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药
不知为什么,方停澜莫名地有一种直觉——是海连干的。方停澜心领神会:“因为信没有直接出现在国王手上?”
“没错。”周不疑竖起手指头,“是一个叫西莫纳的伯爵拿到的。”
“这人有什么说头么?”
“大红人,炙手可热,如果要举办一场比赛,看谁能把瘸子国王的鞋子舔的最干净,他一定能拿头名。”周不疑把最后一口酒喝完,又开始吃坚果,总之不让嘴上有片刻闲暇,“但就我这个以前舔多了秦唯珅臭脚的人的直觉来说,这个人有点问题——毕竟当小人和佞臣也得有点技巧,他做得太过了。举个例子,现在国王的妞……呃,我用个更正式的称呼,情人。是个叫南朵夫人的女人,最早这女人是大剧场的舞女,后来做了西莫纳伯爵的老婆,再后来国王睡了他老婆,这位伯爵不仅脸上一点表示都没有,还点头哈腰地把自己的女人送进了皇宫里。”
“没准他就是没骨气呢?”
“方千尉,大家都是明白人,”周不疑很不满,“何必跟我来这一句。”
方停澜笑笑,直接问道:“怎样可以见到这个人?”
“够呛。国王宠臣,赏赐千宝万金仍欲壑难填,南朵夫人如此倾国美人他也能拱手让出,钱和美色对他一定没用。我们这边起码得下一记重筹码才能把他炸出来,”周不疑说,“我是指‘真正的他’。”
“我懂。”方停澜点点头,“明天我会去见秦唯玉,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办法。”
周不疑乐了:“方停澜,像你这样喜欢左右逢源的,合该去做个大奸商。”
“奸商哪有奸臣赚得多?”方停澜笑着把酒钱放到桌上,起身离开。片刻后,从他身后传出一声惊叫:“——方停澜你他妈居然只付你自己的那份酒钱!”
第30章 王女龙容
方停澜现在有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猜想。
不管这位叫西莫纳的伯爵是自己本身有野心还是他身后拥有一股藏于暗处时刻觊觎着琥珀王的势力,他都有必要去接触一番,就像周不疑说的“左右逢源”一般,他总得做好两手准备。他站在大剧场的门口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将海连给他的那张门票收进怀中,掏出了另一张门票。
缇苏的戏剧从古至今都很出名,曾经只是为了祭祀神灵,讴歌英雄的歌舞到了今日,已经成为了贵族们闲暇时的娱乐活动,那些肃穆祝词与唱祷也变成了跌宕离奇故事与逗人捧腹的表演。而大剧场作为久梦城中最豪华的表演地,自然也最受到观众的青睐。
方停澜亮出门票后,看守在门口的侍者原本还带着一分审视味道的目光马上变得恭敬起来,他叫来个小童,引着方停澜从通道的另一边径直上了楼,来到了位于舞台上方的包厢席。能坐得起包厢席的自然和下方的普通观众们有所区分,不仅备有茶水点心,甚至每个包厢门口都肃立着一名随时供人传唤的侍者。方停澜今天要见的对象早早便在包厢中等候,他听见身后动静后便连忙站起:“停澜。”
“我没有迟到吧?”
“怎么会,”秦唯玉笑着从怀中摸出一两枚零钱丢给带路的小童,对方小脸上立马笑成了一朵花,忙不迭地行礼关门,“那天我给你的地址你去过了么?”
“当然去过了。”方停澜走到栏边,好戏尚未开场,包厢下方的观众还在陆续寻找着自己的座位,“费了点功夫,好在有所收获。”
“他真的知道费祎的下落?”
“算是吧。毕竟他给我的线索已经是八年前的旧事,更确切的消息只能我自己去查,过段时间我可能要出一趟允海,等我再回来,就是咱们回东州的时候。”
“真的?”秦唯玉欣喜道。
“真的。”
方停澜一边随口回着秦唯玉的话,目光却始终逡巡在下方,他在心里一排排数着座位,终于在数到某个位置后目光凝住了。
海连。
青年平日懒得打理,只是随手扎起的乱发此时老老实实地梳在脑后,身上的衬衫是那件从约诺尔夫人处拿到的新衣,他的衣柜里没有正装,外套估计是找奥布里安借的,宽大得有些不合身,袖口一道洗不掉的墨水渍像是一条从手腕里伸出的小尾巴。小海盗显然是从没来过这样正式又高档的地方,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不自在,他好不容易拿着票找到自己的座位后迟迟不肯入座,而是左右看了看,仿佛在找什么人。
可惜他大概是等不到了。方停澜暗暗叹了口气,转身时才发现秦唯玉狐疑地看着他:“停澜?我喊了你几声,你没听见么?”
