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俞夙汐
言虽有理,然越凌此刻却哪有那情致?一笑下,未置可否。
兰歌见状,以为他是不屑,乃道:“郎君可莫小瞧了我府中这后园,里面栽种的多是我家郎君外出游历时带回的罕见花木,有些甚是遍寻中原也难见呢!便说那天山雪莲,开花时,连宫中的娘子们都要争相来一睹!”
越凌闻之,一时倒也教她勾起了些好奇,想来反正也无事,便不妨顺水推舟,且去瞧一瞧罢。
李府后园广阔,铺陈却简单,不见亭台楼阁,惟有大大小小的花圃层叠铺展,而所植多奇花异草,寻常果难得一见!
游赏一阵,兴致渐好,又问起这成都府可有甚好去处。
兰歌于此倒是如数家珍:浣花溪、青羊宫、武侯祠。。。且也未忘记城南浣花街与城西番市!前者乃馆阁聚集之地,尝引名流雅士、权贵豪族争相流连;后者番市,顾名思义,乃番部客商聚集之处,从来多见奇珍,但喜新奇者,自然长往游逛。
越凌闻后,好奇之余,却又想起那人:依其人性情,这两处,素来当未少流连罢。
李琦午后才回,然好在不负所托,带回了佳讯!
黄昏又至,李府灯火通明。酉正,一锦盖马车在数十侍从簇拥下缓缓驶来。知是相邀之人到了,李琦忙上前迎候。
车马停稳,侍从撩帘,车中便下来一蓝衣青年,俊逸不凡,眉眼含笑---正是蜀王世子南宫霁!李琦方要揖下,却教他拦住:“表哥不必拘礼!”
李琦笑道:“久别重逢,急于与殿下一叙,未想过分仓促,府中准备恐有不周,还望殿下见谅!”
南宫霁亦笑:“多时不见,表哥怎落得这般见外?”一面寒暄着,一面便相携入内去了。
堂中酒筵早已备妥,只是略显冷清。四顾才发觉堂中仅三四名女使侍立!
南宫霁遂道:“既是饮宴,此又不同于在汴梁时,还须处处防人耳目,表哥何须谨慎至此?”
李琦自知其意,道:“今夜邀饮殿下,自是备了舞乐助兴,只一时仓促之故,或当下尚未备妥,还待吾去一催,请殿下稍待!”
南宫霁自然应允。
李琦但去,南宫霁静自坐了一阵,见桌上酒筵所备,俱珍馔佳馐,看来是颇用心!回想那人口口声声说仓促,实则处处皆细,不免又几分动容。便想起当初,为质汴梁时,幸得他挺身维护、百般照应,才得以安然至今!这番情义,果然甚过手足。。。
门吱呀一声打开,忽将神思之人拉回眼下。
南宫霁笑道:“表哥怎去这许久?你我别后一叙,本不必过多费心!”
一面抬眸,却顿大惊---怎是他?!难道是心有所念,以致此刻出了错觉?闭目再睁开,所见依旧和方才无二致:门前含笑相向之人,绝非李琦,而是---阔别了半载之久、那个令他亦爱亦恨的大梁天子---越凌!
错愕之后,渐为醒悟,再环顾四周,堂中原侍立的侍女们也已不见了踪影!
此,原是李琦设下的一局!
倏忽重逢,竟有隔世之感!
细看那人,虽已歇了一日夜,然面上的风尘犹未洗尽,疲态仍显!烛光中,似觉他面色白得过分,身形较之当初,又要清减好几分!
入蜀这一路,千里跋涉,想他当是未少受苦,南宫霁心内便不禁一阵酸楚。可惜恻然之情才动,却又念起当初,他视自己如棋子,任意摆布利用,便又百恨丛生!
爱恨交缠下,实不知当如何应对眼前局面,便索性将一腔怨怒全发泄到了并不在当场的李琦身上:他是何从生了此胆,竟将梁帝引入蜀中?且不说越凌此回入蜀目的何在,但说这一路千重山水,万一出何差池,他李琦能为此担待?更可恨是,如此大事,他竟对自己欺瞒,果真妄为!
