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俞夙汐
越凌颔了颔首:“在下静候郡主佳讯!只是。。。此事,毕竟略为难堪,还望郡主莫要外传。”
璧月笑了笑,算作应允。
既受伤,便难瞒过李琦,只是此中内情,越凌并不欲教他得知,因而只说是一时兴起替璧月折花所致,也庆幸伤情不重,用上些活血化瘀的药,一两日间,倒也无碍了。只是忖来,惟可惜了那株花树,不知受了这一创,可还能存活?好在闻李琦之意,此树并非娇贵,且恰逢春时,即便有所折损,略微修整后,也可保无恙。越凌这才宽心。
转眼两三日已过,越凌臂上的伤,歇养之后已渐好,却尚不闻宫中消息。成日困于府中,自觉日子乏闷,且这几日来风平浪静,未见宇文敖瀚前来相扰,遂倒也渐消去了忧惧。见这日又是天清气朗,便唤了兰歌,带了几个侍卫,至近处的街市一逛。
数日不曾如何走动,身子也似慵懒了去,游走不过区区片刻,便觉乏累。也是天近晌午,遂寻了处酒楼歇息。
坐下不一阵,店家便送上了茶果,碟盘甚多,一一铺展开,桌上竟不能容下。
越凌轻蹙眉,回想方才似乎并未叫这许多,难道是送错了?正自狐疑,兰歌已唤住了正欲离去的店小二,一面指点着桌上的盘碟道:“我家郎君方才只要了那几样,汝怎送上这许多?难不成是欲强卖?”
小二忙作揖道“不敢”,又道:“此些着实并非客官所要,然也绝非我店中强加,而是有人命小的与您送上的。”
兰歌一怔:“孰人命你送来的?”
小二回身指了指楼上,便匆忙去了。
越凌见状,面色轻变,似乎有所猜。忖度片刻,道:“罢了,还是莫多生事,吾等且换处坐罢。”
兰歌听命唤来小二,孰料小二竟言账已结过!兰歌虽意外,然却无意追根究底,当下拉起越凌便走。正此时,楼梯上走下一人,乃是昂藏七尺,身姿健硕,可堪称英武。当下眉目含笑,往此处望来。
越凌但见之,嘴角便浅露一丝苦笑,一时顿住脚步,耳畔却传来兰歌的轻呼:“宇文敖瀚,果真是他!”
相较那夜,此刻的宇文敖瀚,已似变了一人:冷色不再,褪尽奢靡,举止有度,不愠不燥。似这区区三两日间,已倏忽由一登徒子,转性作了温文郎君。
尚在迟疑间,敖瀚却已近前,拱手一揖:“前日里在下酒醉糊涂,有所冒犯处,还望兄台见谅。今日既得再相遇,在下乃有意赔罪,不知兄台可赏在下一分薄面,上楼一叙?”
越凌沉吟不言。
倒是兰歌抢出一步,拦在身前:“有心赔不是,便在此处即可,何必上楼?我看你是心存他图罢!还说甚巧遇,能有这般巧的事么,我家郎君数日来头一回出门,便又遇上你?”
越凌轻声一咳,意自为阻她说下。再反观敖瀚脸色,好在并无不悦,且还笑道:“说巧不巧,浣花街当夜行人何止百千,然那一箭,却偏偏射中兄台;而此处酒楼不过四五家,你我同入一处,又有何怪?教在下说来,此便是缘分,天意要你我再得相遇,便是与我个机会赔罪。只不知兄台可愿成全在下这番诚心?”
兰歌正欲驳之,却不料越凌已抢先应下他此求。顿时大惊,正要劝阻,却见越凌一笑:“只是我这家婢无处可去,也要跟随在侧,衙内以为可?”
敖瀚自无不可。一行人遂上三楼。
雅间内,仅敖瀚一人,并不见随侍仆从。这般,兰歌心内才安定些。
进了阁中,才坐下,敖瀚便亲执壶要与越凌斟酒,却教兰歌挡住:“我家郎君不善饮酒!”
越凌一笑,颔首默认。
敖瀚倒也未勉强,令小二重新上茶,以赔罪为由,以茶代酒,连敬三杯,越凌倒也受了。之后,敖瀚果真安分守矩,与他只静坐闲谈,言些生平而已。越凌既早有腹稿,则于那人所问,乃一一俱答,倒有言无不尽之意。
席间,可谓风平浪静。
约莫坐了大半个时辰,越凌便以尚有他事在身为由,起身告辞。敖瀚虽不舍,却也未尝多劝,且将他送下楼,就此分别。
步出酒楼,兰歌心头那根弦自也松下了,便问起为何要应敖瀚之邀。
越凌微笑:“青天白日,又是人多眼杂处,他还能公然行凶不成?”
