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羹一瓢
“就是因为风波多了,有人动了心思要我的命,我才要去”,说着他胳膊撑着床要坐起来。
季杏棠扶了他一把,让他舒服的躺好,又给他拢了拢被子,走到窗边把帘子拉开,大片阳光裹着尘埃透射进来,视觉突袭让白啸泓只看得到季杏棠颀长英挺的轮廓,只听他淡淡说,“不行,还是改天吧,等风波息了安全了我陪你去。”
嬷嬷推门进来,把冒着热气的汤碗放在床头柜上,笑着说,“白爷,你可算是醒了,先把这碗汤药喝了吧,昨天晚上熬的今天又煲了好久,鸡血藤都成渣了,又让丫头一点点筛滤的,浓的很”,嬷嬷转身又说,“我去准备些吃食顺便去找个心细的丫头给白爷换药。”
季杏棠看着和蔼的嬷嬷笑着说,“刘婶,辛苦你了。”
嬷嬷笑着告退,“分内的事本就是我该做的。”
白啸泓看了看那一碗鲜血色的汤汁,给他一种喝人血的感觉,他扭头看着窗外的君子兰不愿意喝。
季杏棠把碗递给他,“还是喝吧,我听刘婶说鸡血藤是云南一带的好药材,能买到也着实不易,况且昨天流了许多血……”
白啸泓深情地看了一眼他手里的汤匙,季杏棠明白了,“我知道了……”
白啸泓如愿以偿的把季杏棠留在身边,他一勺一勺的递才肯一口一口地喝,只是季杏棠却没有过多的与他对视,自始至终他目光一直跟着汤匙,所及之处只是药碗到他的下颌。白啸泓看着他这个不情不愿的样子,扳住他的下巴让他正对着自己。季杏棠这才稍稍抬眼,看见他的薄嘴唇被朱红色的汤汁濡湿,手还持着盛药的汤匙停顿在空中,他偏了偏头挣脱他的手把汤匙递进了他嘴里,白啸泓挑唇坏笑好像是茹毛饮血后的禽兽。
季杏棠并不想和他有太多争执,稍稍侧过脸不与他对视,太阳光在他脸上投下阴翳,他鼻梁挺直,嘴唇下巴都生得标致,白啸泓不由自主的凑过去,“你这个样子真是让我……”
白啸泓话还没说完,丫头敲门进来,低着头唯唯诺诺地说,“白爷……刘婶让我来给你换药。”
季杏棠把汤碗放下站到一旁,小姑娘动作极轻的拆了他腰腹上的纱布,食指搜刮了一些药膏涂在他伤口周围小心翼翼的覆上一层,又缠好纱布。白啸泓还有一处枪伤就在胯骨偏上方一些,小姑娘想也不敢再想她是怎么不矜持的解开白爷的睡袍,她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扯白爷的裤子,她愣愣的看着他精壮的胸膛脸上登时火烧火燎的不知所措。白啸泓也不催促,她已经无地自容的不敢抬头。
季杏棠在她身后轻声说,“你先出去吧,我来。”
丫头故作镇定的把药膏放到桌子上,忙起身欠身告退。
季杏棠以前不是没有给白啸泓上过药,不过那都是拳打脚踢留下的瘀伤,如果是那样,他能把跌打药倒进掌心,双手合十揉搓开了直接拊掌过去帮他按摩;又或是一条刀口子,拿着小药瓶撒些药粉即可。丫头做的那般细致小心,他一时不知如何下手。
白啸泓扯了扯自己的睡裤,季杏棠不会像女人那般扭捏,只蹲在床边,手指戳了药膏往他伤口上涂,想起艾森说是灼伤,便轻吹了吹,“疼吗?”
白啸泓没接这茬,接着刚才的话说起来,“你刚才的样子真是让我想把你灌满了”,他顿了顿,“现在更想。”
季杏棠没理会白啸泓的黄腔,给他上了药就出门离开了。
第14章
最近季杏棠又是忙前忙后的,一方面要忙活着查隆兴方面的事,另一方面快要过年了忙着各个渠道收支账款方面的事。
这天季杏棠忙里抽空回来,走到香榭小櫊,在门口就看见下人们忙成一片,丫头们身上披着黄昏的光坐在蒲垫上剪窗花,几名青年在廊里穿梭来往搬抬年货。他一眼就看见了若玉,穿着白色锦锻长衫套着米白色的软料马褂,正在和仆役们修剪花草,夕阳里晚霞下像一块儿安静的小白云。
季杏棠远远向他招手,“梓轩!”
白若玉看见季杏棠粲然一笑,放下剪钳摘了手套欢脱地跑了过去,“哥!”
两个人有说有笑去了白公馆。
白啸泓从受伤以来一直躺在床上,不曾下楼吃饭,季杏棠陪若玉吃饭,在饭桌上若玉就很开心,他挖了勺白米粥笑道,“哥,你这么忙不用每天晚上都来看我,那个时候我都睡着了。就算是来换一下鞋子也浪费不了多长时间,地毯上都是你的脚印,他们打扫起来不方便。”
这几天忙的很,季杏棠直接在豪冠休息,不曾回白公馆,更不曾去香榭小櫊,他愣了一愣才说,“我吗?我什么时候去看你还留了脚印?你是梦游了?”
