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日梦
谢霖听完,点点头,道:「从脉象上看,娘娘脾胃略有湿热,饮食不当,偶尔作呕也是有的,略作调理即可。不过娘娘此次作呕却并非为此,乃是有了喜脉,孕中口味有变,闻不得腥膻之物,有时一日之中连吐几场也是有的,倒是毋须顾虑。若实在难受,不妨用些酸梅、蜜饯,一则开胃,二则解吐,或可好些。」
此言一出,蒋昭媛登时神色一变,双目圆睁,抑不住惊喜之情,殿中侍立的宫女亦各个喜形于色。
杨公公也上前道贺,「恭喜娘娘,贺喜娘娘。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待皇上回来,不定怎生欢喜。」
当今皇上子嗣不旺,眼前只皇后膝下两位嫡出皇子,惠妃所出一位公主罢了,余下妃嫔要么无所出,要么出生不久便即夭折,蒋昭媛这一有孕,自然算得是件喜事。便于蒋昭媛自己,虽是入宫数年隆宠不衰,奈何一直不曾有孕,自是不免担心容华易逝,色衰而爱驰,如今得知有孕,不啻于下半辈子有所依凭,自是喜出望外,当即面上涌出一抹红晕,精神也缓了过来,颤声问道:「医士可看真确了?当真是喜脉无疑?」
谢霖笑道:「娘娘有孕尚不足两月,许是自己觉不大出来,不过这脉象却是清清楚楚,再错不了的。下官敢以项上人头作保,娘娘大可安心。」
蒋昭媛这才放下心来,连声道:「紫荷,看赏。」
紫荷当即取了铸成如意状的几只金锞子来,不止谢霖,便连杨公公亦得了一对。
两人谢过赏,谢霖一指榻旁正冒着袅袅烟气的香炉,道:「娘娘眼下有孕在身,不宜再用熏香,还请将此炉撤掉。下官再开一副安胎药,能用到坐胎满三月自是最好。若自觉身子康健,不吃也没甚么。」
蒋昭媛头次有孕,欢喜过后便是百般担心,唯恐胎儿坐不住,这时听得谢霖有保胎之法,哪里会不应,忙道:「只管开出方子来就是。」
谢霖写出方子呈上,蒋昭媛略看一眼,便将方子交予紫荷,命去御药房取药。
一时众人皆告退出来,杨公公径自回去惠妃跟前复命,紫荷便随谢霖一道往太医院去。
那御药房便在太医院西配殿中
,因得章桓赏识,御药房中诸太监与谢霖也是相熟的,且因着谢霖不似别个御医那般瞧不起阉奴,故此诸人平日里有个头疼脑热也多是求到他头上,此时见谢霖陪着个宫女进来,便有人主动上前来问:「谢医士今儿个来可是有事?」
谢霖便道:「桐华殿蒋昭媛有孕,还需劳烦公公配一剂保胎药来,好交与这位女官带回去。」
这太监名叫崔言,以往也曾往桐华殿送过药,识得紫荷,见她一脸喜色,赶忙堆出笑来拱手相贺,继而道:「咱们这御药房上下谁不晓得谢医士医术高明,谢医士拟的方子,自是能保娘娘母子安康的。二位且稍待片刻,我这便配药去。」
他自紫荷手中取了方子,转身便往西墙那一排药柜走,一面走一面向另外几人招呼,「小喜子,把这方子抄一遍存档。老高,且与我搭个手,将药配了。」
说罢,转头又问:「这药需抓几付?」
谢霖回来这一路便在腹中盘算如何才能借机出入桐华殿,好得了蒋昭媛信任倚重,这时见问,忙与紫荷道:「先抓七付来吃着,每七日请一回脉,看娘娘脉息如何,再看用不用调方子,可使得?」
