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泪 第38章

作者:羽大娘 标签: 古代架空

  「愚蠢,列家才逢父丧,想必早恨透了朝廷,如此大军交给他们,本宫岂能安心?」

  「殿下可以找人监军,授权此人生杀大权,列家的人若有二心,当场立决。」

  楚勤的视线,一点一点移向身旁的福公公,心中暗暗盘算。

  他从未面对如此险境,更不知该如何应对,父皇突发重病,连说话行走都有困难,朝堂上那些饭桶,只会一个劲地吼要战要和,没一个能提出如何退敌的方法。眼前这个老太监虽是个阉人,却说出了他心中顾虑,还提了个绝佳的方法去应付万一怀有逆心的列家。

  「福公公,看来本宫平日亏待你了。」

  福公公一听,面露恐惧扑通跪下,一左一右扇著自己的脸。「殿下恕罪,奴才说错了、说错了,奴才掌嘴。」

  「够了!你没错,本宫顾虑的正是列家怀有异心。你倒是如何看出本宫的顾虑?」

  福公公惶恐起身,招来一旁收拾散落奏摺的赵央,道:「去把陈大人请来。」

  「可是……」

  「快去。」

  楚勤怀疑地看著福公公,问。「何事?」

  福公公抹去脖子上的冷汗,回道:「奴才有罪,殿外有位大人对奴才说了刚才那些话,说是他有万全之法保列家不敢妄为。奴才看殿下面有难色望向北方,与那陈大人所言分毫不差,奴才揣测殿下所忧之事,便是陈大人所提呼延作乱一事,所以奴才这才斗胆把陈大人的话,转述给殿下。」

  「你说的这人是谁?」

  「丞相之子,陈固。」

  「陈固?」

  楚勤咀嚼著这两个字,脑中翻索关於陈固此人的记忆。

  忆起了那个从宫内传入远在外地,传入他耳里的残忍宴席;也记起了从那天後,明显仇视列家的一个人。

  「原来如此,是那个陈固,让他进来。」

  「谢殿下。」

  陈固在赵央的引领下步入勤政殿,恭敬地向著楚勤行了君臣之礼後,不卑不亢、笔直地跪著。

  「你有方法让列家不怀异心?」

  「微臣确实有办法。」

  「有何办法?」

  「请殿下以列丹齐为人质,列家兄弟情深,殿下若有列丹齐在手,一来可防止他们怀有异心,二来军中调度向来都由列丹齐为首,牵住此人,亦牵住了列家军的心脉,让他们只能做殿下手中任凭发落的棋。」

  陈固分析在在有理,对於列丹齐在军中有何作用,楚勤知道的,比其他人还深。

  「列丹齐……齐兄……」

  楚勤的手,贴著跳动的胸膛,这个名字仿若烙印在他心口,无论那个人离他多远、有多麽恨他,却仍霸道地占据了自己的心。

  一瞬间,似乎回到了过去,回到了文华院单纯的过去。

  没有对立、没有利害、没有血债……只有紧紧相依的两颗心,只有……属於他一个人的齐兄……

  「殿下……殿下?」

  福公公的低唤,唤回沉迷在回忆中的楚勤,本是勾勒浅笑的脸庞,又一次被残忍拉回现实的痛楚所扭曲。胸中那处被列丹齐狠狠撕裂的伤口,又一次从伤疤下淌出鲜血,治不好的伤,只能用恨去填塞,恨那贱踏他一片真心的男人、更恨那男人眼里重视的一切──包括他的家人、他的黎民百姓、他那天下太平的痴梦。

  「殿下?」陈固锐利的双眼,犀利分析著楚勤的每一丝反映。

  楚勤捂在胸口的手紧紧揪著墨绿色的衣襟,墨绿色,是太子荣贵的表徵,而他,追逐这身华服,追逐了整整二十年。「你说的没错,以列丹齐为质,实属上策。可是这还不够,本宫还需要一个能随军而行,执掌最高军权的人。」

  陈固双手抱拳,朗声道:「微臣愿为殿下分忧。」

  「好!太好了!本宫知道你仇恨列家,此番出征你若能退敌凯旋,列家上下百口人命,本宫随你处置。」

  「微臣就等殿下这句话,陈固必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一叩、再叩、三叩,陈固重重叩了三个响头,在楚勤满意的注视下,退步离开勤政殿。

  「殿下……」福公公担忧问道:「殿下就如此信他?」

  楚勤转身,仰望窗外明月,出口的声音低得几不可闻……

  「只要是憎恨列家的人,我都信……」

  

  t*     *     *

英雄泪(45)

  

  (45)

  六十万的大军,发行向北。

  将军的印信,授予了列丹毓,却也同时把监军的印信,与象徵皇权的一纸诏书,交到了陈固手中。从为有过将监军之权凌驾於将军之上的往例,楚勤此举,正是在昭告天下,他信不过现在的列家。

  而留下来为质的列丹齐,被安置在从前的文华院。

  那里曾经是许多权贵子弟学习的书院,却被楚勤亲手废置,只是废虽废了,却舍不得让这里变成杂草丛聚的荒地。每一块青砖、每一个桌椅、每一册书卷,都被妥善地照料打扫,未染尘灰。

  指尖抚过文华院的每一处,列丹齐眉间的摺痕,深得犹如刀刻。

  曾经,抽出架上的书册打闹;曾经,背著夫子与人大醉吵闹。桌上的笔,有一枝是不蘸墨的,因为这枝笔,是用来打醒在课堂上打盹的人。床边多出的枕头,因为那人逢冬易病的身体让他看不过去,索性将人拎到床上与自己同睡,省得夜里寒冷,又会将体温甚低的那人病著。

  或许,开始便是错误。

  不该去疼惜那个虽有皇子之名,却是个不得父母疼爱与关怀的孩子;不该将亲情与爱情的界限,模糊得让那孩子轻易跨越。不该,为他逐渐崭露的笑容而动心;不该,藉著酒意吻上那片柔软的唇。

  稚嫩的身体,满载好奇地探索著同为男子的躯体,没有厌恶、没有抗拒,带著让他心动的笑容,接纳了男人带予他的欢愉。却在下一刻,对著绝然离去的背影,痛彻心肺地嘶吼──

  『列丹齐,我恨你──』

  磅!

