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曹阿馒
真是狼狈……若被越星河知晓了自己这么不耐打,对方必定会嘲笑自己吧?
陆逸云躺在地上,惨白的脸上却多了一丝自嘲的笑容,他试图撑起自己的身子,可最后还是摔了回去。
已经没有多少棍了,身为谷主,自己切不可再坏了谷中规矩,虽然他已经为越星河坏了风华谷不少规矩了。
“谷主,你的身体已不宜再受刑了。若你提出暂停行刑,那么今日便算了。”
余九信走上前,蹲下来对陆逸云说道,他还是没有办法狠心到底。
陆逸云轻轻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虽然很痛,但是这伤还不至于会要了他的命,他做错事就该受罚,就如当初他为了留下越星河一命而甘愿辞去武林盟主之职更能抛却尊严每年去公祭大会上代对方赎罪。
“九哥,这次是我错了,我认罚。你不要担心,尽管打吧,我不会死的。”
抬头看了眼比自己年长几岁,行事能力远强过自己,却因为天赋逊于自己而未能修习潇湘谱成为风华谷谷主传人的余九信,陆逸云的心中也是有一丝愧疚的,若当初余九信能被师傅选为传人,那么风华谷百年的名声或许也不会因为自己的自私之举而败。
一声九哥让余九信恍如隔世。
他愣了愣,心中一阵愧疚涌起。对方将自己当做兄长一般看待,可自己却又做了什么?
若说陆逸云为了越星河而做出自私的错事,那么自己又何尝不是。
出手突然点了陆逸云的睡穴,余九信随即起身对众人说道,“谷主身体已到极限,我不能再继续对他用刑了。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此话一出,自然无人反对,谈天音赶紧叫了人上前扶起了陆逸云,然后又叫来早已守候在一旁的狄兰生给对方上药。
越星河醒来的时候,眼前是狄兰生那张冷冰冰的脸,对方正摸着自己的脉仔细查探。
没有哪一个犯人会喜欢看守,况且正邪本就不两立。
越星河轻哼了一声,将头扭到了一边。
狄兰生替越星河把完脉,感到对方的脉象已稳定了不少,或许那一颗被陆逸云用鲜血换来的北冥丹起了不错的效果,只不过对方体内的奇毒却依旧没有消解。
他真替陆逸云感到不值,对方竟会花那么大的代价舍身去救这个残忍冷酷的大魔头。
“药温了吗?”
因为十八尚在软禁之中,许十三之前又在地牢照顾过越星河,所以便从霍青那边叫了过来,让他先接手对越星河的看顾。
拿起与地牢中制式一样的药壶,十三摸了摸壶壁,唯唯诺诺地答道,“回堂主大人,药已经温了。”
“那就好。”狄兰生起身看了眼满面不屑的越星河,冷笑着说道,“听闻越教主向来是不会配合用药的,那么你还是照下面的规矩给他用灌的吧。反正……有的人是人,有的人不过是畜生。”
此时越星河的四肢依旧被床上的雪狼皮带牢牢束缚住,让他丝毫动弹不得,他听见狄兰生这句讥讽,当即便转过头来,怒喝道,“你说谁是畜生。”
“你觉得我说谁,便是谁。”狄兰生不想与越星河多做纠缠,他此时得去替在隔壁房间养伤的陆逸云看看了。
许十三走到了越星河的身旁,一手熟练地提起了药壶,一手轻轻托住了越星河的下巴。
“别乱动,还是先好好喝药吧。”许十三向来不是个冷心冷面之人,虽然越星河之前想杀他,可此时他已是不太记恨此人了。
他知道越星河虽然可恨,却也可怜,对方虽然对风华谷中的众人冷酷无情,可是却对那只叫做阿傻的猫儿有情有义,也算是良心并未完全泯灭了。
可越星河此时正在火头上,他才不管许十三的劝说,只是冲了狄兰生大骂。
“你们这些以陆逸云为首的虚伪小人,少在老子面前装腔作势,老子不吃这套!”
听见越星河竟敢骂陆逸云,狄兰生不由拍案而起,他上前夺过了许十三手中的药壶,掐开越星河的下颌就将壶嘴狠狠插入了对方的咽喉之中,猛地将药水灌了下去。
“呜呜……”越星河被灌得难受,身体却丝毫不能动弹,只能对狄兰生怒目以视。
“你这没半点良心的混蛋!要不是谷主护你,你早被人千刀万刮了!谷主现在为你受了重伤,你竟还骂他?!你究竟知不知耻,越星河!”