紫荷见谢霖年纪轻轻,却办事稳妥,又见御药房中人人夸赞,自是不疑有他,道:「如此甚好。」
第十六章
宫中这些奴才各个俱是人精,晓得蒋昭媛本就受宠,这一有孕,说不得便要更进一步,是以人人都上赶着来帮忙。一人抓药,一人核对,一人抄方,不过片时,便抓了七付出来。
趁着抓药的功夫,谢霖又说些孕中禁忌与紫荷知晓,既周道有加,却又不显过分殷勤,先将这位蒋昭媛的心腹宫女哄了个深信不疑。待紫荷拿了药,自去桐华殿复命,当晚便煎了一付与蒋昭媛吃。
谢霖这几年于宫中潜心钻研,日常得了空又常于济世堂坐诊,早练就一身本领,不拘是于亡父莫恒,抑或恩师肖余庆,已隐隐然有青出于蓝之势,这一道方子又是打点出十二分精神拟就的,蒋昭媛吃下去,自然没有不好的,当晚便觉孕吐得不那般厉害,身上舒坦不少,又吃了两日,连胃口也开了,便道这保胎的方子开得好,紫荷又从旁夸赞不少好话,如此一来,谢霖这小小医士便在桐华殿中混了分好名声去。
因蒋昭媛素日里均是王、刘二位太医看诊,起初为怕招惹刘太医不悦,那桐华殿再来人宣召御医请平安脉时,谢霖便特意告罪,只道当日寻不着太医当值,方斗胆僭越,与昭媛开方,如今此事已然报知太医,日后请脉一事,自然还是刘太医经手的好。
那刘太医却是人精一个,深知宫闱之中是非丛生,那怀孕的妃子尤难伺候,稍有不甚,不止将自己名声赔了去,怕还要担罪受罚,这时见谢霖出来顶缸,索性顺水推舟,便道自家老迈,精神不济,只怕伺候不了贵人,且既是蒋昭媛吃了谢霖开出的方子觉着好,那便是谢霖医术高明,方子对症,只管叫谢霖复诊就是。
前来宣召的杨公公见谢霖并不推辞,自然也不会非刘太医不可,如此一来,这桐华殿诊脉的差事便顺理成章让谢霖拢了过来。
熹宁帝这一次秋狩,除了纵横山林骑马射猎外,又借地利之便,与北方诸国遣来的使臣饮宴议事,前前后后足有月余,直至初冬方回京城。
待圣驾回京之日,蒋昭媛已然坐胎满了三月,此间谢霖已是数次进出桐华殿,精心调理之下,不止胎儿稳固,便连母体气色亦是上佳,面色白中透粉,又因补养得好,身材也略微丰腴了些,一改往日里柳枝依依的袅娜之态,更添几分华美端庄。
这一日闻听圣驾回宫,同众妃嫔一道于后宫恭迎,蒋昭媛只往那儿一站,已将数十粉黛压得毫无颜色。
熹宁帝已然在月前接到宫中报信,晓得了蒋昭媛有孕一事,自是惦记着,甫一进殿,目光自然而然便落到蒋昭媛身上,登觉眼前一亮,待众人问安行礼时,一双眼只在蒋昭媛身上打转,不离须臾。
皇后亦在一旁,见状还有甚么不明白的,只是皇后乃是元妻,又已育有两名嫡子,后位稳固,自然也不会去计较这个,不过一笑置之罢了。
待众人请安毕,依次退出殿去,皇后这才道:「蒋昭媛年纪轻轻,又是初次有孕,想必心里不大安稳,皇上不妨过去看看。」做足贤妻之态。
熹宁帝自是从善如流,当晚便宿在桐华殿,搂着蒋昭媛笑道:「数日不见,碧儿越发俊俏了些,你生下的皇儿,定也是个俊俏小子。」一双手在她小腹上摩挲不住。
蒋昭媛闺名筠碧,这般话自打诊出孕息后不知听底下奴婢说了多少,不过此言出自皇上口中,自然另有不同,当下满心欢喜。
