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狗血
聂珵终于忍不住了。
跳过去一把给秦匪风拎起来,聂珵眯着眼,劈头盖脸道:“你就喜欢和这些秽物为伍是不是?我昨儿白给你擦得人模狗样了?你要是就乐意作践自己,好歹把我给你的衣物脱下来!穿回你的那一堆破烂!”
而秦匪风先是有些惊讶地看着突然现身的聂珵,随即目光呆滞,似是在努力理解聂珵所说的话。
然后,秦匪风微微抿唇,竟沉默着,开始脱起衣服。
聂珵见状气得咬牙切齿,心里更不舒服了。那可是老子抖着半残的右手一针一线给你改的,你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了?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聂珵说不上来自己怎么了,按理说他和秦匪风素不相识,他不过是出于同情才对其几番照顾,等他离开客栈,他们之间就是再无瓜葛的陌生人。可偏偏,他现在看着秦匪风不带任何留恋的模样,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于是聂珵用力按住秦匪风脱衣服的手,深吸一口气道:“你究竟怎么了?你给我说出来。”
秦匪风垂眼,半晌,道:“我……回家。”
聂珵一愣,紧接着明白过来,气得眼皮直跳:“你管这臭烘烘的鬼地方叫家?”
秦匪风抬头,竟认真想了想,答道:“这里很暖和。”
聂珵一下子卡壳,片刻后又反问:“客栈就不暖和了?我方才和你讲话,你为什么转身走了?”
秦匪风低下头,却不回答了。
聂珵思来想去,摸出那一条发带晃了晃:“就因为我把你这玩意给那邪物戴了?”
秦匪风闻言突然看向他,独眼里满是倔强,憋了半天,语气僵硬道:“脏了。”
聂珵一听,顿时气得又有些哭笑不得:“嫌脏的话洗干净不就行了……”
秦匪风摇头,失落道:“洗不干净。”
“那你就因为这个跟我置气?”
秦匪风沉默稍许,面上一阵犹豫过后,却接着说:“还有……聂珵抱他,我不能抱聂珵。”
啥玩意?
聂珵懵了一下,不等问话,就听秦匪风继续一字一顿地开口。
“聂珵和他玩。”
“聂珵对他笑。”
“聂珵……不喜欢我……”
“你等会儿!”聂珵越听越觉得脑瓜壳疼,就直接捂住秦匪风的嘴,“先别说话,我问你再答。”
秦匪风直勾勾看着聂珵,听话地点头。
聂珵就迅速把对方的话重新捋了一遍,沉住气,压下心底一股和傻子较劲儿的羞耻感,问道:“什么叫……我抱他,你不能抱我?”
秦匪风的目光带了几分幽怨,磕磕巴巴道:“我抱聂珵,会被赶出去,可是,聂珵刚才……却抱他。”
聂珵皱眉思索半天,总算想起来,这熊玩意儿竟然是指昨晚自己一丝不挂砸他身上,被他咸猪手之后给他踢出房间的事。
这特么也能相提并论?
怪不得打从自己拦腰抱住那壮汉开始他就一脸吃屎的表情!
他难道看不见老子才是吃屎的那个人吗?
而且,老子最后把那壮汉捅死了才是重点好吗!?
所以说,他压根就没看出自己利用他的事,更不是因此闹别扭,他作一堆幺蛾子,都不过为了……和一个活青子争宠?而他是觉得争宠失败了,才可怜巴巴地缩回这暖和的垃圾堆?
聂珵深吸一口气,终于想明白了来龙去脉。
只是,他正愁怎么跟一个傻子讲清楚他对着壮汉笑是为了要对方的命,却忽然间,头脑一阵清醒。
就算现在解释清楚,又能怎样?
等自己离开了,秦匪风不是还要失落一次?
他这两日的确心血来潮对秦匪风几番照顾,但他偷溜下山,是为了把自己空了十年的心找回来,不可能跟一个傻子一直掰扯不清。且虽说秦匪风与斩月坡一役有关,可他如今模样,已然说明不了什么,自己不如去找当年参与围剿的其他人了解经过。
秦匪风早晚还会一个人回到这里,不是吗?
于是,聂珵沉默着站在原地,心思转了转,就朝秦匪风嘴角一咧,笑得轻浮道:“你那么想抱我干什么?”
秦匪风忽闪了一下眼睛,老实回答:“喜欢。”
聂珵:“喜欢我啊?”
