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羹一瓢
“你爹知不知道你在这儿给人画这些东西?”季杏棠帮着他把那些淫态毕露的画轴都卷起来捆好,实在是没眼看。
卢瑾郎低声说,“他老人家要是知道我还能在这儿活蹦乱跳?你不要出去大舌头,我的命可在你手上了。”
季杏棠看着他满眼的无奈,“年纪轻轻满脑子都是这些东西,亏得你还是个读书人。”
季杏棠刚卷好一幅画,眉头一蹙又展开了,卢瑾郎刚凑近了一瞥颧骨就实实地挨了一拳,他哎呦一声捂着脸坐在地上,季杏棠拿着画手都有些颤抖,咬着牙问他,“梓轩跟着你早出晚归就干这些事情?”
他一手把画卷纂住,卢瑾郎忙夺手去抢,“使不得、使不得。”
那画是好画,画上的人是好人。若玉光着身子跪在地上浑圆的屁股坐在两条玉腿上双手撑着地把身体支起来,通体看着隐隐发光像是浑然天成的璞玉,一回头更是纯如初雪羞态可掬。卢瑾郎心疼的不得了在那褶皱上平抚了一遍又一遍。季杏棠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把他甩到沙发坐上,质问地瞪着他,“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你都带梓轩干了些什么?”
卢瑾郎很少见季杏棠这么生气的样子,试探地掰了掰他的手,他纂的更紧,卢瑾郎蔫的叹了口气,“你不都看见了吗?我在这儿给人画活春宫,其实我不仅在这儿还跑其他的堂子。刚才给那少爷的姘头画画像衣裳都没脱就被揍了一顿。以前在老家我就干这一行被爹逮着了差点废了我的手脚筋,我是万不敢再干。梓轩吧,我就没见过跟天仙似的人,我是想把他扒光了画可他也不依啊”,说这话他斗胆打量打量季杏棠的神情,简直想把自己活剥了又赶紧低下头说,“以前都是我去找他,他对我爱理不理。突然有一天他就来找我借钱,我说你脱光了让我看一看我就答应,我开个玩笑谁知我转个身他就脱光了。”
季杏棠作势要揍他,眼珠子猩红又喝道,“你对他做什么了?”
卢瑾郎忙捂住了头,“没有、梓轩一个男人我能做什么,就、就看了几眼。你可以笑话我龌龊不能打我,那画是我意、意淫的。”看季杏棠神色稍缓了卢瑾郎又说,“梓轩好像很缺钱,我爹每天给个零用钱塞个牙缝都不够,我只能重操旧业。那色老头出手都不是一般的阔绰,谈好了一张百块银元都是不问题。”
原来早就筹划着离开了,季杏棠松口气放了他,少有的强硬语气,“梓轩的画像还有几张,我全都要了。”
卢瑾郎一揩嘴角,“算上刚才那一张整整一百张,我一张都不舍售,出多少钱我都不卖。”
季杏棠瞪他一眼把他吓得哆嗦,又说,“你想要也行,你得给我保守秘密。”
季杏棠点点头,“行,你画别人我不管以后不准再画梓轩,不然,我有多黑你自己掂量,再让我发现,我就找人剁了你的手。”
卢瑾郎被他恫吓的瞪着眼珠子连连点头,“行,好哥哥都听你的,明天就在这儿你来取就是。”
卢瑾郎刚要走季杏棠又叫住了他,“等一下。”卢瑾郎浑身一哆嗦问他怎么了,季杏棠说,“你想来钱不要再来这里,着实有伤风化。不如过几天你来给我帮忙,画些名媛淑女的画像给募捐做宣传,价格你定。哦,对了,你再问问你家姐姐愿不愿意来。”
卢瑾郎又凑了过去,“哎呦天,我姐那傻妮子都病的没人样了,我爹联系了个苏联医生,半个月后就送她去国外治病去了,不然你看我可能跑出来。”
这世上有悲有喜,生死有命富贵由天,季杏棠听卢瑾郎这么一说也不免唏嘘,“什么病这般严重要出国去?”