若玉低着头偷偷的傻笑,“我才没有梦游,你偷偷来看我还不承认。”
季杏棠又笑着开玩笑说,“我没有,我知道那一地的羊毛地毯有多贵,是遭了贼了吧。”
“咦——你——”若玉抬头看着季杏棠,夹了块蟹黄饺送到他嘴边儿,“不承认算了。”
若玉又说,“哥,你成天怎么这么忙呢,你的钱不够花吗?怎么过年了比平时还忙。”
季杏棠用筷子指了指若玉的鼻尖,豪爽的笑道,“我手里哪儿有什么钱,就连你平时的吃穿用度都是大哥的”,他夹过那块蟹黄饺,顿了顿又道,“若玉,你不懂,我看起来殷实,实则说是囊中羞涩也不为过,平时过手的钱全用来买人情、疏关系做个财散人聚,若是经济方面有一丝波澜,我们可要睡大街了。”
确实,季杏棠每年的收入都不菲,可挨不住挥金如土,他喜欢交援人脉,信奉破财免灾。他和白啸泓也要时不时拿出一部分的薪金去贿赂、笼络上海的达官贵人,官邸的各级官员,不同帮会的首领还有新闻要界的人士。更重要的是,知道自己手里的钱不干净,每年季杏棠都会自己出资捐给公益事业,修路筑桥,赠医施药,接济穷人乞丐,有朋友求助也定会慷慨解囊鼎力相助,所以他到了年底很快就囊中金尽了,想办公司都要四处借款。
若玉“哦”了一声,他听见那句大哥就不自在,他也不想和白啸泓扯上关系。他又说,“哥,你怎么能和他做兄弟呢?他坏的透顶,我们不和他同流了,找着机会我带着你走吧”,他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前倾,露出渴求的眼神,“去哪儿都好,我会唱戏搭个台子就能养你。”
“你养我?”季杏棠被他逗笑了,又微微舒了口气,看着碗里的白米粥说,“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礼义兴,不能让大家看到就害怕了”,他忽地唇语起来,“他该是会变好的……”
吃过饭季杏棠去看白啸泓,他身上的伤口愈合的差不多了,此刻正倚在靠枕上闭目养神,听见开门声他知道是季杏棠来了,低声问道,“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季杏棠立在他身旁垂首说道,“上次撤掉的隆兴里经手饮食的人,大多都不知情,知情的早逃之夭夭;严肇龄抓到的人,严刑拷打用尽也不肯透露半点儿风声,算是……什么也没查出来,真的大意了。”
白啸泓平静的说,“查不到就引蛇出洞,向外边放出消息,就说大年初一我去城隍庙上香。”
季杏棠微微蹙眉,按照严肇龄和自己这边的情况来看,真的有人想置大哥于死地,他有些犹豫,“恐怕是……不妥。”
白啸泓云淡风轻的说,“哪里不妥?带足了保镖,让他们穿便衣隐蔽在人群里,你和若玉宝贝就跟在我身边”,他一挑眉看向季杏棠,笑着说,“我真的很想看看有人放暗枪,杏棠是会给他的梓轩挡枪还是给他的大哥挡枪?”
要命的事岂能儿戏,大哥怎么能拿命来开玩笑,他摇了摇头,“你的伤还未好的爽利……况且大年初一我还有事要办,不能陪你去。”
白啸泓语气很平静却总有些要挟的味道,“推了。”
季杏棠眉头紧蹙无奈的离开,他就这么想死,又或者说想这般为难自己。
季杏棠回去休息,刚躺到床上想起来若玉说的话,又起身吩咐管家,让人在小櫊墙头铺一层玻璃渣子,免得真的有贼。
若说是过年,该有着春风送暖入屠苏的欢喜,白公馆里就不一样了。
大年初一天还蒙蒙亮,白公馆里就忙的一团糟,大家伙都知道只要白公馆的大门一开,来拜访的人定是络绎不绝,然而并没有什么欢喜可言。那些军政界的、工商界的、司法界、警察厅甚至是报社,凡是能和利益名气扯上关系的,都会戴着虚假的面具,笑面虎样的来喝茶来拜年。
让人厌倦的是谗言献媚,让人心倦的是斡旋斗智。想在上海滩站稳了脚分一杯羹,都要来白爷这儿打个照面,真得像大佛一样拜着。
白啸泓和季杏棠吃完了早饭,先迎来了严肇龄,三个人一起去拜见了师傅师娘,又回了白公馆。先说了拉拢英租界烟土商的情况和今年的盈利收支,尔后三个人有说有笑像亲兄弟一般话起了家常,刚说了没一会儿管家来报,说是法国领事馆里的商会会长弗朗西斯来了。
三个人相视一笑,严肇龄先开了口,“嚯!今天先来了个洋鬼子!都是一帮王八犊子。”
白啸泓爽朗的笑了笑,季杏棠默不作声抿了抿嘴微笑,他不像二人那般有心计和手段,却有着缜密的心思,隐约觉得来者不善。
弗朗西斯蓝眼睛大鼻子,拄着文明杖,打着小领结,在管家的带领下文质彬彬的进了客厅,微笑着与三人握手问好,管家添了茶上了果点,这个商会会长倒是没有什么顾忌,捏了一块玲珑杏酥糕放进嘴里,啧啧的称赞好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