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强受爱好者
四喜走过去行了一礼:“小姐,吃午饭了。”
陈玉儿冲他一笑:“四喜来了,我正感到饿了。”
有外人时玉儿一向不叫他做四喜哥,这是为了避免他人斥责其主仆名份不分。四喜走上前将饭菜放到桌上,陈玉儿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冲四喜道:“总是为我单做,也太麻烦。从晚上起我与其他几位姐姐同样吃厨房做的,便不麻烦四喜哥做了,也免得你要做了一趟一趟跑来送。”
四喜听了,心中犹如被针扎了一般,低下头说道:“是。”却看到玉儿拿着筷子的手微微的在抖,心下一动,偷看了下那名陌生的女子,顿时明白过来,也不做声,安静的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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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兰苑四喜便往西园走去,他的脸上虽然仍是谨小慎微的表情,心头却是升腾起了怒火,斗大的拳头握得紧紧的。玉儿自小善良,他心中明白。姑爷府上早已娶了五房姨太,如今小姐一进门便是正妻,少不得要被眼红之人穿小鞋。他们虽不见得敢对小姐下手,但小姐带来的人要吃些苦头却是必然的。玉儿不想让他们知道我是特别的,才故意稍加冷落于我——想到这层,四喜觉得心中一暖,又不禁对姑爷有了几分恼怒。只恨他身份低微,却是什么也不能说。
四喜闷着气回到西园,却见一名妇人站在园中呵斥周管事,周管事陪着笑脸唯唯诺诺地点头哈腰,那妇人骂了半天才甩手走了,四喜上前去问道:“周哥,发生了何事?”
周管事见了四喜,苦着脸说:“是二夫人房里的管事,今早新进的水果优先给夫人房里送了,其他房的慢了一些,便来斥责。”
四喜微低了头没有说话,周管事道:“其他房的倒不会来说,只是这二夫人,原是京城官员的侄女,娘家势大,又向来得老爷宠,便比旁人厉害一些。”
四喜闷不出声,只心中暗暗记了,周管事发了几句牢骚,也不再多话,吆喝了家人们轮换进午食。
四喜看去高大愚笨,心中倒是有些许玲珑,知道陈玉儿处得不易,便上了心,但凡见有家人奴婢闲凑在那里嚼嘴皮子,便悄悄靠过去听。这些大府邸的下人,闲了也就只有听主人家的墙角这点乐趣,聊起来多数不避四喜,一来二去倒是让四喜对这柳府了解了些。
原来这柳家家主柳晋,倒是个有来头的人;这柳氏本是京中一望族的分支,近几代一直人丁不旺,到了上代家主柳合德这一辈,便是连娶了五房夫人也未生下半个子嗣,无奈下柳合德向京城本家求了个侄子过继过来,便是这柳晋。柳氏京城的本家是有世袭勋爵的,这柳晋虽过继给了旁支的柳合德,身上也有末等的爵位,可见官不拜,是以柳合德对他不敢过于管束,才教他幼年时横行张狂。
这柳晋天性风流,未及冠便混迹于风月之地,娶来的五房姨太,除了那京城官员侄女的二夫人宫氏最为得宠外,另有三位便是曾是扬州名妓的魁首,分别唤做杨氏、段氏、孔氏;最末的一房,就是去年新娶的五房则是某个戏班的名角,据说并不似其他四位夫人是自愿嫁来的,而是柳晋见人生得好便强娶来的,那戏班也惹不起这瘟神,收了笔钱便悄悄的离开了扬州城。这位名角据说姓季,独居于柳府最深处的荷园内,生性怪癖,不喜他人打搅,柳府中下人多未见过其面,她嫁入柳府一年多也不曾出过荷园。
另四位夫人都居住于柳府东面别院中,唯独陈玉儿进门便住进了位于正室的主屋兰苑,那几位夫人对其多有嫉恨。且柳府规矩,侧室进门不可走正门,便是那二夫人宫氏,嫁过来时也不过一抬小轿自角门而入,哪有陈玉儿这般八抬大轿正门进,满城喜炮尽喧嚣?
