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非天夜翔
嬴政随手比划,茫然问道:“都使不出来了?!”
浩然点头道:“是的,现是个废人了。”
嬴政抽出腰间长剑,随手一振,寝殿中剑影纷飞来去,浩然看了一会,笑道:“姬丹教你的?你也会御剑了?”
嬴政收剑归鞘,问道:“师父,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浩然笑答道:“在你们眼里,上千年的岁月光阴……在我们身上,只是匆匆一瞬。”
嬴政低声说:“我知道,你们永不会老。”说着嬴政从袖下伸出手,与浩然轻轻相握。
浩然出神地看着嬴政,道:“你知道么?你是我的第二个徒弟,你的师兄是周武王姬发……”
嬴政的呼吸瞬时屏住,浩然道:“我……帮助他得到了子辛的天下,现又帮助你,夺走了他后代的天下……”
浩然从殷商说到周朝,从封神之战说到子辛落败,又说到三千年后的世界开始,直至与子辛的分歧。
“那是很早以前就已经……”浩然喃喃道:“我不了解他。”
嬴政心中一动,问:“多早?上一次回来,你和师父吵架……”
浩然摇头道:“只怕更早,我早就该察觉的,送别姬丹的那会,他就明确说过,他不想我死……”
嬴政握着浩然的手紧了紧,道:“孤也不想。”
嬴政睁大了双眼,看了浩然许久,继而不再吭声,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武之一道,源自本心,心越弱,则……”浩然如是说。
“政儿,你须谨记。”
空旷的大殿中,浩然疲惫地闭上了双眼,吁了口气,过去的,未来的,都充满了迷雾,他需要更多的时间来仔细思考,进行自己来到这个时代后,便不曾真正做过的事情。
有子辛在身旁,浩然便从未担忧过什么。
然而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仿佛被宿命的漩涡卷回出发点,回到了孤身抵达殷商的那一年。
没有人可以依靠,最后只剩下自己。
油灯昏黄,纱帐随风轻卷。
不知睡了多久,天明时分,浩然微微睁开双眼。
嬴政和衣坐于榻畔,双眼布满红丝,已除了天子冠,解去黑龙袍,一身暗蓝色帝王服,怔怔看着浩然。
窗外秋雨丝丝,一阵沁入骨髓的寒意席卷而来。
浩然双眼迷离,望向嬴政,道:“怎么了?”
嬴政抿唇不答,浩然略有点诧异,嬴政离去不到半夜,此刻又再度回转,像是有不知何事想说。
浩然一手撑着床榻坐起,道:“政儿,待我休养几日,再为你想雍都那事如何计较。”
嬴政固执道:“你什么都不能做了?”
浩然想了想,答道:“杀人还是可以的,只要不杀太多人。”
嬴政道:“孤不想你死。”
浩然笑了起来,摸了摸嬴政的额头,饶有趣味道:“谁不会死?你会死,我也会,纵是修得圣人上仙般长生不老,无所事事,更不如一生轰轰烈烈,随心所欲。况且,我不死不足以成全后世千万苍生。”
嬴政那手不断使力,只捏得浩然生痛,道:“不,不……”
浩然无奈笑着,转过头去,道:“睡去罢,你一宿未眠,势必困得很了……”
嬴政凑近前来,浩然猛地转头,嗅到一股酒味。
嬴政道:“你不能死!”
“你……”浩然伸手去推嬴政,嬴政力道却是出奇地大。
“政儿!”浩然峻声斥道。
嬴政猛地伏上前,道:“浩然!”
“……”
浩然犹如遭了五雷轰顶,瞬间想不明白这前后蹊跷,嬴政带着酒气的唇已狠狠杵了上来。在浩然脖颈上一通猛舔狂噬。
“你……政儿……”浩然咬牙切齿道,他被嬴政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气得浑身发抖,道:“谁让你喝酒的!”
嬴政竟是不顾一切般咆哮,动手便要撕开浩然的单衣,浩然眼望纱帐顶,双目失神,无论如何不敢相信这短短片刻发生的事。
嬴政滚烫的唇惊醒了浩然。
“滚开!”浩然登时发飙“我是你师父!失心疯的畜生!”浩然一腔怒火,难以遏制,再不留情,狠狠一拳揍在嬴政脸上!
嬴政吐了口唾沫,吼道:“我是秦王!钟太傅!”
浩然一手卡着嬴政脖子,将他推得退后数尺,盛怒冲昏了头脑,抡起榻前木案,狠狠朝嬴政扫去,将其扫得直飞出去,撞在柱上。
浩然急促喘息,拉好上衣,冷冷道:“秦王徒弟,再行此禽兽之举,你便等着,在登基前治国丧罢。”
说毕浩然猛地将木案朝柱上一掼,铁木矮几砰然碎成千万片。
殿外侍卫喧哗而入,只见鼻血长流的储君艰难于柱前立起,浩然扬长而去,无人敢拦。
天已大亮。
咸阳宫外,细密秋雨翻飞,雨中徐徐行来一人。
“什么人!”