蒋昭媛身孕既稳,又有谢霖从旁百般留意伺候,数月孕期转瞬即过,一眨眼便到了临盆之时,疼痛一夜,生下个白白净净的小皇子来。
这已是熹宁帝第八个儿子,无奈中间几个均没留住,算上这才出满月的小皇子,满打满算在世的才不过三个皇子罢了,自然欢喜异常,当即下旨,将蒋昭媛升为宸妃,正位宸华宫。
接旨之日,桐华殿上下俱是欢喜非凡,凡伺候宸妃的宫人尽皆有赏。谢霖自然也得了,且又有蒋宸妃额外赏的不少东西,待前来谢恩时,正赶上熹宁帝在此,听闻谢霖侍奉宸妃母子有功,又是肖余庆之徒,遂笑道:「可见名师出高徒。既如此,宸妃同八皇子便交予你,务必用心伺候。」
谢霖赶忙跪下领旨。
待回了太医院,内务府又有旨意下来,将谢霖论功拔擢为太医,一时太医院内诸同僚皆叹其运道,也有心怀不忿者去与王、刘二位太医说道,话里话外指摘谢霖抢了两人的差事。
那刘太医日前便因病上了折子请准致仕,且当初这差事还是自己推出去的,倒也不计较,听过后一笑罢了。王太医虽心中不悦,然当初自己是随驾出行的,本也插不上手,如今叫个小辈因此得益,却也无可责备,不过一想到自家子侄亦是医士,这许多年不见拔擢,反倒落于谢霖之后,免不了一时气闷罢了。
待肖余庆晓得了此事,一面欣慰赞叹,一面又忍不住叮嘱谢霖道:「我原是想着让你熬上两年,再叫柳思然寻机提拔,也好少招惹些嫉恨,不想你却这般争气。不过话又说回来,不招人嫉是庸才,可见老夫眼光是好的。倒是你自己,万不可因此便得意张狂,日后行事更是谨慎为妙,莫要叫人抓了把柄去。」
唠叨完,一迭声地吩咐厨下备了一桌好菜,又遣人把肖春和叫来,师徒三人喜滋滋吃了一顿酒。
谢霖这一升了太医,品级俸禄亦随之升了不少,待到这一年年节时,又得了宫中赏赐下来的糕点、绸缎等物,出了宫门,雇了辆车方才拉了回家。
谢苇见他抱着一堆东西回来,不由笑道:「这倒是好东西,正好年下拿来走礼,倒省得再掏钱去买。」
东西太多,堂屋桌子上放不下,谢霖索性堆在炕上,扯出两匹银红色妆花贡缎,道:「你前日还说段镖头嫁女儿,正好拿这两匹缎子去贺喜。」
又打开糕点匣子,拈出一块糕来塞进谢苇嘴里,「宫中御厨的手艺,你尝尝。这里头馅料也不知怎生调的,既有股子玫瑰花的香气,又有点子火腿的咸鲜,外头竟是买不到的。我还是去年中秋节时尝过一块,一直惦记着,不想今年内务府恁般大方,各色点心赏了一整匣子。这里头还有桂花糖蒸栗糕、如意糕、梅花香饼、佛手酥、八珍糕,咱们留着自己吃。」
谢苇咬了一口,嚼过咽下,果觉味道极妙,见谢霖不错眼地盯着自己问「如何,好吃不」,登时促狭心起,身子一倾,叼住了谢霖两片嘴唇吮了吮,又将舌头探过去逗弄一番,撩拨得谢霖双手揽上自己脖颈时,方撤了出来,笑道:「好香的玫瑰花味,果然好滋味,你也尝尝。」
谢霖叫他逗得气都喘不匀了,便想攀在他身上磨蹭,又伸手去扯他腰带。
两人正厮闹着,忽听大门外一阵咚咚咚的砸门声,甚是急促,又有人在外面高声叫道:「谢太医可在家吗?」
两人一愕,对视一眼,谢苇皱眉,「这是谁?急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