一个不小心,狄兰生已是在情急之下泄露出了陆逸云之前禁止自己告诉越星河的事情——陆逸云为取北冥丹救人而受风华谷刑堂责罚之事。
听见狄兰生这般说,一直挣扎的越星河也慢慢地平静了下来,他仰着头汩汩地吞咽着接连而下的药水,碧眼里却多了一丝急切之情。
陆逸云为自己受了重伤?这是怎么一回事……
第 48 章
被强行灌完了药水,越星河心中记挂着狄兰生方才所说关于陆逸云为了自己身受重伤之事,忍不住追问道,“你方才说什么陆逸云为救我而受重伤,到底是什么意思?”
狄兰生气呼呼地看了越星河一眼,却不理他,只是叫上了许十三一同离开了房间。
外面站着两名奉陆逸云之名特来此处守护越星河的紫衣卫,狄兰生出了门对他们交待道,“不管那家伙在里面嚷嚷什么,你们只当做没听到便是!”
他的话音刚落,果然屋内就传来了越星河喊叫追问的声音。
“告诉我,陆逸云他怎么了?!”
狄兰生摇下了头,回头看了一眼已经紧锁上的房门,对站在自己身旁的十三抱怨道,“真不知谷主怎么看上这厮的!”
许十三自然不好说什么,不过想到谷主这次受了重伤,他也情不自禁地皱了皱眉,跟随着狄兰生的脚步一同步往了另一边陆逸云养伤所在的卧房。
虽然用了谷中最好的伤药,但是对于身体极为敏感的陆逸云来说,伤口依旧十分疼痛。
他赤裸着上身趴在床上也不能起身动弹,只好闭目养神。
推门声让陆逸云猛然惊醒,他抬头看了眼带着许十三一同进来的狄兰生,不顾自己身上的伤痛,随即便想要撑起身子。
看见陆逸云又在逞强,狄兰生急忙上前按住对方的肩,柔声劝道,“谷主,您现在得好好静养休息才成。”
陆逸云苦笑了一下,目光微微一垂,继而追问道,“他那边可好?”
想到陆逸云就是因为越星河才伤得这么惨,可对方却依旧是对那厮满心关怀,狄兰生叹了口气,只得说道,“亏了有北冥丹,他的毒素暂时被抑制住了,但是……我看北冥丹的效用亦不会很长久。谷主,你还是要早做心理打算才行啊。”
既然已经知道了越星河所中的乃是与自己相同的紫渊蛇藤,陆逸云自然不会不明白这奇毒的霸道。
当年若非药王舍身相救,他只怕早就化作了一具枯骨。
虽然药王谷弟子这些年一直在暗中研究紫渊蛇藤的解药,只不过却苦于无甚进展,陆逸云也是渐渐放弃了生念。
莫非,自己与越星河一世纠缠,到最后两人都注定死在同一种毒下吗?
这到底该说是宿命,还是冤孽……
陆逸云无奈地点了点头,百般无奈地说道,“他中的是紫渊蛇藤之毒。”
“什么,紫渊蛇藤之毒?!”狄兰生大惊失色,他近几年才掌管风华谷长生堂,岐黄之术亦在当世颇富盛名,他听说过当年陆逸云便是中了此毒,而长生堂之人莫不束手无策,最后还是由药王谷的药王亲自出面为陆逸云疗伤,这才救了对方一命。自那时起,他便很想见识见识这号称天下第一奇毒的紫渊蛇藤,不过此毒乃墨衣教特有之物,竟是未能让他亲眼所见。
“我曾劝他说出解药配方,也好自救。”陆逸云没理吃惊的狄兰生,只是继续喃喃自语。
狄兰生渐渐回过神来,这紫渊蛇藤虽然霸道可怕,但是据说墨衣教的历代教主都掌握这奇毒的解药配方,想必身为墨衣教第五任教主的越星河也自不例外。
只是越星河那顽固不化的脾性,只怕是绝不会就这么轻易说出解药配方的。
“谷主,你劝他交出配方,无异于与虎谋皮,他是宁死也不肯的吧。唉……”
陆逸云微微颔首,背后的疼痛让他的脸色一直惨白不堪,此时听见狄兰生说出事实之后,脸色便更是难看了。
“莫非这一次,我真的救不了他了吗……”
看见陆逸云如此伤感,一直在旁的许十三也忍不住插嘴了。
“谷主,您已经仁至义尽,越星河心中也必然知晓。虽然他嘴上不说,但心中必……必也是感激谷主的。只不过他身为魔教之主,立场与我等不同,所以才不得不做出副冷漠的样子……”
大抵是没想到这风华谷中除了自己之外,居然还能找到为越星河说话之人,陆逸云有些诧异地看着许十三笨拙木讷地把这一席话说完,当家便露出了一个暖暖的微笑。