徐福流着口水,双目没有焦点地左看右看。
“是徐道长?”守宫门那卫兵疑惑道。
数人商议片刻:
“回报大王?”
“大王今日罢朝……喂,徐道长!”
徐福已漫无目的,两眼转来转去,张着嘴,朝宫内缓慢前行。
“……”
“拦住他!”
侍卫们大吼道,徐福东倒西歪地一面走,无数宫骑侧里冲出,只唤不住,刀剑招呼,长枪竖起!
徐福身上焕发出一道青色光屏,嗡的一声,将靠近身前的士兵弹得横飞出去!
“弩兵就位——!”
九龙殿前瞬时围拢上千侍卫,蒙恬仓皇奔出,大声吆喝指挥,徐福只看不见,在人墙前轻飘飘一个转身,换了方向。
“徐道长?”蒙恬眯起眼:“拦住他——!”
徐福龟速行走,然而最郁闷的是,无人能近得他身前!长枪投掷,枪未及身,便横飞出去,弩箭齐射,箭矢俱偏离了方向落于地面;骑兵纵马冲至,却被无形的屏障撞得人仰马翻,午门外兵士已增至两千之众,偏生就是无人拦得住这莫名其妙的访客。
嬴政得到回报,匆匆从后宫奔来,一脸暴戾之气,显是心情厌烦到了极点,吼道:“徐福——!你好大的胆子!”
“储君请息怒。”
午门前一片肃静。
白起立于午门后偏殿门口,拱手道:“太傅有命,让我前来将此人带走。”
第35章 祸起萧墙
雍都。
寒冬腊月,城楼檐廊下挂着参差不齐的冰棱。
昭襄王在位时迁国都于咸阳,秦宗庙留于雍。嫪毐于三公九卿制设立时封官“奉常”,为九卿之一,主管宗庙祭祀事宜。
嫪毐率城内宗事司近百主事,及上万雍都军出城来迎,众人于城门处山呼万岁,冷不防将徐福骇了一跳,叫唤着要下车,被浩然一把扯住。
王翦率先入城,其次嬴政与李斯,再次吕不韦,最后才是浩然。
浩然倚在车窗边,望着城外白雪皑皑,泾河已结了一层厚冰。
自从回归咸阳的那一夜起,三个月里,浩然没有再与嬴政说过半句话,也没有上过朝。
白起按着稀里糊涂,不断挣扎的徐福,若有所思道:“你离开咸阳数载,不知吕不韦势大,三公分后,御史大夫冯高惧其威慑,不敢多言。吕不韦往来雍都,勾结嫪毐,显是布下亲信,不知要做甚……你瞧这沿路士兵俱是嫪毐的人。”
浩然道:“吕不韦自是想谋反,还能做甚。你不见储君已经与李斯打点好了么?”
白起哂道:“你怎知道?我是全不知情。”
浩然叹了口气,道:“我离秦太久,他寻不着我,还有谁能问?只能求助于李斯,历史便是这样,我不过是个多余的家伙,政儿没了我,照样能做他的皇帝。”
白起忍不住道:“若你反过来助吕嫪二人,又会怎样?”
浩然笑了起来,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有趣,不如我先一步御剑去将储君捅了,再看看后事如何?”
白起连连摇手,只当开玩笑,浩然嘲道:“有那只狐狸压着,料想这次也作不出大乱子来,只不知她与嫪毐如何计较。”
“钟太傅,嫪奉常求见。”马车外御夫通报道。
浩然道:“上来罢。”
车帘一掀,嫪毐矮身进了车内。嫪毐身材颀长,上车时须得躬身方不至于碰了头,配上那英俊笑容,倒不知有几分卑躬屈膝是出自本意。
浩然将毛裘袄紧了紧,望向嫪毐。
嫪毐笑道:“下官见过太傅,钟太傅总算回来了。”
浩然答道:“麻烦奉常卿顺手把车帘带上,谢谢。”
嫪毐讪讪回身封上车帘,谄媚一笑,道:“以为太傅是仙人,不惧这酷寒,雍都年节极冷,待我吩咐人去将火炉搬上车来。”
浩然淡淡道:“我是仙人中的异类,再修炼个几千年,也是怕冷的。”
嫪毐正要寒暄几句,浩然便道:“有话说就是,莫啰嗦了。”
嫪毐尴尬笑道:“太后命……请太傅到了雍都后,抽空去她那处坐坐。”
浩然微一颔首,道:“知道了。”
嫪毐说完话,却不下车,忍不住又端详浩然片刻,又笑道:“一别经年,太傅竟无丝毫变化,果然……”
浩然冷冷不答,嫪毐又唏嘘道:“……成仙之人果是容颜常驻,与天地同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