说来这宇文敖瀚既有心纠缠,便纵然躲得过一时,然除非日后寸步不出府中,否则难免受其扰。既这般,不如顺水推舟,一遂其愿,或许今日一叙后,他便失了原先那分好奇,转觉无趣,从此不再相扰也不定。何况想他宇文敖瀚也并非痴傻之辈,本是无所倚仗,又岂敢无端得罪李府?再言来,自己内有兰歌随同,外尚有侍卫跟从护驾,又是酒楼这等热闹处,他岂能为何出格之举?所以才是有恃无恐。
倒是经此一叙,越凌以为,宇文敖瀚虽是放/浪不羁些,然到底也非大恶之辈,因是对其倒不似先前厌恶。
原以为此事暂为平息了,却孰料只是隔日,这宇文敖瀚便又生出一举,令越凌瞠目。也是到此时,越凌才知,此事要得作罢,恐全不如他原想那般轻易。
第二日一早,便有宇文府的人声称奉宇文衙内之命,送来一车礼物,其中除却些金银珍玩,尚还有上等蜀锦十匹!
越凌得知,无奈之余,却也啼笑皆非。暗自回忖来,难道是昨日言语有何失当之处,才令他以为自己潦倒过分,以致为此计?只无论他宇文敖瀚此举目的为何,此礼皆是受不得。只是就这般退回,却也不妥。一番忖度之后,越凌决意再亲去见其人一回,将事挑明,以教他莫再执迷。
午后的酒楼,本已算得清静,越凌却还寻了处雅间,独自品茗静候。
须臾,隐约闻得楼梯上传来人声,心道来得倒也及时。只孰料片刻后,出现在眼前的却并非宇文敖瀚,而是兰歌!
越凌微一怔:今日出门,并未告知李琦,因思来他当是不会赞同,为免添他忧心,所以连兰歌也未曾告知,只随身带了两三侍卫,不过为免他寻不到人慌急,乃命留在府中的侍卫,若得李琦问起,便实言告知自己的去向,想来也是因此兰歌才得寻来。
当下兰歌入内,不及嗔怪,便上前来俯耳轻语了两句,越凌面色顿一变,似是惊中带喜,即刻起身随她离去。孰料方到楼下,便见敖瀚满面春风,轻摇折扇姗姗入内,一见之便告罪来迟。
越凌抬眸望了望停在门前的马车,只得拱手道:“今日本欲邀兄一叙,却不料遇急情不得不先行离去,改日当为补过,还望兄见谅。”
敖瀚一怔,未及回应,那人便已匆匆出门。目光随之转去,恰见门外的马车,此刻车帘轻撩,隐隐露出一女子面容,竟似有几分熟悉。。。
马车一路疾驰,直奔西城门而去。
虽已遣回了兰歌与一干侍从,越凌并不觉有何不妥,反倒是与南宫璧月同乘一车,令他有些不自在。好在这一路去到西山别苑,并不远,半个时辰可抵,因是略为忍耐片刻也无妨。
渐入夜,西山别苑灯火通明。今日世子入山狩猎,在此设宴犒下。
筵席酉正方开,与宴者皆世子身侧亲近之人。因说当下非在宫中,自无须拘谨,因而觥筹交错间,但推杯换盏,起坐而喧哗,无不尽欢。宴至亥时,依旧无散去之意,看此情形,倒似通宵达旦也不无可能!只是细察不难发觉,世子已然露醺意。
又是一曲尽,舞伎们已退下许久,却还不闻笙箫声重起,自令人诧异。
南宫霁正要命人去催,忽见门外一身影翩然而入,以为是迟来的歌伎,并未上心,然即刻,却闻身侧宫人轻呼:“郡主!”一怔,抬头看去,来人竟果是幼妹璧月!
并不理会周遭投来的狐疑目光,璧月径直上前,一福身:“天色已晚,大哥明日一早还须回宫觐见,因是依小妹看,这席,也散得了。”
南宫郡主的任性骄纵,本是声名在外,然今日一见,才果真令人折服!孰人不知世子饮宴时,最恶便是遭人无端打断,而郡主,竟明知而故犯,着实大胆!
对着一脸正色的幼妹,南宫霁却一反常态,不但未曾动怒,反是讪笑两声,道:“也罢,既是璧月有言,那今日,便到此罢。”
席既散,兄妹二人缓步踱出中堂。
见璧月似为寡言,南宫霁轻一笑:“今日又是偷溜出宫的?因而忧心忡忡,是怕明日回去受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