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俞夙汐
少年似不经意一蹙眉,但露几丝厌烦。身后,环佩之声已近,须臾,闻女子请安之声。
转身见林妃那张尚带病色的脸,越凌强忍不悦,道:“天这般冷,朕早教你在宫中静养,你不听便罢了,当下却还来这这湖边做甚?”
林妃闻之面色悄然涨红,开口欲答言,却觉一阵寒风迎面扑来,呛得她急咳了好一阵,一时只蹙眉抚胸喘息。
越凌见状,终于又生几分不忍,便尽量作了好色,谓她道:“你病未好,还是回去歇着罢!游园之事,待到春暖花开未尝不可。”
林妃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臣妾多谢官家关怀!这大冷天,本也想着不出来,只这两日觉着身上好些了,今日又得雪霁,听闻湖边景致极好,这才打定主意出来走动走动。”
孰料越凌却道:“既如此,便随你!只是朕要先回去了,你若不适,也早些回宫。”言罢,果真转身离去。
林妃心中纵然万般委屈,当下却也只得化作一腔苦水默默咽下。
远远目送官家离去,人群远处的树下,一粉衣女子轻叹了声。身侧的小宫人却是嗔道:“娘子方才若是步子快些,不也能见上官家一面,说上两句话?”
女子脸微微一红,目光仍旧追随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直到被远处的树丛彻底阻隔,才幽幽道:“赶上又如何,到底也是自讨没趣。”
宫中。
福宁殿内,闻听官家回宫,裴元适忙正了衣冠,前往迎驾。
越凌今日在金明池虽因林妃之故未尝能说尽兴,然心情总还算佳,进门时脸上尚带笑意。见此,元适心内倒也舒畅不少,想来今日劝御驾往金明池散心还是不错。
说来十七八的少年,又是一朝之主,天下之君,本应得意,然可惜先帝驾崩猝然,以至横生许多枝节,纵然如今大势已定,流言却还难息,教这少年天子即位之初便如履薄冰!而除此,朝政上也未必有多顺心,便说羌桀自立一事,朝中争议不断,是伐是和,至今悬而未决;再者,皇帝年青,政事上难免存错疏,再言之他自小生于宫廷,长于妇人之手,性子软些,遇事迟疑,或偶有轻断是自然!为人臣者,不好生开导便罢了,却还妄言天子 “寡断”,实令人气愤!
更有甚者,遇着皇帝偶有小恙,一两日上不得朝,便言之为“怠政”,更有传言说皇帝后宫佳人无数,怠政乃因女色所惑。。。而此实乃一派胡言!上即位时尚未立后,此人尽皆知,而先帝生前对此事早有定夺,上自不能违背,却又不得于孝期内大婚,可谓两难!好在宰相吕谘奉上一策,请先将入选女子迎入宫中,待日后出孝再行册封。越凌许了。
遂那早已议定的皇后林氏与另一入选的骁骑卫上将军宋之望之孙宋氏便一道入了宫。林氏暂册为昭仪,宋氏则为美人,只待天子孝期一满便各自晋位。只是不知何故,天子对这新进宫的妃妾似乎并无好感,从不亲近!到如今两人入宫也有数月,恐是连官家的面也未曾谋过几回,勿论其他。
宫中之人个个精怪,见此难免又生流言,乃道官家先前看中的女子不为先帝所喜,遂将之赐婚他人,官家尝为抱憾,便将怨气出在这林、宋二人身上云云。总之,甚是不堪!
再说这林、宋二妃,那宋美人容貌无奇,或是自己也从未抱何奢望,因而对当下处境,倒也可安然处之;林氏却不同,她名为昭仪,实是皇后,如今受了这般冷落,无疑觉是屈辱!心气如何能平?何况她本也算得姿容秀丽,恐是从未料到入宫会是这般境遇,遂成日自怨自艾、怨天尤人,真正是一副怨妇之色!想来便是官家哪日回心转意,见她如此模样,也难与之亲近。
且说越凌回宫后,便听元适回禀了洛阳的消息。
“暂且不能回京?”越凌一脸迷茫:“为何?”
元适回道:“貌似是染了疾,近时不宜走动罢!”
越凌蹙眉:“何疾,可要紧?”
元适垂眸:“应也不甚打紧,但歇个十天半月便好。”
越凌闻之心内略宽,道:“那就容他缓一缓,下月回京亦可。”
元适迟疑片刻,赔笑道:“南宫承事这病虽不要紧,然俗言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将养起来倒或还需些时日,官家不妨多宽限他些!”
越凌未答言,看去是未上心,只低头摆弄着桌上的物件,细看是些小木片,在他手下不断教拼拆成各种形状,倒也有些意思。半晌,才似回过神,道:“既不是大病,何须养那许久,朕看,此不过是他的托辞,去了洛阳这些时日,他是逍遥惯了,不舍离开罢!”
