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俞夙汐
南宫霁忙呼冤枉,道:“臣虽确曾赴他宫中之宴,却并非私下过往,而是得今上亲许的。此还是因吾初来,今上体恤,以为臣远离至亲,难免思乡情苦,而平日又无何乐事可供消遣,遂才许臣前往。”
越凌悻悻道:“官家倒是体恤你!”显是存怨怼。
南宫霁忙道:“上乃仁君,更是慈父,对臣下(坑)体恤,对殿下自更关爱。”
越凌一时不言,南宫霁以为他正为方才失言懊悔,便也不再提。
走了一段,越凌忽道:“你此话,当去与豫章候说!‘因圣眷’二字,惟他体会得深。”话虽尖刻,听来却不似愤懑,倒是颓丧之气多些。
南宫霁惊道:“殿下怎出此言,您与豫章候虽非一母同胞,却是嫡亲兄弟,今上英明,断不至厚此薄彼!何况您已是太子,所谓长幼有别,嫡庶有分,尊卑高低,早已分明,何须这般多心?”
越凌长叹一声,苦笑道:“太子。。。又如何?全凭爹爹心意罢了!”转而又问道:“你家中。。。也是这般么?”
南宫霁略一怔,便回道:“臣家中,尚有二弟一妹,年纪皆幼。吾兄妹间,相处倒。。。尚可!实则说来,家父还是偏爱舍妹多些,臣兄弟每有小过,必得严惩,唯独幼妹,家父从不忍罚之,每思来亦是不平。”
越凌闻之淡淡一笑。
南宫霁继而又道:“只是吾幼时不成器,极其顽劣,家父震怒时,尝言要将吾赶出去。”
太子道:“那汝此回是犯了何过,方教赶到此处来了?”
南宫霁故作叹息:“无他,只一回偷出宫去吃酒耍戏,彻夜未归,教家父知晓了,将我禁足半载,犹不解气,这才遣吾出使来了。”
太子虽不信此话,却笑道:“若真是因此故教赶出门,倒不冤枉!”言间举目四望,入眼惟见高矗的宫墙,一时似又感慨起,叹道:“实则吾还甚羡你,不必日日困于这高墙之内!吾若得机也能出宫游玩半日,便是禁足半载倒也情愿!”
南宫霁见他神色黯淡,便宽慰道:“此也不难,下回若得机,吾定带殿下出宫游走一回!”
越凌喜道:“此话当真?”
南宫霁点头:“自然!”
四月二十五允则生辰,自要庆贺一番!遂提前两日几人便共聚饮宴。恰此时外间的宅子已赁下,便顺道去瞧了。
宅子在城东南,出了角子门南去二三里便是!此处临靠汴河,可谓偏而不僻,闹中取静!宅中家具等物事本是俱全,众人只又凑了几百贯,随喜好添置了些物事,又雇进一干小厮女婢。诸事顺利,不出两月,便皆妥当了。众人相商后,且将之命名为“平乐居”,乃取自“归来宴平乐”之句。
一晃数月过去。
过了仲秋,南宫霁的生辰便近了。几人早早商定要在平乐居聚宴,好好庆贺一番,只是南宫霁一直含糊其辞,至今未允下。实则倒并非他不愿,而是有另一事挡在前,令他颇为难。
约莫一月前,越凌有言在先,要在他生辰之日到他府上拜贺。虽此话只说过一回,南宫霁已有些疑心他是否还记得,然一面又不敢轻应他人,惟怕万一。
终是到了他生辰前两日,太子才似又想起此,乃与他道:“先前吾曾言要出宫一逛,可还记得?”
南宫霁自道记得。
越凌道:“如此便好。后日你生辰,我可借机出宫一游!”
南宫霁道:“殿下可求得上许了?”
越凌道:“正是此事须你相助!你去与爹爹说,你生辰请我过府饮宴,替我求道恩旨便是。”
南宫霁闻言一怔,沉吟片刻,道:“这道旨,由我去求本也应当,然殿下莫怪我愚钝,此事,殿下若亲自去说,是有何不妥么?”
越凌道:“我若去说,爹爹自以为我贪玩,或还不悦,然若换做你去,便无此虑了。”
南宫霁想来也是,便应下了。
不出越凌所料,南宫霁之求果然得许,且天子念他府中人少清寂,特也许允熙允则与允宁三人一道过府宴饮。此自是皆大欢喜。
待到那日,几人早早到来,筵席午时便开,饮至申时,太子与南宫霁私语了两句,便吩咐随行宫人留在原处待候,他几人且去后院赏花醒酒。谁料到了后院,几人竟悄悄出了后门!原来太子难得出宫,自不会白白错过此机!几人早已商定要乘此隙出外游逛一番。
出了府门,几人并无特定去处,只在近处随意一走。不经意便逛到州桥下,恰又见到那日在南市卖木头玩具的老汉!今日他摊上倒没了木鸟木牛,取代之的只几个不大的匣子,其中一匣已打开,里面是几块形状各异的木片,老汉旁若无人摆弄着这些木片,拼成各种形状,或方或长,倒也有趣,只是看久了,便觉眼熟。
围观者中但有眼力好的便道:“此看去倒似燕几(1)!”众人一想倒是,只此已将那各色形状的燕几替换成了这小物件!这时又有人道:“这老汉故弄玄虚,此物原不过是哄小儿的。”
老汉仍旧不语,又打开另一匣,取出几十块小木,有圆有方,有长有短,经他手细细一阵摆弄,便成了一座三层楼阁,老汉用力推了推这木楼,竟纹丝不动!有好奇者上前细看,才知各接处皆巧用了孔明锁(2)的扣法,不禁啧啧称奇。
离了老汉的小摊,太子本还欲再游逛一阵,无奈天色已晚,他等须在酉正前回宫,遂不得不作罢,匆匆往回走。
回到南宫府,自还由后门入内,倒也神不知鬼不觉。留在前堂的众宫人皆以为他等醒酒回来,便各自忙碌起,准备回宫。
南宫霁趁此隙交于越凌一木匣,道:“方才见那燕几和小楼倒还有趣,因而送盒小物件与殿下解闷!”
越凌奇道:“你何时竟?。。。”
南宫霁笑道:“何时得的不打紧,殿下喜欢便好。”
越凌道:“却怎知吾喜欢?”
南宫霁道:“猜的。殿下先回去摆弄着,若到时厌烦了,还如先前一般,退还于我便是。”
越凌接过笑道:“好!”
注:
(1)燕几:古时一种用以宴会的“组合家具”,长度不一,可以错综排列成各种图形的几桌。实则类似于现代简易七巧板。
(2)孔明锁:也叫八卦锁、鲁班锁,曾广泛流传于中国民间的智力玩具。是中国古代民族传统的土木建筑固定结合器。不用钉子和绳子,完全靠自身结构的连接支撑。
第20章 父子
九月中,朝中出了件大事:羌桀主魏王拓跋裕薨,其子拓跋温即位!大梁派使吊唁,使者回朝奏称拓跋温骄僭,梁使此去竟未得许入到他都城兴庆,且拓跋温不曾受封便已称王,看来已生不臣之意!
一时朝中人心不安,虽对如何处置拓跋温尚无定论,然上已下旨命预饬边备,看来形势是不甚好。
话说多事之秋,此逢前朝多事,后宫却也不宁,先是德妃于九月初薨逝,不几日,又闻沈昭仪染重疾,到十月中,病势愈沉!天子垂怜,进封其为淑妃!然受封不过半月,其便已近垂危。
自然,此些与南宫霁皆不相干,他的日子倒是波澜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