“小兄弟,多谢你说这些。人生在世,羁绊众多,岂是一个爱字可以解开?我明白越星河恨我的心情,我也知道对于他来说,或许一死更易解脱,但是……我始终是舍不得,舍不得看见他冰冷地躺在那里,不会再生气,不会再笑。这世间,没什么事比活着更重要了,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一年之后,自己体内的紫渊蛇藤之毒必定是难以再压制,到时等待自己必是惨烈的死亡,只望那时候,越星河心性能有所收敛,自己也好给他自有。
想到不可预知的未来,陆逸云心中又是一片怅然。
狄兰生见陆逸云疲惫不堪,不由探下身去想要安慰对方几句,却听到对方正低低地呢喃道,“我得救他,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我做不到,做不到啊……”
三日之后,越星河才看到了陆逸云。
陆逸云的步伐显得有些虚浮,虽然厚重的衣服掩盖着一切,但是对方的脸色已经出卖了他。
看见那只小花猫此时正在越星河的腹上安然入睡,陆逸云随即便笑了。
他上前抱起了小花猫,对越星河说道,“你总是逗小孩和小动物喜欢,他们都喜欢亲近你呢。”
陆逸云的嗓音听起来也十分虚弱,越星河终于确信狄兰生所言非虚。
他的碧眼里随即就充满了纠结的色彩。
“你怎么了?我听说你受了伤,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逸云在听到越星河的质问时眉峰微微一挑,随即又恢复了正常的神色,他抚摸着猫儿坐到了床边,然后动手解开了越星河双手的绑缚。
“你别听人瞎说,我只是不小心着了凉有些不适。对了,你好些了吗?”
越星河双手一旦得了自由,他立即坐起了身,捂着胸口闷闷地咳嗽了一声,越星河不由冷笑道,“中了紫渊蛇藤,你觉得我能好到哪里去?”
“听说紫渊蛇藤毒发之后,中毒之人会先丧失四肢的控制力,然后慢慢丧失听觉视觉说话的能力,成为一具不折不扣的活死人,可这样还不算完,最后中毒者的身躯会开始腐烂从外面的皮肉一直烂到骨头里,直到化作一具白骨。整个过程缓慢而痛苦,星河,你真的不怕死吗?”
陆逸云叹了一声,放开了手中醒来之后对自己显得疏远的花猫,让对方跳入了越星河的怀中。
越星河一把接住花猫,脸上的冷笑却未曾褪去半分,“若陆谷主你肯施恩,在我毒发之初将我一掌打死,那么也算是做了件好事了。若你不想我死的那么痛快,我又何妨化作一具白骨供你消遣。”
这话语之中满满是对生死的无畏。
陆逸云也是知晓越星河这刚毅果决的性子的,他苦笑了一声,一把抓住了越星河的双肩,哀恳般地说道,“可是星河,你一死倒是容易。咱们的孩子阿傻怎么办呢?他那么喜欢你,你舍得就那样丢下他吗?!”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我真不舍得让你先我一步离开……
陆逸云淡墨色的眼里渐渐有些发红了。
越星河盯着陆逸云,碧眼里那飞扬的笑意终于逐渐淡去。
他扭了开头,似乎是难以面对对方,声音却变得低沉了起来。
“你待他很好,他有你这个这么爱他的爹爹也足够了。我不过是他生命中的过客,往后,他终究会忘了我的。”
“可我呢?!我忘不了你!”
越星河嘴角一勾,看了少有情绪这般激动的陆逸云一眼哈哈笑道,“那好啊,忘不了我那你就痛苦一辈子吧!”
“你的心终究是比我狠太多了,星河。”
自己的一辈子还有多久呢?最多不过一年半载而已了。
陆逸云苦笑了一声,随即便站了起来,他的心口痛得厉害,本就虚浮的脚步也显得更加凌乱了。
“我会尽力救你。”
君子一诺,九死不悔。陆逸云强自站直了身体,俊美的脸上满是严肃的神色。
越星河低头兀自抚弄着怀中亲昵自己的花猫,半晌不语,待陆逸云离开了房间之后,他才黯然地抬起了头,轻声说道:“陆逸云,你这个傻子,我根本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
当朝天子霍朗的銮驾很快就到了风华谷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