卢瑾郎说,“那苏联医生说要什么透析,是慢性肾功能衰竭,搞不好还要割肚子换肾。我爹那么迂腐的人也没有办法还得把姐姐送走。现在他是什么都依着姐姐,你让她来她也会来的。”
季杏棠说,“既然这样我改日去看她,让她注意身体不麻烦她了。”
第二天卢瑾郎就黑灯瞎火给季杏棠送来了一百张画像,季杏棠跟着白啸泓也懂得不少其中门道,看得出是最好的宣纸最好的染料,卢瑾郎也算半个行家,想都想的惟妙惟肖,哭的笑的嗔的怒的栩栩如生,是书中的颜如玉,又都是赤裸的一丝不挂,像是这世上什么东西都缠缚不住。
第58章 名媛选举
名媛选举是个一举两得的好法子,这些小姐们什么苦力都不用出,一个月里每天喝咖啡逛街去交际,最后让名流们评出谁最有气质、性情、思想、心灵。选出来的上海滩名媛可以上国内的报纸、国外的杂志,成为这个时代的标杆女性。就像是古代竞选花魁,董小婉、柳如是都永载史册。而季杏棠就摸了其中的门道来筹一笔军火费。
季杏棠为了这事包下了远东第一乐府——百乐门,那是达官贵人、富贾豪绅、少爷小姐们交际场所。舞厅里有二层弹簧舞池和三层玻璃舞池,内部设施全部都是欧美风格,冷暖设备也一应俱全。大门口有小保尔拉门迎送客,进门有服务人员带领着客人到衣帽间寄存衣物,能进百乐门的都是阔佬阔少,心甘情愿在这销金窟隆里挥金如土。
季杏棠又包下了好几家西式休闲厅,沙利文、DD’S、凯司、赛维纳,让那些沙龙太太喝咖啡下午茶。觉得还不够又包下了汤白令酒吧间,除了喝酒还是可以打桌球的俱乐部。 这对那些摩登的交际花来说有着绝对的吸引,毕竟像西方人一样裸着双腿,骑马射箭打高尔夫都是潮流之选。
季杏棠又托人在商品店里订购了不少的小玩意。从旁氏雪花霜到力士香皂,古龙香水到双妹粉盒,还有美丽牌香烟供她们消遣。除此之外,霞飞路、南京路上都是他派的劳斯莱斯,专门送她们出行还派了保镖专门保证她们的安全。
这下,这些名媛小姐有了季杏棠的照应算得上是混迹风流独步春申。
等他准备完这些,许宝山把他数落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你可是铁了心要下血本,活动持续一个月之久,每天让一群娘们这么消遣,等筹来了款子你也成了穷光蛋。他别的不知道,就说给这些女人做衣裳,每天雪纺和纱绸都是按斤去纺,差点没让他的纺织厂瘫痪了。季杏棠深谙其中门道晓以情理:名媛选举只是个形式,那些公子哥都跟狂蜂浪蝶似的,他们腰包里的钱可不都消费在女人身上。我哪有那么多钱去弄这些名堂,都是我素日里和那些老板有交情,他们主动和我合作我帮他们揽生意他们给我分成,再加上正常流程筹来的款子,稳赚不赔。到时候我私下里派人去把筹来的款子购一批军火,粮饷我支的起......
