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俞夙汐
机中锦字论长恨,楼上花枝笑独眠。
庭院幽深,且邀花柳,共饮一席。花影绰绰,亭台欲坠,却又想起那日,乱枝花影间,相拥道尽心间事。。。
一时愁醉,竟觉这酒味亦带苦涩!欲唤人来将酒换去,孰料连唤几声,却无人应答,不由怒从心起:他南宫霁便是当下落魄,却依旧是这南宫府的主人,怎连个端茶侍酒的仆从都唤不动?愤而起身,却觉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昏黄,强自摸索前行,无奈脚下花草牵绊,未出几步便跌坐在地,头愈发昏沉,腿脚更是不知如何伸展。锁眉苦笑,心道今夜恐是要醉卧花间了。好在时已入夏,夜间虽略有几分凉意,然在外睡上一宿倒也无甚大碍。
正在昏昏欲睡时,却忽而教人摇醒,自然大不悦,含糊道:“作甚?莫扰我清梦。”
只听一人声道:“郎君快些醒来,夜凉,不可睡在此处!”似是张令其。
闻言,南宫霁忽想起方才之事,便恼意复来,叱道:“方才汝在何处?为何唤了那许久无人应?”
令其道:“郎君恕罪,方才小的离得远,实未听见。。。”
南宫霁恼意更甚,道:“汝等皆去顾自悠哉,近前却无人伺候,是何道理?”
令其一怔,半晌才醒转过,知他是酒醉忘事,只得无奈道:“方才郎君要独自赏花,小的们便退下了。”
经他这一言,南宫霁才忆起似是有此事,一时倒也无言。令其唤来两个小僮,三人架着那烂醉如泥之人,一步三摇往前院行去。
南宫霁似又昏沉过去,口中却还不时念叨甚么。令其凑近,听来似是“令。。。”忙应道:“令其在此,郎君有何吩咐?”再听他却又没了声音,只得摇头苦笑。
行至朝云居处宝华阁,南宫霁却似忽而清醒了,道了句:“今晚回去歇息。”
令其正欲答言,却见夫人已迎将出来,只得附耳小声道:“娘子正候您呢。”
言落,朝云已到跟前,见夫君这般模样,自是又惊又急,原只听说他今夜在园中独自赏花,不欲他人打扰,便不曾前去,却不料醉成这般!忙吩咐左右快将郎君扶进去,一面又命侍女去备下醒酒汤!
南宫霁用过醒酒汤,却到底还是回了泓安堂歇息。朝云虽委屈,却不敢阻拦。实则这一月来,郎君到宝华阁过夜的次数屈指可数,她也知夫君近时心绪不佳,遂平日里更为温婉体贴,却可惜成效甚微。想来欲收拢郎君之心,还须另觅它法。
泓安堂内,令其服侍南宫霁更衣,见他似还清醒,便打趣道:“郎君今夜又令夫人伤心了。”
南宫霁低头一笑,似带讪意。静默片刻,问道:“今日初几了?”
令其答:“初四。”
南宫霁似有些惊诧,道:“这么快?!还有六日便。。。”后半句话说得极轻。
好在令其耳力不错,倒未曾听漏,笑而接言:“初十太子大婚,您真不打算备礼入宫?”
南宫霁摇头,转身上前仰面倒在床上,郁郁道:“我怎还敢招惹他?”
令其晓他是醉话,并未答言。却又听他道:“你近来可闻宫中消息?若是有何无关利害的,不妨传与我听听。”
令其迟疑道:“小的近来未曾入宫,如何探得甚么消息?只上回在外遇到个宫中旧友,听闻圣躬似已渐好,前两日还召礼部官员入内询问大婚筹备之事。”
南宫霁嗯了声,又道:“可有太子的消息?”
令其道:“太子或因朝事繁忙之故,近时精神并不甚好。”言罢,只听帐内一声叹息。便劝道:“说来世间之事,向来难料,郎君还是莫为此烦恼了。不定您一觉醒来,事便得了转机呢。”
良久,再不闻帐内动静,知他是睡熟了,才悄自退出。
第31章 登位
宿醉的滋味南宫霁已非第一次尝到,头晕目眩、口舌发苦、腹中亦是隐痛阵阵,到底还是不胜酒力,却回回重蹈覆辙,教人说也不是,叹也不是。
日上三竿,朝云已着人来瞧过几回,听说是亲自做了些醒酒的羹汤,只待郎君醒了便送来。南宫霁实则在室中听得分明,只是懒得起身。这般静自躺着,一阵便又昏睡过去。不知何时,教一阵喧哗声吵醒,细听来,是张令其的声音,似有急事求见!便勉力支起身,唤他入内。
令其满面惊惶,直奔床前,沉声道:“郎君,不好了!官家。。。官家。。。驾崩了!”
驾-崩!!!但闻那两字,南宫霁只觉浑身一战,长久不能出言。
圣躬不豫,缠绵病榻日久,本是众所周知,然猝然驾崩,却是始料不及!遂一时各种揣测流言横飞,震动中外!外有御史中丞孙昱、开封府尹冯洙等上书请彻查此事;内则有中官数人弹劾医官院医治不力,奏请太子严惩。
只是此些,皆非时下所急!
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先帝大行,他事皆可暂缓处置,惟新帝登位以安大局才是紧要。按说储位早有归属,此事本应水到渠成!然而当下已五六日过去,却丝毫不闻内中动静,只闻太子忧伤过度,卧病不起!南宫霁自是百般忧心。
时隔数月,再入宫中,却已物是人非,满目素缟令人心甚凄凉。
景福殿中,素服宫娥上前禀道:“殿下吩咐了,郎君来了便自入内去。”
南宫霁点了点头,依言进去。天热,内殿窗子已开,不时透进的凉风悄然驱散着暑气。
那素色的身影正斜倚榻上,又似出神。南宫霁轻步上前,倚他坐下,目光细描摹着这熟悉的面庞轮廓,半晌,轻声一叹---这人,果又清减了!那原本还见些圆润的脸此刻已削尖,脸色与身上的素缟之色却无二致,实教人不忍!抬手触上那消瘦的面庞,所及之处,一片滑凉。
“殿下想甚呢?这般出神!”声音极轻,似怕惊到他。
那人垂眸:“无他,只是倦了,小歇片刻。”
南宫霁摇头:“国已数日无君,殿下却还能安心歇息?!”
周遭暂陷入一片沉寂,入耳惟有风拂花叶的声音。南宫霁起身去到窗前,静自赏玩那几支白百合。榻上人则阖目不知所思。
好一阵,南宫霁终是缓缓回身:“出了何事?”
越凌侧过身背对他,似强压纷乱的心绪。
南宫霁见之不忍,重回榻前,伸臂环住他,柔声唤道:“凌。。。”怀中人一瑟缩,犹疑片刻,却倒底还是顺从了。
南宫霁得寸进尺,扳过他身子,四目相对,越凌面上一红,垂眸欲躲开那炽热的目光。孰料只刹那失神间,那人的温唇已落下!欲躲不及,越凌心中猛一跳,怔愣片刻,不知为何,心中倒反是安定了。缓缓阖上双目,听任之。只是先帝尸骨未寒,南宫霁自也未糊涂到那地步,一吻过后,虽不甚甘心,却也只得戛然而止。好在,来日方长。
言归正转,南宫霁蹙了蹙眉:“你知当下时局,为何不早登位以安人心。”
越凌抬头苦笑了下:“先帝崩后,宫中传出一则遗诏。”
南宫霁一惊:“言何?”
那人轻出二字:“废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