元适道:“南宫承事向来恭谨,断不至如此!” 言间,一手已探入袖中,摸到那封薄薄的信笺,心内暗忖官家口中虽这般说,语气却是不愠不火,当是无心怪罪,那便不如就此顺水推舟?!遂笑道:“南宫承事自然也怕官家怪罪,遂已上表自陈。”
越凌诧异:“上表?”
元适忙将那信呈上。
越凌笑道:“汝倒是大胆,竟敢与他传私信!”
元适忙谢罪。
越凌道:“罢了,朕倒想看看他如何替自己辩驳。”
元适不知那信中所言为何,但事后看来,此举实是失策,因官家看过那信,竟然龙颜大怒了!说来这到底是他裴元适大意不察之过!当初去洛阳宣旨的内官回来已禀知,南宫霁乃是于通判府宴上接的旨,当时尚与人谈笑风生,无何病状,怎第二日便不起了?此间显有玄机!更何况南宫霁此时已是外官,纵然有上疏亦不可直呈圣前,传私信更是禁忌!
可叹他裴元适自诩聪明,却因一时侥幸而触犯圣怒,心内自是懊恼沮丧,因是几日惴惴,只等领罚。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是发三章吧,存稿要没了!这两天天天开会,晚上又要加班写ppt,真不知道从哪里抽时间写文。。。真心佩服那些一年出几本书的大大,是全职写作的吗?
第35章 回京
这两日,福宁殿一片沉寂。官家心绪不佳,脾气甚大,宫人怕触犯圣怒,遂皆是从早到晚连大气也不敢出。
已是掌灯时分,昭明向元适望了一眼,但自做了个“候着”的手势,便放轻脚步往内去了。
官家正闭门批阅奏章,手边凌乱扔着一堆册子,两侧侍立的两个黄门怕无心惹恼官家,也不敢擅自上前收拾,只垂首恭立,作未瞧见。
昭明蹑手蹑脚将房门推开一条只供一人过的缝,侧身入内,才走两步,便听“啪”一声,似有何物摔落!心中一紧,抬头,却见座上那人正含怒望着自己!顿觉后背一凉,却也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小心道:“官家。。。是否小歇一阵,先用了晚膳?”言过却又自觉愚钝,正在气头上的人,岂有心思用膳!便垂首待听圣训。
然事似乎出他所料,静默一阵,官家却只出了四字:“晚些再说。”
元适一直在殿外徘徊,好容易等到昭明出来,却是一脸愁容,便知结果,二人相对叹息。
此时殿中,越凌打发走了所有人,却也看不进去奏章了,桌上烛火明灭,闪得他头阵阵隐痛。走入内室,一头倒在榻上,欲养一养神。只奈何眼前飞来绕去总是那人身影,以及那冷冰的六字:此间乐,不欲归!
不欲归!南宫霁,究竟是何缘故,令你竟敢明目张胆抗旨?!
是因出洛阳一事尚在与我置气?然尔当知此乃权宜之策!先帝明令在先,吾如何能违抗?况且汝当初有言在先,愿为吾分忧,为何转瞬便忘了?还因此怨恨与我?!殊不知这半年来,吾从不曾忘记当初之诺!为能让你回京,吾苦费心机,甚是借故将朝中一干旧臣尽数贬谪,纵然是宰相吕谘,也因反对此事,遭贬郑州!孰料到头来,却是枉费心机!
南宫霁,事到如今,朕如何还能听任你?你不欲回,朕却偏要你回!
洛阳的残雪尚未化尽,催促南宫霁回京的圣旨便又到了。
望着廊下银珠犹挂的红梅,南宫霁黯然出神,耳边回荡着禹弼方才之言:君命不可违!此番圣旨连下,可见上已震怒,郎君切莫忤逆!否则,后果不可料!诚是!
实则,南宫霁如何不是早生悔意?!说来还是酒醉误人!以染疾为由拖延回京便也罢了,竟还写下那封信,实是明里抗旨!那人若不震怒,便有失天子之威了!而如今回京已是必然,之后负荆请罪亦是难免。回想这大半年间所历诸事,及至眼前,怎不教人徒生感叹!今后,恐还诚如禹弼所言,君是君、臣是臣,当初情谊,便毋庸再提了。
只是若要回京,新荷之事便瞒不住了。有了身孕,总不能将她孤零零一人落在此。之前不接她入府,是怕她步柳氏后尘,且她一介乡野女子,泼辣尚不如柳氏,惟怕她受不得朝云欺凌,过分委屈。只是到当下,却也无他法了,想来便因着她身怀六甲,朝云亦不能过分为难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