一月天里天气好的时候,季杏棠就把卢瑾郎和一干名媛请到许公馆里,给她们画画像做月历牌和宣传海报。她们身上穿的都是许宝山纺织厂里纺出来的料子,服饰是联系的外国裁缝做的,穿在身上不失风情又极显淑女气质,这一下子引起了风尚,从学生到妓女都跟风名媛的时髦,许宝山什么也不消做,整个纺织厂的生意就红火万分,看样子有直接整个把上海滩的纺织业生意给垄断的势头。他原想着找人去把合昌祥布庄底下的股东都拉拢过来,孤立那姓马的,这下他也不用出去应酬了,那姓马的也没有生意做。
活动进行了半月有余,季杏棠一算仅这半个月合作店家给的分成就让他连本带利都赚回来了,还给宝山兄出了口气。这场选举风靡了整个上海滩,那些名媛一出门把整个上海滩都染的香风细细,弄出来不小的动静。杜挽香也来了,她肚子里怀了穆桦的骨肉,是没有那么多精力去闹腾,每天打点完穆府的事就去许公馆和太太小姐们喝茶谈天,等人都走了她晚走一些留下来照看小墨白。
又是交际又是应酬,季杏棠过的充实也没空去想伤痛不伤痛,这样活着就挺好。季杏棠得空去看了瑾娘,确实是病重,说起话来都有气无力。季杏棠整天和那么多鲜活美丽的生命接触,再一看瑾娘不免心疼。卢瑾郎的嘴漏风,对季杏棠说:哪有一病就病入膏肓的,是姐姐心里有病,还是相思病。你要是答应等她病好了娶她回家,说不准做完手术病就好了。瑾娘缠绵床榻,听了这话心里苦楚瞪着眼就要落泪,想是把她的脸爹爹的脸都丢尽。卢洽卿也心疼闺女,明里暗里和季杏棠说过几次,季杏棠每每回绝怎么能让瑾娘嫁给一个对她没有感情的人,又细思量他说的也不错,日久总会生情,他自己也早说过十年二十年总有和他分道扬镳的一天,那和谁过日子不都一样?季杏棠支开了其他人,就在床边把瑾娘的手合在掌里握住,叫他的未婚妻在国外好生治病。瑾娘说他是可怜自己,他都来不及想白啸泓会使出什么手段就带着瑾娘去凤祥银庄订了两枚戒指,这一订他就知道再没有理由也再不会和他纠缠不清。
夜里大上海流光四溢,满街的霓虹灯不甘寂寞,把人的眼都要照瞎了,或者说在这片土地上连寂寞都会发光。
白啸泓在仙乐斯里和一群狐朋狗友推杯换盏不知道喝了几杯,高纯度的白兰地让他醉的糊涂,却仍旧记得清楚他宁愿在这儿醉死也不去百乐门,去了经常会看见季杏棠,他又不理会自己徒增难受,他还是好烦,现在上海滩旮旯里都听的到季二爷的名号。
白啸泓喝的热了脑子,也没顾有其他人在揽住舞小姐让她撞了个满怀,美人在他侧脸上亲了一口,他笑着在她耳蜗上吹气又开始醉醺醺的胡言乱语,“我老婆跟别人跑了,你跟我回家行不行?”谁敢给白爷扣帽子,一阵的哄闹嬉笑,他又开始喃喃自语,“我就想要个孩子来留住他而已,我不敢光明正大的和他说,他要是知道了会心疼小狐狸 精,疼着疼着……就会动情,不动情也要负责……我从来、从来都看不错,要是有一天我病残了他也会心疼我……心疼的不得了、不得了……”
“白爷说什么呢?”一群人面面相觑听他自己一边喝酒一边呢喃。那舞小姐知情识趣,缓缓拿过他的酒杯,握着他的手拍了拍,“白爷可是醉了呢?什么病残?什么心疼?哎呀,人活着不就图个快活,谁让白爷不痛快,兄弟们也不是吃软饭的。”
白啸泓刚想大笑大闹,抬眼一看季杏棠站在门口,他身旁的是冯友樵。他看见自己也只若有若无的扫了一眼又笑向冯友樵,被人前后拥戴着上楼去了。