一拂袖,竟置眼前人不顾,便向外高唤李琦!数声过后,外间并无人应,他自愈发恼起,疾步上前要开门,却教赶上前来的那人拉住:“霁,门外众人已教遣散了!且李琦也是受命为此,你不必怪他!”
恼意正甚之人虽一时未加抵触,却背身而立,显得异常冷冰。
越凌见此,也只无奈一叹:“半载未见,我此来,只为见你一见!你既安好,吾便甚宽慰了。”
那人轻一哼:“多谢陛下惦记,臣如今,无须再战兢度日,自然安好,此还多亏陛下当日之成全!”
“霁,我千里迢迢到此,不过是为见你一面,叙一叙旧而已,你却定要拒人于千里么?”显是失望。
那人但闻此,一脸冷色终是有所缓,垂眸,心内一声重叹:并非我要拒你于千里,而是你当初那般欺我,实令我太过灰心,如今,已不知如何与你相对!然而到底回过了身,浅一揖:“叙旧?也好,陛下隆眷,臣不敢辜负,今夜有何训示,臣自恭听!”
“南宫霁,你。。。”纵然我一再忍让,却依旧不能令你释怀当初?南宫霁,你我之间,究竟为何走到今日这一步?!似觉眼前一晃,头又始眩痛。
“陛下既无训示,想来连日奔波也甚劳累,还是早些歇息罢,臣先告退了!”转身脚步却又一顿:“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汴梁蜀中千里之遥,来去颇费时日,陛下若无他事,当尽早回京!且说我南宫氏如今在朝中已饱受非议,可不欲再担下这挟天子之罪名!”
言落,便闻杯盘坠地之声!
“南宫霁,纵使前事我有对不住你之处,然也事出有因,况且我仅有之私心,不过是欲将你留在身侧,长久相伴而已!更说当初,我只以为,权势于你,乃无可无不可之物,怎知你心中,对王位是这般求之若渴?果真是我错看了你!”
“南宫霁实非超脱之人,此,令陛下失望了。只是陛下口口声声欲长相守,却为何定要我舍王位伴你左右,而非你弃江山随我身侧?!!”
越凌一怔,目光中的恼色,渐转为惊诧,又渐黯然。失神般挪步到桌前,颓然坐下。
“你我既各有牵念,你但坐稳你的江山便好,何必再来与我纠缠?我当日已说过,你我之间,若得诚心相待,自可长久,然最终,是孰人不顾往昔之情,背信破誓?你既为此,便早当料到会有今日!而你我间,自我离梁那日起,便当再无瓜葛!”积累数载之久的怨气,终于在此刻悉数得发泄。只是果真言到绝情处,心底又何尝不是痛若刀绞。
再看桌前那人,当下抚额而坐,看不清神情,然由那颤动不止的脊背,便可清晰感知此刻其人心内所受之煎熬。不知多时,待他终于回神时,南宫霁却早已拂袖而去。
“霁!”惶然追出,可惜那人已消失在灯火阑珊处。
脚上一软,扶门瘫坐,往昔之景又浮现眼前,耳畔却不断回绕那人方才所出那触心之言:“为何有所舍的必然是我而非你?”,“是孰人背信破誓?”,“你我间,当再无瓜葛!”。。。
字字惊心!却发人深省。。。
第132章 游逛
一早,李琦入宫请罪!此事中,他是最难为之人,身处夹缝,免不得受委屈。好在南宫霁并非不通情理,昨夜气消后再寻思去,也知表哥身不由己,因而今日相见,自不至苛责,只与他交代了两事,便令之先且处置去了。
李琦回到府中,还未及晌午,却闻越凌已候了他多时。虽在意料中,李琦却有些踌躇,惟怕天意另生打算,而方才殿下之授意,偏又与之相悖!纵然这般,却也不敢推诿怠慢,未尝耽搁便向内去了。
倦态依旧,只是越凌并不如想象那般颓唐。当下见了来人,倒是一笑:“听闻李卿一早又入宫了,不知你家殿下可有所授意?”
李琦一怔,一时缄默。
越凌起身踱了两步:“李卿既难言,朕便猜一猜罢!他是要你尽快送朕回京?”
李琦面色似有些微妙,沉吟片刻,躬身道:“世子之意确是如此,毕竟陛下离京已日久,此间又诸多不定,以防节外生枝,自然是早些回京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