口气,搂住陶令华,只管低声安慰。又许了多少前程,陶令华并不信他,但是此刻也只有这个人在身边,不由靠在他肩头,低低饮泣起来。
穆启搂着,拍着,此刻的牢房,倒显出一点温情来了。
穆启本来就是想拖到明年春天再让陶令华动身的,因为过了秋天就是冬天了,会受罪。他自己想着过几天就要先行回去了,临行前必得来看看,虽然先前是两人闹的不快,也不能跟小孩子一般见识,所以又打叠起万般柔情来哄,眼看着陶令华并不推打闹骂了,心里高兴,就想在这牢房温存温存,解一解这一年多的相思之苦。
不过陶令华却不是这么想的,他以前性子虽然温柔,现在却变得不那么柔顺了,所以还是用力推开穆启。
努力了半天,穆启也没沾上身,有点急了,就打算硬来。拽掉了陶令华的衣带。陶令华本来就穿着里衣而已,这下衣襟大敞,露出雪白的肌肤,在月光下更加晶莹。
穆启本来带着酒,更加忍不住,立刻扑上去亲,手下不停,大力揉搓起来。
陶令华见穆启原形毕露,把一腔温情都打没了,收起眼泪冷笑道:“原来穆老爷和胡老爷也没什么区别嘛,我既然敢杀胡林,就敢杀你。停手!”
穆启一下子惊住。看陶令华眸光闪烁,一点温情也无,倒像被泼了一桶凉水一样,瞬间偃旗息鼓,冷静下来。
穆启想,我还是和胡林不一样的,我是真心喜欢他,所以,既然他不愿意,也就算了,如果把两情相悦闹成仇恨,岂不是把一腔好意都付之东流了?
罢,不急在这一时之乐,还是从长计议。
想完了就从陶令华身上起来,给他掩好衣襟笑道:“我本来是真喜欢你,怎么能不顾你的意思强来,岂不把咱们往日的情好都变成仇了?好了,你好好歇着,过几天我再来看你。”
穆启起身离开回自己住的地方。
早先他回来的时候,当地的乡绅为了和他攀关系,曾经送过两个丫头,长的倒挺漂亮的。只是穆启一心想着陶令华,没把这两人看在眼里,连碰都没碰过。
此刻,满心的欢喜和情|欲被陶令华打没了,也闷闷地,很是不平。见那两个丫头贴上来服侍,气起来就想,我又不是找不到人,有的是人倒贴我,你小东西也太牛心了,怎么哄都不行,真当你是天上的仙人啊?
想着就拽过两个丫头,让她们服侍洗澡。
那两个见老爷平日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一向以美色自居,结果碰了钉子,沮丧了好些日子。此时见穆启回心,惊喜万分,服侍穆启洗了澡就扶上床去。穆启晚上应酬喝了不少酒,又满腔气愤,也不多话,拉住这两个就胡天胡地起来。
不过摸来摸去都不是陶令华那种肌肤的触感,身上的香粉味道呛的他心烦,一把推开就披衣下床去了。
两个丫头不知道哪里做的不好,只得下来跪在地上。
穆启也不想说话,说了声:去睡吧,就袍袖一抖出门去了。
院子里明月当空,空气中花香馥郁,真是个赏月团圆的好日子,穆启越想越烦躁,就起脚用力踹了假山石一脚,结果自己的脚被踢的疼痛难忍,又不好叫出来,只好抱着脚蹲在地上吸冷气。
穆启这些天其实一直在和胡林的家人扯皮,好在有汪直做靠山,狐假虎威,倒唬的胡林的家人不敢当面说什么,只是背地里咬牙。
穆启也知道是树敌了,但是为了自己的前途和陶令华的命,只得硬着脸把胡林这头压下去,只要汪直不倒,就没事。
县里的学子们见此倒对穆启评价极好,穆启此时可以说是八面威风,在这县里赢得了空前的声誉。
这其实并不是他的本意,却歪打正着。
不过在外人面前,穆大人还是表现的很谦逊,这样一来呼声就更高,简直是士子的楷模,为官的典范了。
穆大人一帆风顺,只是在陶令华这里却屡屡碰壁,十分郁闷。
后来又去看过陶令华几次,见他还是不想回头,穆启也只得先放一放,他小孩子家,过些日子总会回心转意的。
这天正打算着什么时候回京,忽然收到京里来信,原来是自己的老泰山的。俞尚书在信里责备穆启丢下京中的事情不管,为不相干的事耽误时间,命他立刻回京。
信里还说汪公最近又离京去宣府前线督阵去了。
穆启也觉得耽搁的够久了,自己刚刚当上主事,还是谨慎点好,岳父那里,也不能得罪,哄好妻子也很重要,遂决定打点行李回京去。陶令华这里自会留人照顾。
只是风水轮流转,谁也不说能尽在掌握。
穆启行李还没打好,忽然门子急急来报,说吴老爷派人来请,有大事商议。穆启心里咯噔一下,匆匆换衣到了县衙,匆匆见礼过后,吴老爷拿出一份公文递给穆启道:“穆大人,事情有变,您看如何是好?”