知晓了这些后四喜私下便与陈玉儿的大丫头梅儿见了几次,劝她约束下人不可随意出兰苑,不得开罪柳府其他人,行事尽加低调,莫给小姐招惹是非。
如是,自陈玉儿过门,太平过了月余;宫、杨、段、孔四位夫人其间虽多有刁难,也不过鸡毛蒜皮小事。柳晋新妻刚娶恩宠正甚,她们也不敢太过放肆,且陈玉儿天生温润善良的脾性,不喜生事,表面看来柳府上下倒也安稳。
四喜自那日事后便少近兰苑,除了分配的工作,便是助其他家人打理事物、休整庭院,也算过得充实。那宫夫人找了兰苑中的丫头们几次麻烦,见陈玉儿皆隐忍不声,亦觉无趣。某次与其他人闲谈时知道那陈玉儿嫁过来还带了一男丁,与家丁们同住西园的厢房,便使了管事的妇人来寻事,单独把四喜喊去,分配些几人的重活给他做,还不许他人帮忙。四喜早年家未毁于洪水时,也曾学过粗浅的拳脚,在陈府时对身体的锻炼也不曾落下,是以身板比寻常人壮实许多,对这些刁难,都默默忍了。
这一日四喜领了月钱,找周管事告了个假便准备去街上买些物事,刚出西园便被二夫人派来的妇人李管事拦下,说是二夫人要见他。四喜心中不愿去,却也无奈,唯有随李管事穿过前院,走了一阵又转东面,过了正园,出了抄手游廊,在夹道上走了一会后,到了二夫人宫氏所居的别院。
宫氏的居所比起陈玉儿所居的兰苑略小些,不过其中的楼亭花门、树木山石却是说不出的典雅精致、小巧秀气,倒是对得起她二夫人的身份。
四喜随李管事进了堂屋,那宫氏正坐在铺了大红绣金菊靠背的檀木椅上;四喜低着头进去,也不敢看他,只行礼恭声道:“见过二夫人。”
宫氏坐在椅上看四喜便更觉他高大,脸色微变,惊道:“怎地长得像熊一般?”旁边服侍的丫头听了,纷纷嗤嗤偷笑,四喜脸色微红,看着自己的鞋面儿不敢接腔。
宫氏见他憨傻的样子也笑了笑,道:“陈家把你养这么魁梧也真难得,正好,我娘家送来的山石,便是摆在正房前院荷塘那边的,都是京中不远千里送过来的名贵物,让些愚人去清洗,我真是不放心。下人们说你是个面憨心巧之人,这件事便交你去做了。手下可要仔细些,便是毁损了边角儿,也是上百银两的损失。”
四喜额头上的汗立刻冒了出来,那片假山群他是见过的,数量多占地广,便是几个人一起清洗也要一两日的功夫。知道这是二夫人在借他撒气,想了想陈玉儿,咬了咬牙,语气不变恭声应道:“是。”
出了二夫人的别院,四喜暗叹了口气,没有急着去前院清洗山石,而是转头去了后院。后院竹林旁的偏院中住的是柳晋养的几位食客,其中有位山东人王子元,字归德;某次四喜被几位夫人指使打扫竹林时认识,对方喜他身板高大,又为人低调恭谦,即使手上有些拳脚也不愿欺辱他人,称其能忍人所不能忍者,必成事;无事时便教了他一套拳,这也是时隔多年后头次有人在武艺一事上对他有指点,四喜自然心中极欢喜,且那王子元也不似一般人,对他从不以下人视之,令他十分珍惜与其相谈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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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偏院,王子元赤着胳膊正在院中耍拳,见了四喜,停了手脚笑道:“怎地这般有空,这么早就过来?”
四喜笑笑,自怀中拿出一个油纸包,道:“前次答应了王大哥,带份我拿手的东坡肉请你吃吃。我本想去市场买些好酒再来的,无奈临时分配了工作与我,只能有肉无酒,哥哥不要介意才好。”
王子元接过油纸包,嘿笑道:“不打紧。周管事他们皆说你的手艺比厨子还好,我确是要试试。你先去忙吧。”
四喜拜别了王子元离去,王子元拆开纸包,立即闻见一股浓郁香味,赞道:“果然不俗,光凭这味,能抵悦来酒楼的大厨了。”当下拳也不耍了,转身回房,进了门刚把门掩了,便听一男人叹气道:“怎地如此馋相,不知情的人若见了,还以为我平日缺你酒肉一般。”
王子元一惊,抬头看见不知何时坐在他屋中的柳晋柳大老爷,脸立即板了起来:“柳爷倒是没缺我酒肉,不过是缺了陪我同饮酒的人罢了。”
柳晋面上极温和,细细的眉毛笑得弯弯的:“哦?既然归德兄独饮寂寞,不如我陪你如何?”