“抱歉,下面有点吵闹,我分心了。”方停澜道,“你刚刚说什么?”
秦唯玉也跟着看了一眼下方,可惜他没发现什么会让方停澜分心的东西:“我说让你注意对面的那个包厢。”
“对面?”方停澜视线上移,位于自己正对面的那个包厢内此时热闹得很,几个年轻女孩环绕着坐在中间的华服女性,正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可惜隔得太远,又有一层薄纱隔挡,看不清她们的相貌,“那群姑娘是什么人?”
“不用知道那群姑娘是谁,只要晓得正中间那人是谁就行。”秦唯玉解释道,“南境风俗和东州不同,只要不是王后生下的孩子,在成年前都不能住在皇宫里,包括现在坐在宝座上的琥珀王,在成年前也是住在久梦城百里之外的万林城的。缇苏前国王速禾尔膝下只有两位子女,一个叫贝伦绪,是国王和哪个情人的私生子,上不了台面,所以从出生后便送去了久梦城外的一户农夫抚养,已经在乡下呆了十七年;另一个是国王和皇后的女儿,叫龙容,也就是坐在中间的那位姑娘。”
方停澜神色一动:“我之前有听闻,这位龙容王女小时候被绑架过?”
“你也听说过么?”秦唯玉并不意外,“龙容王女殿下十二岁时被匪徒绑架,是琥珀王带人将绑匪一网打尽,把她带了回来,但小姑娘那时受了伤,人也受了大惊吓,从此只要一点风吹草动便会一病不起,这样体质的人,自然再也没法当王储,贝伦绪那时才九岁,在乡下大字不识一个,继承人的王冠转来转去,最后便落在了阿巴勒的脚下。”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朝方停澜露出一个笑容,“停澜,你怎么看这个故事?”
方停澜没有如秦唯玉所预想的那样对他附和感叹,而是径直追问道:“龙容王女被绑架是几月的事?”
秦唯玉嘶了一声,他想了想:“好像是初冬。”
初冬……
——“结果那个冬天的晚上,我的狗突然冲着门外叫个不停,我喊它的名字:‘卢托,卢托……’”
一块拼图对上。
方停澜又问:“那群绑匪是什么人?”
“这个……倒真没人说起,大概被王室下了封口令。”秦唯玉不由困惑,“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知道我的脾气的,无论听什么故事都喜欢刨根问底,从前的老嬷嬷也被我问住了呀。”方停澜笑得坦然,“那阿巴勒是在哪找到小姑娘的也没人知道么?”
“这个琥珀王自己说过,是在缇苏近郊的牛头岩,那边地处荒凉,人烟稀少,又立着一栋监狱,大家都觉得不吉利,绑匪往那边跑也正常。”
牛头岩的监狱……
——“那姑娘胸口上好大一个窟窿,其他的死人不是断了脖子就是少了胳膊,要不是我以前看多了牛头岩处决犯人,早吓得晕过去了……”
第二块拼图也对上了。
月前和老乞丐的那一场交谈再一次倒回到方停澜的脑海里,他稍稍梳理,八年前的王女绑架故事便已清晰在眼前。
——一批东州刺客绑架了缇苏的王储,在逃亡至牛头岩时被琥珀王与手下的毒蝎琥珀逮住,双方一场血战后东州人全灭,阿巴勒成功将自己的侄女带回王宫,年仅十二岁王女受了大惊吓导致从此体虚孱弱,速禾尔又突然病重在床,此时除了将王位继承人定为阿巴勒之外别无选择。
不,不对。
男人抿了一下嘴唇。
如果换一种思路呢?琥珀王这样的乖戾冷酷的暴君,真的会拼上命去救一个直接威胁到自己继承顺位的小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