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阳关大盗
古骜皱眉:“你也不拦着,监察百官,你该早跟我说!我也有个准备!你为什么瞒着我?”
虞君樊的确知晓有人会讲,他也的确没知会古骜此事。因为他无数次地问自己,这件事,是管好,还是不管好?——他都没有答案。
不管,他很难过;但是管了,他又觉得对古骜不住,毕竟古骜坐了这个位置,如果古骜能纳那些高门之女入后宫,现在的局面会不会好解一些呢?
他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带着兵马倾泻天下的虞君樊了,那时他只想用刀剑划开风雷,今日,他的目光却忧心地注视着四海的暗流。
他从来都是遇弱便亮剑,摧枯拉朽;
遇强便蛰伏待机,缓缓筹谋。
见他沉默,古骜在房内焦躁地踱步,沉沉地说:“……你在试探我?”古骜的声音发抖:“……你拿这个试探我?”
说着古骜转身要走,他忙上前了几步,拉住了古骜:“……不是……只是……我……我也决定不了。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为什么呢?告诉我一声,怎么是你决定不了的呢?”
虞君樊说:“你是皇帝,如今……”
古骜听了他的解释却仿佛更生气,拂袖而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古骜摇着头叹了口气:“报应,真是报应。当年,我因天下事忽略梅氏,她离我而去。今日,你因天下事忽略我。你想让我做一个好皇帝,我不会辜负你。”
他没有追出去,他以为古骜的意思是会开始纳后宫。躺在床上,虞君樊难过地蜷缩起身体。古骜头也不回地走了。
可是他没想到古骜还是没有纳后宫,反而开始了和他持续至今的冷战。说是冷战,也并不是疏远他,而是不再与他亲热。古骜对他自称‘朕’,不称‘我’,他也再也没有叫古骜作‘骜弟’,可他们谈论国事时,还是像往常一般。
有几次,他试探地亲近古骜,却被古骜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古骜变得更沉默,倒是被古骜委派为山云书院院首、兼国子监祭酒的怀歆,带着尚未编纂完的大典来向古骜报告进度时,据说,常常能听见门内传出两人的笑声。
怀歆每次入宫后,都会来看望他。
衣冠羽带,儒雅风流,怀歆仿佛又恢复了从前文士的模样,只是一身素黑,总让人觉得有些暗淡阴沉。怀歆面上挂着一抹笑:“太尉王统天下兵马,不养好身体可不行。皇上在意着呢。呵呵,我给你带了些戎地的夜王蜜,最是滋补,平日里喝着也润肺。”
“怀公子费心了。”
怀歆叹了口气:“这些年,我身体也不大好,不过幸而皇上派的事也不重,又是我素喜欢的。太尉王就不同了,皇上最信你,委你重任,你要快点好起来才行。”
虞君樊笑了笑:“多谢怀公子了……我听说典彪不愿娶亲,尊夫人给他说亲,他却不愿,外面也是传闻纷纷。既然你们府院相临,怀公子也要多劝劝。”
怀歆摇了摇头:“我不劝他。他不娶亲,与皇上不纳后宫,是一个道理,你劝过皇上纳后宫么?”
虞君樊惊讶地看着怀歆,怀歆站起身:“我走了,你好好修养。”
外卷二
虞君樊看着怀歆离去的背影,心中一时杂陈纷繁。
自从许多年前,怀歆任了山云书院院首之后,便与当时古骜委派予他的副手石敕一齐主持修史与编纂大典的工作。石敕对于皇帝的推崇都在明面上,溢美之词弥漫于各种经过他手的文章典籍。
古骜对于石敕的工作并不满意,说:“你说百官望朕,如望日,盼朕如盼阳光雨露,朕有这么神么?那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在背后说朕是暴君?你写的这些,朕都不信,你让后来人怎么信?”
而与此相对,怀歆的阿谀之意却全藏在了对于历史脉络的梳理之中。他将前代的弊端分析得条缕入微,又将古骜许多政策写得充满了无数隐性的暗示。让每一个认真读史的人感到客观,却又能自然而然地得出结论——只有古骜可以定鼎中原,只有古骜可以安定天下,因为天命就在他。进而又得出结论——如果没有古骜,这个世界还不知道会败坏成什么样。是古骜一人之力,救了这个世界,救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苍生。
古骜对于怀歆的工作极为满意,常对怀歆说:“编书这样的事,对于怀卿太大材小用了,若不是你身体不好,朕有许多地方要用你。”
每当此时怀歆总是浅浅地笑:“臣心里也愧疚,病体缠绵,无法为皇上分忧,只能把皇上吩咐的事做好。”
虞君樊不相信,一个费尽心思讨好古骜的人,会真的如他表现的那样清心寡欲,对权力没有欲望。可古骜极信任怀歆,就连怀歆家中不睦,古骜也说:“是朕当年错了,不该逼着他成亲。”
听在耳中,虞君樊反而不好说什么了。
***
一年一度的燕王入京觐见,在这一年尤其地阵势壮大,排场铺张。
并非是因为燕王又上供了多少宝物给朝廷,而是因为燕王此来,竟直接以燕兵抓了济北太守陈貌,径入朝堂。
一石掀起千层浪,众臣大哗。
典不识昂首挺胸地立于朝堂中,将陈貌往地上一推,朗声便公布了陈貌欺君之罪,又说此人不善治理,民怨甚大,已被自己擒来。若仅是这样,也就罢了,可接着典不识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布了丞相陈江三大罪状——欺君、结党、卖官。就在众臣猜测,燕王此举是不是皇帝授意时,帝座之上的古骜满面怒容,拂袖而走。
陈江则面如土色,当即便跪了下来。
众臣退朝,议论纷纷,典不识却留步,说:“皇上待会儿肯定要找本王问话,本王就留在这儿。”
果然不过一会儿,典不识就被召入。
***
虞君樊许久没有骑马了,这些年,他平日里总是坐车。可是今日,他跨上马厩中相违许久的汗血宝骑,它虽老了,脚力却不慢,虞君樊匆匆赶到内廷门前。
“燕王呢?”虞君樊问道。
“燕王已入宫门。”
虞君樊翻身下马,快步穿过庭院,跨过一道道门,来到御书房外。秦川率领护卫,里外守了几层兵甲,虞君樊上前一步:“燕王进去多少时候了?”
秦川道:“有一炷香的时候了。”
虞君樊点了点头,将马鞭别进腰间,只身向里走去。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帷帐后典不识大嚷着:“大哥你什么意思?”
古骜的声音传来:“……丞相之事,事关重大,你为何不私下先与朕商量?这么多年,朝廷发生了这么多大事,为何从前不见你写信给朕,不闻不问,怎么今日忽然要搞这么个阵势?”
虞君樊走了进去,只见古骜坐在龙案之后,典不识站在案前,须发贲张:“陈江为了一己之私耽误救灾,这还要私下说?济北那三个县,到处都是饥民!大哥你是没看见,可我来的一路上看见了,不绝于道!我怎么能不说?他做了这样天怒人怨的事,我难道还要替他遮掩?大明天王当年怎么成势的?不处理陈江,济北就藏着无数个大明天王,大哥,你忘了咱们为什么起兵了?”
“这么说,你觉得你可以处理他?他是丞相,你是燕王,你凭什么觉得你可以处理他?把他的错处至于大庭广众之下?天下人都不能,为何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