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强受爱好者
四喜捏着护符的手抖了一下。
最近,他开始有些惶恐。
惶恐未来、惶恐陈玉儿的眼泪、惶恐柳晋。
不知何时开始,柳晋偶尔会用别样的眼神看他。
那种说不清包含了什么的眼神,比起酒醉后弥漫了情欲看他时还让他觉得寒颤。
“砰”地一声门被推开了,四喜一惊,扭头看去,见陈玉儿由环儿扶了站在门口,旁边站了一堆的丫头小厮,柳安满头大汗地正不住道:“夫人慢些,四喜在房中的,我唤他便是了,何必劳您走一趟呢?”
陈玉儿没有盘发,只以一根木簪简单地别了,身着一身素袍,见了房中的四喜,柔柔地笑着叫了一声:“四喜哥。”
四喜见了她,又惊又喜地迎了上来:“小姐?怎地忽然回来了?”
陈玉儿没有答他,只微微侧头道:“我与四喜有些话要说,你们全退出去。”
她柔软的嗓音意外地带着不可置疑的命令语气,家人们皆战栗了一下,掩了门纷纷退下。
四喜怔了怔,他是见惯了陈玉儿各种表情的,却从未见过她如此气势,便像个真正的当家主母一般。
陈玉儿柔柔地一笑,牵了四喜的手,目光温柔地在四喜青肿的面目上扫了一遍,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语带哀切地道:“四喜哥,你受苦了。”
四喜一愣,忽然间想到了什么,顿时脑中嗡地一声巨响,只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两腿一软,险些倒下。
陈玉儿仍是温柔地看着他,伸手来解四喜的衣裳,她身高只到四喜的胸膛,一双柔嫩的小手废了半天劲,才将他衣裳脱下。
四喜眼前一阵黑暗,脑子混沌得令他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只像根木桩一样傻站着。
陈玉儿越脱他衣裳,越觉得心惊,在看了他赤裸的上身后,再也无力支撑,以手掩了口,泪珠滚滚落下,喉头悲哀得发不出声音来。
柳晋留下的痕迹无疑是非常精彩的,四喜腰腹间青紫的拳印便有好几个,柳晋虽然无心重伤他,手下留了情,但喝了酒之后对于内力的控制并不如清醒时那般精到;至于粗暴行房时的划痕之类,则更不必细说。
四喜在陈玉儿压抑的痛哭声中清醒过来,见她垂首掩口,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又心疼,又羞臊,鼻头一酸,大手轻抚了下陈玉儿的头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陈玉儿安静地哭了一阵,才抬起头来,对四喜挤出了一丝笑颜,柔柔的嗓音温柔地道:“柳府有个被解散了的家人做了修士,我昨日在寺庙中遇到了她,她已将陈府之事都告诉了我;梅儿早上也去寺庙中寻了我,将其余的一些事也说与了我知,你为了我忍受的屈辱,我已经全部知道了,以后再也不必如此了。”
四喜的心跳猛地加速,握住了陈玉儿的小手,颤声道:“小姐……?你、你可是有什么打算?”
陈玉儿笑着摇摇头,道:“陈家是毁于我几个哥哥之手,大哥落到如此下场,也是咎由自取,我还能有什么打算呢?我已决意到城外寺庙中出家,再也不贪念什么尘世间的虚名假爱了。四喜哥,你以后也不必一直为了我活着了,天下如此大,你哪里都去得。”
四喜有些痴傻地看着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十几个时辰前的昨天,她还伏在柳晋的怀中如无主的孤燕般哭泣;不过短短一日的功夫,她竟然变了这许多,脸上青稚的神色犹在,眉眼间却多了份坚定决绝之色,令四喜觉得好似不认识她了一般。
陈玉儿抬手抚摸着四喜略有些憔悴的浮肿面庞,眼中流露出温柔无比的痛惜神色。从旧家人口中听到柳晋娶她只不过是为了谋夺陈家的家业时,她的心便如死了一次一般;又从梅儿有些躲闪的言辞中知道四喜被柳晋强行侵犯、以她的荣华富贵来威胁四喜屈从时,她心中意外的平静。
或许是早就已经有了预感吧,从四喜被调到正房时开始,或者,从更早之前?