第十章 事变
穆启有预感可能会有变,皱着眉头接过来一看,竟然是大理寺命将陶生杀害朝廷命官的案子重审。
穆启问道:“已经定了案子,怎么还要重审?”
吴老爷道:“下官也不知道,只是大理寺这次亲自派人下来了,同来的还有东厂的人,说是本案交由他们审理,别人不许插手。”
?
穆启楞了。
怎么会这样?其中必有蹊跷。
匆匆见过东厂和大理寺来人,也没发现其中奥妙。无奈私底下命人去买通了那官的随身之人,这才知道京中的变化。
原来穆启离京之后不久,北地边报,漠北蒙古小王子又来进犯宣府(今河北宣化),汪直即时离京去前线督军去了。
胡林家人含着一口恶气,自家的人是个朝廷命官,被杀了竟然就这样潦草处置,碍于汪直的威势,敢怒不感言,见汪直走了,立刻又托了东厂督公吴铭,并给刑部大理寺使了银子,才打回重审。
穆启立刻嗅到了一点不一样的味道,这天,只怕要变。
宫廷内监们之间的争斗,东厂西厂对手的暗流涌动,自来就没停过。这汪直只怕是树敌颇多,被人趁机在架空。岳父也说过,如今东厂在天子面前也颇受宠信。汪直是西厂厂督,如今竟然有人敢背着他做手脚,这西厂的风头怕是要被压一头了,只是此时东风西风正在较量,不知何时才能出结果,但是较量之间,难免就会有被牺牲的倒霉鬼,穆启不想自己成为这倒霉鬼,不想陶令华被牺牲,所以,他必须使出全部力量对付目前的处境,不过能不能有结果,就两说了。
当晚,穆启就宴请了东厂派来的太监吴俊和大理寺寺丞张文谷。
按律法所定,大案审理该是刑部和都察院也派人和大理寺一起三堂会审,只是这次刑部尚书却推脱了,说是此事交由大理寺亲自审理方好。穆启猜到他们必是不想被夹在中间为难。
而且此事并没被上报到都察院,所以最后竟然是大理寺独审此案了。
穆启先用上好的酒席招待那吴俊和张文谷,极尽谄媚之能事,连酒席上的金银酒器都送给他们了,酒宴散后的第二天,立刻买了两个貌美如花的歌妓连同别人送自己的那两个,趁夜送入了馆驿之中。
又单独给吴俊送了一千两银子,张文谷给了五百两。别问他哪里来这么些银子,他自有办法弄到。
要说东厂的厂督吴铭还真没拿这件事当回事,派来的不过是自己手下的一个年轻的太监,大理寺那里看吴铭的脸色,也只派了个五品的寺丞。就这样的人物能有多大眼界?只要能捞银子,自然乐得送人情,不过这次吴铭交代的却是弄死陶令华,所以他们也不敢太敷衍,就对穆启说了实话。
穆启犯了愁,这可怎么好?自己就是铁肩膀现在也担不起这个担子。想了半天只好对那两个说道:“督公说是惩戒凶手,这当然是必须,不过两位也看到这阖县的士子儒生们为他请愿的情形,人心不服,却是难办。两位本是与此案无关,如今若是为了此事担了欺压士子的干系,被这阖县士子们怨恨,却是无辜。”
这两个哪管什么干系,有钱就行,不过是看穆启的银子面上才敷衍一二。见穆启这么说,就问:“依穆大人所说该如何是好?”
穆启道:“此事既然督公有指示,自不能违老大人的意思卖放,只是他老人家并没来此地,不知道实情,这民声却也不能不顾,两位大人看判他个流放十年可好?两位对督公大人也有交待了。那陶生也得一条活命,阖县的儒生们也对两位感恩戴德,何乐而不为?”
吴俊却发愁道:“临来时督公答应那胡林的弟弟要让这陶生死。要是我们做属下的违背了他老人家的意思,回去恐怕不好说。”
穆启笑道:“那胡林家也不过是有点钱而已,原来是西厂汪公的义子,如今他家又投靠吴督公,也算得反复无常的小人,两位,他们可有好处到两位身上?何必为他担这恶名,害了个士子的性命?”
吴俊和张文谷对看一眼,心想,说的是,他也没给我送礼,只给上边送了,我管他死活呢?这穆大人倒是一团火地赶着我,又送钱又送人的,又是尚书俞大人家的女婿,前程无量,日后未必没有用到他的地方,何必为了个死人得罪人?
吴俊就问:“那我等回去怎么上覆督公大人?”
穆启眼珠转了转就道:“就说原来西厂的汪公不愿意担上迫害士子的恶名这才推了此事,两位再把士子们的请愿文书给吴公看一看就行了。”
吴俊和张文谷对看一眼,笑了。对穆启道:“穆大人,好主意,我等回去就这样上覆。想必督公大人也不会为了小小的胡林担这么个恶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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