季杏棠也不想来这儿见他,只是冯友樵喜欢来仙乐斯和老友打麻将,前些日子招惹了他遂要笑脸相迎。季杏棠进了门让保镖在门外候着,进了屋五六个人,寒暄一番和冯友樵及另二人上了牌桌,舞小姐在边上站站坐坐端茶递水,那边茶几上打纸牌,这边桌上就开始哗啦啦地洗麻将。
打牌的时候季杏棠顺着冯友樵的意,一边出他想要的牌一边和言善语,“冯老兄,前些日子多有冒犯,还是您大人有大量多有抬举。”
冯友樵知道这小子最会花言巧语,客套话一串串的发酸。冯友樵直情直性不想和他多说,他手里有点钱就想来玩两把,半路上遇见这小子非要跟着过来。季杏棠打出一张三条,他叼着烟,“碰!”再撇眼看见季杏棠笑微微的脸,摸着牌哼笑一声,“你小子少给我装蒜,我看你搞出的动静挺大,到时候我要是没见着我想要的东西,就把你那些漂亮妹妹全送到大西北去犒劳三军。”
“暗杠”,季杏棠不敢不恭维,抓了另一牌友的牌四张发财杠上开花,他又笑,“哪里,赶明个我把账本拿来给您瞧瞧,届时少一分您尽管来找我算账,人能作假账不能作假。”
冯的老友摇着手指头说,“江湖上找季老弟摆平事情,还不是他闲话一句的事。老冯又瞎操心,我看这次是你个故意拿乔想讹小老弟一讹。”
冯友樵被他戳中了心思,上次在赌场也是放不下脸面受他的“恩惠”,还是把人讹的屁颠屁颠送了一千四百万到他府上。他手底下的弟兄跟着他落草为寇似的,哪有会挣钱的,除了接杀人的活计去赌场里玩两把挣碗饭,时穷时富、时阔佬时瘪三,有人让他讹他自然要好好的诓上一诓。
季杏棠适才知道他从小怕到大的人血性是真的、脾气是真的、色厉内荏也是真的。还不等他开口季杏棠先言,“怎会,我一介俗人没什么秉性,才敬仰冯老兄敬仰的紧,便是他诓我也是三生有幸。”
一桌人和和气气的打麻将,冯友樵十三幺摘了头彩。第二桌白啸泓就走了进来,季杏棠的目光游移到他身上没了洗牌的心思,刚有些眉目的事情不想让他的暴脾气给搅黄了,起身就要赶他走。白啸泓一瞧季杏棠边上坐的是他的老熟人还欠了他不少钱,使个眼色那人就乖乖让座了。
“手气不好,白爷来的刚好。”
白啸泓理所应当地把那牌友赶去打牌九了,他往桌上一坐,小姐给递了烟点着了火,白啸泓吸了一口又捏着烟嘴用中指敲着烟杆弹烟灰,他看向季杏棠轻笑着露出一点白牙齿,季杏棠和他对峙直把手里的麻将搓了一遍又一遍。牌桌上除了后面捏肩捶背的舞小姐没人动弹。那可不是,上海滩的季二爷让人敬而近之、上海滩的白爷让人畏而远之。
良久,季杏棠才恢复神态,“大哥他出谋划策……”
“什么时候轮到你替我说话?”白啸泓狡黠地看他一眼硬生生截了他的话,看着冯友樵铁青的脸又说,“前些日子冒犯冯馆主了,多担待,一条道上的玩得火、斗得凶没什么意思。”
那老友帮衬着,“是、是,一条道上的人何必计较一条道上的事。”
以这小子的脾气该和自己硬碰硬!冯友樵如是想,对他的表现很失望似的轻蔑地哼了一声,“行,看在军火的面子上我不和你多扯倒显得我为老不尊。”
季杏棠搓麻将,白啸泓把烟蒂按进了烟缸里开始洗牌,着实想碰他的紧,便趁着洗牌偷揩了油,瞄住他的指尖碰一下又碰一下,碰个没完没了。再看见他手指上的戒指不由得想扣住他手指头狠攥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