秦匪风用力点了点头。
聂珵就收起笑容:“你一个傻子,懂什么叫喜欢?”
然后不等秦匪风说什么,聂珵又道:“我们不过相识一日,我对你也只是比其他人好那么一点点,你就喜欢我了?那你的喜欢,倒也便宜。”
说着聂珵扬了扬手中的发带,一撒手,任由发带掉在地上,道:“这个本来就送你了,我说了只是借用一下,你既然嫌脏,就扔掉呗。”
说完,聂珵并不打算再过多逗留,就临离开之前,稍一犹豫,又补充了一句:“以后被欺负的时候,记得躲一躲,如果你不想我送你的这身衣服也弄脏的话。”
“傻子。”
聂珵最后哼笑一声,两手往后一背,转身离开。
秦匪风愣愣地杵在垃圾堆前,直到一身粉红色的袍子被风吹起,高大的身影动了动,一脚踩住地上险些飞走的发带,隐约中,一句轻飘飘的话传入聂珵耳中。
“我不是傻子。”
聂珵却一边抬头看一眼并不算毒辣的太阳,一边按了下自己微微发闷的胸口,心说自己可别是中暑了,得赶紧回客栈问老板娘讨颗西瓜,吃完拾掇行李上路。
然后,他一脚踏入客栈,看着被洗刷干净的地面还没来得及张口感慨一番,从天而降一张巨大的猎网,给他盖了个严实。
聂珵一屁股坐在地上,抬起头,便从缝隙间看到之前曾怨气入体的书生此刻一脸愤然地指着自己,对身后众人道:“就是他,那活青子就是他所炼,在下亲眼看到他控制那活青子行凶!”
第10章 像一头脱缰的野猪
经过短暂的诧异之后,聂珵显然已看清了形势。
他不过出门两个时辰,这书生便联合客栈其他幸存者还有附近的居民,给自己生生贴上了歪门邪道的标签,弄出这么一个陷阱等着自己跳进来。
想他在无心台整日面对一群仙人般的问擎弟子,一度绝望地以为人生还真是寂寞如雪啊,结果这一下山,意外的一点都不无聊。
贼喊捉贼,都捉到他聂珵头上来了,实在精彩。
聂珵就盘腿坐在地上,一边抠着脚一边看那书生斩钉截铁地指认自己就是操纵邪物杀人的罪魁祸首,并极力扇动一直面色惶恐的客栈老板娘,将他之前的行为添油加醋又形容了一番,比如他当时为了控制那活青子,多么变态地和它亲亲抱抱举高高,而后为了销毁证据,又如何凶狠地亲手将其一下捅死,此种行径简直卑鄙无耻,暴戾恣睢。
聂珵听得快给他拍巴掌喝彩了,心说比我胡编乱造的能力都溜,你还要脸吗?然后撑了一下脑袋上的网绳,把头顶被压歪的发髻掰正,终于开口。
却道:“暴戾什么?你最后那俩字儿啥意思?我咋没听懂呢。”
那书生一愣,随即气得直鼓眼睛:“暴戾恣睢!我是说你残暴凶狠,恣意妄为!”
聂珵闻言一阵轻笑,笑完了淡定地看着他:“你一个假书生,还真的卖弄起文辞来了,累坏了吧?”
聂珵一句话落,那书生刹时变了脸色。
其实,那书生怨气入体丧失理智之时,聂珵便隐约觉得奇怪,因为书生的缠斗力简直有些惊人,而以聂珵的垃圾身法,对付一个被怨气沾染的书生本还是绰绰有余,但最终,聂珵却要借助秦匪风搞定他,这就说明,书生本身,是有功夫的。
书生有功夫不稀奇,但是,他清醒之后,看见聂珵捅死壮汉的一瞬间,却吓到昏厥,这尼玛就有些戏精了。
尤其,他如今千方百计颠倒黑白,聂珵不能不怀疑他才是将壮汉炼成邪物的黑手,虽然不知道他的目的为何,又怎么会把自己搞得怨气入体。
“你、你胡说什么?”此刻,书生带了几分紧张,呵斥聂珵道。
聂珵看着他:“你不知道吧?你之前丧失理智,衣衫不整,我可看见你身上的真气凝印了,没看错的话,起码也是炼到……”
“怎么可能!”