王子元冷哼道:“罢了,见了你便是好酒也酸了,好肉也臭了。”
这王子元态度如此嫌恶,柳晋却是好像全不在意,一双凤眼滴溜溜的只在王子元赤裸的胸膛上打转,王子元面色愈加难看,扯件衣服披了,气呼呼的坐到柳晋对面,道:“少作出这服恶心样子来。你说罢,几时才肯让我接了文秀走。”
柳晋将手中纸扇收了,轻佻地抬起王子元下巴,道:“我不是早说了吗?文秀好歹也是我的一房妾室,归德兄若想让他离开,便拿自己来换。”
“呸!”王子元一巴掌拍开扇子骂道:“小白脸儿少来恶心老子!文秀大好男儿,怎地成了你的妾室?你到底有何居心?”
柳晋收了扇子,面上仍挂着嬉笑神色:“归德兄何出此言?文秀住我府中,一直好生养着,半点不曾亏待。他好手好脚,便是要走,我也不会强留的。只是文秀不愿随你去,却不能怪得我。”
王子元瞪眼道:“定是你拿了他什么痛处,让他不能离去罢了。”
柳晋做出一副受了委屈的神色,摇头道:“归德兄此言差矣!文秀不愿见你,多半兄心中有数,缘何来怪我?”
王子元冷哼一声不再说话,只是以狐疑神色看着柳晋,柳晋也不再多说,摇了摇扇子站起来道:“有肉无酒也无趣,我这便去嘱下人送好酒来,兄好生歇息,若是愿意顶替文秀之位留我府中,我必履行前言。”王子元气得翻了白眼不理他,待柳晋走出门后飞出条凳子砸来,柳晋笑着闪身避了,自偏门处出了来。
大管家柳安已等再偏门处,躬身道:“老爷。”
柳晋脸上笑容早已敛去,点了点头信步走向正房。柳安紧跑两步跟上,在一旁低声道:“老爷,是否安抚下别院的几位?夫人进门后,您就没怎么去过别院,您看……”
“怎么?”
柳安听他声音似乎有些不悦,赶紧道:“也没别的,不过是支使几个婢子闹点小性,虽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传出去了不恰当……”
“无妨,随它去。”柳晋淡淡地道:“吃喝用度不差了她们,若是不乐意,想走也无妨。”
“是。”柳安擦了下脑门上的汗,走慢半步跟到柳晋身后,偷眼看了下身后的偏院,心想老爷对这院里头的到是比对几位夫人都用心得多,可怜那位新进门的陈夫人,当了好大一个挡箭牌。如此想着,柳大管家又暗叹了口气。
兰苑中,陈玉儿坐在窗前读一本夫君新送的词集,柳晋也不知是从哪知的她爱这一物,便罗织了许多送来,甚至有本朝名家的手稿,直喜得陈玉儿爱不释手。过门月余,虽是受了几位侧室的些许闲气,然而柳晋的体贴却也让她感动,送过来的珠宝首饰华贵衣裳自不必说,便是连房中的丫头们也没有落下,虽然二夫人硬塞了个大丫头过来让她心中有些不悦,但是也不能去对柳晋说,免得让夫君以为她是个没有容人之量的主母。陈玉儿心中正自甜蜜的想着,兰儿跑了进来,左右看了眼见无外人,便凑到陈玉儿耳边说:“小姐,二夫人那边又在支使四喜了。”陈玉儿脸色变了变,道:“又让四喜做什么了?”兰儿道:“正房前庭里的假山,她们让四喜一个人全部清洗了,还不许别人帮忙。”
陈玉儿虽然知道那片假山群广大,但她一个手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哪里知道打扫这么大一片地方需要的时间力气,也不怎么惊讶,只是有些心头发堵,又不懂得怎么去骂人发泄,轻咬着下唇没有说话。
兰儿也是个自小深闺里面长大的,也不会骂人,只是连续说了几句:“整不动我们屋里了便去找四喜撒气,心真是不好!也不怕遭了报应。四喜真可怜,小姐,不能让他也来院里做事么?”
陈玉儿叹道:“说什么傻话,四喜一个大男人,怎好到院里来,这里可不是陈府了。唉,也不知四喜吃饭了没有,你送些糕点去给他,莫让他饿着了。”“是。”
日头正高照着,四喜满头大汗的从一座假山上跳下来,将抹布丢到石头上挂着,满是污水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憨笑着说:“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