她是了解四喜的,她也知道,四喜为了她,愿意做任何事。
四喜向来是个不会隐藏心中所想的人,在见了他多次表露出的对柳晋的嫌恶情绪时,也许她心中就已经对柳晋其人心存了些疑问了。
想到这个魁梧得山一般的男人,为了她任那柳晋摆布,陈玉儿不由得一阵心疼。
四喜微低着头,任她碰触他的脸颊,垂了眼帘,不知在想什么。
陈玉儿下定了决心,将手收回,提一口气挺直了背,口中嗓音仍是柔柔地道:“收拾下东西罢,四喜哥。晚上我与柳晋吃最后一次家宴,明日天亮了,我们就走。”
陈玉儿走了许久后,四喜还呆立在原地。
直到觉得有些冷了,才回过神来,将衣裳披了,麻木地去整理行李物品。
房中只有东西被挪动时的声音,久久之后,四喜手一松,手中物件落下,也无心去捡,庞大的身躯蹲到了地上,双手抱住头,无声地哭泣起来。
陈玉儿终于看穿柳晋真面目,也打定主意要离开他,甚至决定了要出家。
但这些带来的冲击都没有那一事来得大。
四喜全身颤抖,嘴唇开合却发不出声音,只有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
她知道了……那混蛋对我所做的事,她都知道了……
他的脑中一片乱麻,无法思考,只有强烈的羞耻感疯狂地撕裂着他的自尊;他从来没有像这样恨过别人,但在这一刻,他真的非常想手刃了柳晋,为他这无处可去的愤怒寻找一个发泄的出口。
31
柳晋回府时,家人通报说夫人提前回来了,他只是点了下头,没有放到心上。
晚上的家宴是小家宴,柳晋进了大堂,见陈玉儿精心打扮了坐在席上,随侍的家人们全被赶了出去,笑道:“玉儿怎么了?不愿下人在旁么?”
陈玉儿冲他柔柔地一笑,道:“有些私己话想单独跟相公说。”
柳晋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挥了下手令跟随他的两个小厮也退出去,自己行到陈玉儿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陈玉儿给他端了茶水,他先饮了,才拿起筷子吃饭,口中道:“玉儿有什么话想与夫君说?是要迁移你那大哥的灵位到老家去么?”
陈玉儿微微摇头,眼中的神采淡了一下,道:“我怕爹爹会不高兴,还是罢了。”
柳晋“唔”了一声,心中犹自在盘算着四喜的事情,并没多加注意陈玉儿——陈玉儿这样长在深闺的女子,掩饰情绪的功夫哪能跟他的那些门客相比,只要略略认真看一眼,便能看出不妥了。
陈玉儿没有动筷,只是一双清丽的大眼睛有些哀伤、有些不舍地看着柳晋,她知道柳晋对她的好有大半是虚伪,然而她与这个风度翩翩的男子终究是做了近半年的夫妻,要她一时间将这段感情全部割舍了,哪里有不怀念的?
痴痴地看了柳晋半响后,陈玉儿语带几分凄凉地柔声道:“相公,这是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了;明日我便要走了,智缘师太已答应替我剃度,我要到龙虎山上的清原寺去出家,恐怕再也见不着你了。”
柳晋怔了一下,这才回神过来,放下了筷子握住陈玉儿的手道:“玉儿,你在说什么傻话?是不是谁人哄骗了你?”
陈玉儿摇了摇头,柔情似水的眸子仍是痴痴地瞅着柳晋,两行清泪顺着脸颊缓缓落下,决绝地道:“我不是被人哄骗了,我是刚从哄骗中醒了过来。”
柳晋凤目微眯,瞳孔缩了一下,又恢复正常,口中仍旧极温柔地道:“玉儿莫要冲动,你方才豆蔻之年,山中清苦生活怎能习惯?若是有什么想不开的事,或是有谁人对你乱嚼舌头的,你只管跟夫君说便是。”
陈玉儿被他的温柔语气说得心头一暖,又复剧烈地心疼起来,微微别开视线,低声道:“相公不必勉强骗我,我已全部知道了……包括……包括……”咬了下牙关,才继续一字一句清晰地道:“包括你对四喜哥所做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