聂珵“天梁影”三个字还未说出,那书生便厉声将其打断,而与此同时,他一个细微的动作却没逃过聂珵的眼。
聂珵见他右手下意识抚过左臂,心里已然有了底。他故意说看见他的真气凝印,就是为了引他紧张,如果他真的一直在隐藏功夫,第一 反应很可能便是确认自己的凝印部位有没有露出来。
而书生收回右手后面色一僵,似乎明白过来聂珵的用意,明显不愿再和聂珵当面对峙,就急忙转身对其它众人道,“这道士心思歹毒,满口胡言,你们千万别被他的外表骗了!你们想一想,他分明有能力除掉活青子,但昨日他第一个发现那孽畜,却眼看它害死人,这说明,他就是存心要利用被害死的仁兄,将其炼成今日的杀人狂魔!”
聂珵听他如此歪曲事实,已经不觉得丝毫意外,也没打算戳穿他,就斜了斜眼,视线又扫向众人。
他自然不会单纯到指望众人给自己伸冤,倒不是他们就真的没有一个人能看出书生话中的漏洞,而是聂珵心知肚明,他们根本不在乎自己是不是真正的凶手,他们在乎的,是一句话——反常即为妖。
能让这些人在短时间联合起来给自己设下陷阱,无非是因为他们从书生的话语中捕捉到了几个关键的信息点——聂珵可以肆无忌惮靠近活青子,可以轻而易举搞死活青子,甚至可以和活青子戏耍玩闹。这些举动在他们的眼里,就是“妖”,而既然是“妖”,那一切坏事,理所当然就是他所为。
所以就算聂珵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老板娘的性命,可老板娘此刻看着聂珵的眼神,除了一丝丝的感激,更多的却是恐惧。
聂珵淡笑一声,并不觉得失落,反正这些人,他一个都不在乎。
他就将视线从众人当中逐一扫过,最后眉头一挑,落在一个小娃娃身上,正是昨日被他整治的阿武。
那阿武原本正缩在他爹怀里一脸幸灾乐祸地看着聂珵,见聂珵忽然注意他,却是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往后挪了挪,伴随几声尖锐的咳嗽。
聂珵心下了然,定是昨日给他“洗澡”的时候着凉了,如此,甚好。
于是,趁着那书生急不可待地与众人商议如何处置自己,聂珵紧紧盯着阿武,无声地笑了一下。
“你、你笑什么?爹!他又欺负我!”
果然,阿武立刻转向他那身材魁梧的爹,害怕又不甘地告状道。
聂珵就在阿武的爹怒视自己之时,摆摆手,笑嘻嘻地打了个招呼,从神态到举止,都和昨日一模一样。
他爹几乎瞬间回想起聂珵昨日是如何把他心爱的儿子给塞进了水缸,眼看儿子现下苍白的小脸和瑟瑟发抖的小身子,终是憋不住了。
只见他一把拨开前面的人,骂骂咧咧地朝聂珵冲过来,然后一脚踹在聂珵的身上。
聂珵早就料到他会如此,却也没躲,就结实地挨了一下,一头栽倒在地上。
再起身时,聂珵的发髻已然散落,而聂珵手里,则紧攥着他方才趁机从头上取下的发冠。
他之前发髻歪掉的时候就想将发冠拿下,但碍于众目睽睽,他有任何风吹草动都容易引来猜疑,就忍住了。
眼下他一边看着阿武的爹被众人拦下,听那书生提醒对方自己狡诈多端务必保持距离,一边暗地里将发冠前端镶嵌的玉扇取下。
问擎历代掌门信物乃是一把晶莹剔透的玄机扇,所以但凡问擎弟子,发冠前皆镶嵌一枚小巧的镂空玉扇,而这玉扇的玄妙之处在于,以问擎心法将真气注入之时,玉扇圆弧顶端会自动弹出一排利刃,不过利刃虽锋利无比,却因刃身过浅而无法伤人性命,所以,只能在关键时刻用以自保。
聂珵撇嘴,心说聂又玄这朵老莲花,终于不那么面目可憎了。
然后等聂珵吭哧吭哧把身后的网绳大概割出一个能容他脱身的口子时,众人的商议结果也终于出来了。
先杀,后烧。
像聂珵这种歪门邪道,必须挫骨扬灰,以祭这两日悲惨死去的亡魂。
聂珵失笑,就紧盯着手拿各种“武器”朝自己缓缓靠近的众人,心说你们认真一点行吗?最后一排举着俩红灯笼那个你是来喝喜酒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