  列丹齐的拳头,重重敲在文华院内的柱子上。一幕幕以为能忘记的过往,走马灯般流转在这空荡的书院间。

  『列丹齐,我喜欢你。』

  楚勤调皮地对著山谷大喊,回盪在群山间,一句又一句的我喜欢你,撼动列丹齐的心。先爱上的人是他,然而爱得最深的,却是楚勤。

  『为什麽我们不能在一起?我可以不要皇子身分,与你远走天涯,我不怕苦,真的不怕。』

  执著地要逼出不能相守的答案,清澈的眸子第一次染上了凄楚的灰暗,但他给楚勤的,却是没有答案的……答案……

  就在他取得功名後,他离开了文华院、离开了楚勤,毅然决然地踏入了列家的军帐。隔年,他娶妻,满堂贵客祝贺他娶得美貌又贤慧的妻子。君王的祝贺增添了当天的风光,太子与其他皇子亦送来贺礼愿新人百年好合,却独不见楚勤身影。

  直到宾客散去,他才看见,天宁府外的石狮子,嘴里叼著一把乾枯的紫色花朵。这种花,长在文华院四周,被夫子称为君子之花,亦是他曾摘下,送予楚勤的花。

  还记得送花的时候,楚勤脸上的红晕,比女孩子还要好看,红得让人著迷。楚勤脸上的红,一半是羞的、一半是气的,甩下手中的花,对他说……

  『我是男孩,别送我什麽花。』

  从石狮子口中,抽出那把乾枯的花,花瓣被风乾得只要轻轻一碰便会粉碎。虽然没有人告诉列丹齐,但他知道,他手里的这一束,是他当年送给楚勤,却被甩在地上的……同样一束君子之花……

  别扭的人是何时把这束花拾了回去?又是用怎样的心情看著花瓣乾枯?又是如何细心地保存,让易碎乾枯的花朵维持至今?

  石狮子的口里,用石头压著一封信,列丹齐将信抽出,却只见一张白纸,一张……泪迹斑驳的白纸……

  脑海中的场景,从文华院换到了天宁府,又从天宁府,回到了眼前的书院。这个看不见岁月流转,与记忆一致的、楚勤不知费了多少心血维护的──

  文华院!

  

  t*     *     *

  

  一天一密信,从北行的六十万大军中,快马发回皇宫。

  陈固在密信里,清楚记载大军每日动向,随著每一封发回的密信,楚勤深信他寻得了有力的亲信──一个同样憎恨列家的亲信。

  大军北行的第四十二天,陈固的信,不知何故没有按时发回皇宫。

  三日後,离大军北行後第四十五天,陈固的信,与一只木匣,同时送到了楚勤手上。就在楚勤以为是何捷报,亲手打开那只木匣後,却发现匣内装的,竟是一颗人头──

  一颗本该放在成松脖子上的人头。

  成松跟随他多年,虽无智谋却忠心耿耿,当年父皇便是派他前赴南疆赐死楚云溪。然而成松的人头,却被陈固斩了装入匣中,罪名──犯上作乱,天里不容。

  成松犯得什麽乱,楚勤没有机会开口询问,因为下一刻,大殿里里外外已被军队包围,本该捍卫皇宫的御林军如今却拔剑对著龙椅上暂代朝政的楚勤。反抗的人,被当场击毙,剩下的都是些随风倾倒的墙头草,屁滚尿流地爬出大殿,竟无一人护在他的身前,为他拼命。

  一切,都来得太过突然、来得太过仓促。

  前一刻,他还震惊於本该北行讨伐呼延作乱的大军何以出现在尊严的大殿之外;下一刻,他惊恐地看著一个本该是冥府幽魂的人,活生生地从士兵们让开的通道中央走出。

  「不可能……这不可能……你……」

  楚勤手指颤抖,指著不应该还活在这个世上的楚云溪,颤声道。

  一身亮灿盔甲,神情威武的楚云溪,手持宝剑高呼:「废昏君,斩佞臣,正朝纲。」

  磅磅磅!

  将士们手中的长枪,重重击在大殿外的石板地上。

  「废昏君。」他们喊著。

  磅磅磅!

  「斩佞臣。」

  磅磅磅!

  「正朝纲。」

  雷霆般的气势压倒畏惧蜷缩在大殿四周的无能朝臣,颤抖的双腿禁不起这麽一吓,纷纷跌跪在地上,被士兵拖著胳膊拉至大殿中央。

  「吴和,挪用国产、侵吞万亩良田,杀!」

  手持竹板的人,每点一个大臣的姓名,士兵们便从人群中拖出一人。待那人说完罪状,喊出杀字,旁边持斧的士兵便将那个大臣的脑袋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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