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药
而在海连离开后,木屋中的费科纳与上尉也终于进入了正题。
“你来了,也就说明我可以动手了。”费科纳问道。
“是的。”上尉向他行了个礼——缇苏军礼,“陛下还说,请将军务必速战速决。”
“速战速决……”费科纳咀嚼着这四个字,回头看向挂在墙上的那副地图。男人的目光并没有落在允海上,而是牢牢钉在海的东方,那一片泱泱大陆中,“我等了八年,终于能够速战速决了。”
第40章 潜入
53.
海连在这座小岛上呆了四天后,心里的那股违和感便愈发的强烈——不同于女妖号上的热热闹闹,也不同于毒蜂号上的野蛮无忌,直属费科纳手下的人,也太训练有素了点,就算费科纳确实是靠着训练有素才能称霸允海,但这种过分按部就班的调调,他在缇苏的海军中都甚少见到。
简而言之,这座荒岛上没有自由的气息。
好在不论多严谨的场所,也会给人可乘之机,这四天的时间里海连并非一事无成,他一边扮演好一位女妖号的得力干将,一边尽可能地摸清了巡逻队的行动规律,也顺便了解了费科纳势力在岛上的情况。
算上女妖号上的一百二十人,岛上目前驻扎了大约五百余人,皆是费科纳的亲信与主力。除了和女妖号并排停靠的巨型主舰海神号外,在岛的西南方向还停着大约七八艘双桅劫掠舰——这些船只小、轻、快,火力又足矣摧毁一艘没什么防御能力的商船,还能轻易从军舰的攻击范围内逃脱,向来是费科纳打劫博浪商,骚扰诸国海军的主力。
每一艘劫掠舰都有一位船长,但都听从于海神号大副的调配。这位大副本名不知,绰号叫影子,是个东州男人,鉴于前几日看到的那几个东州人,海连不由对他多上了点心。让他上心的还有一点,就是他居然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人。费科纳手下得力干将太多,明面上的上尉,暗地里的昆姬,还有前些日子反了水的绿脚虫……竟然从无人在烂醉中说起费科纳还有一个副手。海连思来想去,能想到的理由只能是费科纳他本人在海上的名声太响,才让自己的头号副手如影子一般站在了他的身后。海连和这位影子见过两次,一次是费科纳为上尉办了个小型的接风酒时两人客套地碰了一回杯子,另一次则是在他“踩点”的途中被对方给拦下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
“晚上吃撑了,随处逛逛。”
“吃撑了?”影子上下审视着海连,“上尉没告诉过你,平时最好呆在自己该呆的位置上么?”
“可能说过吧,没准我当时喝多了,听过就忘。”海连觉得自己跟方停澜呆了几个月下来,似乎也掌握了一点厚脸皮的本事,他眨眨眼,如同任何一个海盗一样无赖地笑起来,“咱们又不是当兵的,瞎晃晃怎么了?老子从前在沙鬼湾上横着走也没人说啊。”
男人在听见“当兵的”三个字时面色明显僵**一秒,随即怒道:“老实交代,你到底来这儿晃荡什么!”
“也没什么,”海连直视着男人,半带试探半带挑衅的开口道,“上尉跟我说,咱们船长得了一个大宝藏,我就想知道什么时候会拿出来给弟兄们开开眼?”
“宝藏……”影子念着这两个字,回头看了一眼海连原本要去的方向,忽然明白过来,“我说你怎么会在这边转悠,原来是个毛贼。”
海连巴不得对方把自己当成目光浅薄又贪婪的傻瓜,他还粗鲁地故意咽了口唾沫,嘿嘿笑道:“我都看到那个山洞了,宝贝……就在里面对吧?”
“哼,卡波克带来的新人,本事不大,胃口倒不小。”影子望向海连的目光愈发轻蔑,“早晚有你见识的时候,急什么。”
他语气愈发嫌恶,对着青年做了个滚的手势:“这座岛上的所有人禁止呆在不该呆的位置,如果上尉告诉过你你忘了,我现在就再告诉你一遍。下一次,我则会用刀告诉你第二遍,第三次,就是用枪。”
上一次这么恐吓自己的还是那帮毒蝎琥珀,而海连最厌恶的就是这种高高在上的语气,他在心中冷笑,面上却做了个投降的手势:“没问题,我现在就回去。”
54.
等到海连晃晃悠悠回到女妖号的船舱时,同伴都已经陷入了沉眠。室内的鼾声此起彼伏,他在鼾声中把自己吊床上的薄被卷成一卷,又从箱子里扯了一条掉了毛的毡毯铺在上面,然后沉默地拆开自己脑后束起的头发,抓过隔壁同伴搁在床头脏兮兮的头巾往脑袋上扎起,随手从船柱上拿起一件不知道是谁的外套披在了身上。海连坐在毡毯上掐着时间,等到舷窗外的月光彻底盖过室内点的一盏油灯的光辉后,青年便起身走出了船舱。
岛上哨岗换班的时间到了。
女妖号的甲板上还有几个守夜的船员在灯下打着牌,他们其中一人看见了海连的背影,扬声问道:“喂,你要出去干嘛?”
“肚子疼!”海连粗着嗓子回答。他用的十六岛方言,声音在海风中含混的很,对方并不多问,嫌弃地摆摆手:“赶紧滚,别臭在了船上!”
海连顺来的这件外套上有一股浓浓酒气,熏得他一路直想打喷嚏,刚一闪进林中他便迫不及待地脱下来扔在灌木丛中,宁可穿着薄绒衫继续前进。好在今天岛上并不算太冷,除了偶尔的微风掠过后颈时会带起皮肤的小股战栗外,对他的潜入并没有太大影响。
海连靠在一颗棕榈树后,等着最后一批会在自己必经之路上巡逻过的人离开,然后无声而迅速地小跑向目的地。就算傍晚时影子不拦下他,他本也是打算午夜才来的。他半蹲在丛林中,几乎都能看清守在山洞口的那个东州人昏昏欲睡的五官。海连不动声色地从口袋里摸出了一颗从沙滩边捡回来的石头,缓慢地向侧边的丛中继续前进,一直到自己可以闪进山洞口的距离时,他抬起了手。
※※※
“如果有人看守着一个宝贝,你要怎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宝贝偷出来?”
“我又不是小偷,你说过我不用在红榴港当小偷的。”十五岁的海连坐在训练用的铁架上晃荡着小腿,“我为什么要学这个?”
“因为咱们是坏人,要把坏事都了解了解。”盲鹰阿格说得理所当然,“就像我为什么要你天天去矮子医生那儿对着死人练习如何动刀子一样。好了,回答我的问题。”
“呃……”海连想了想,“打昏他,然后走进去。”
“也算是一种方法。”阿格说,“如果你不能伤害这个人呢?”
“那就……唔……”海连卡壳了。
“别让他的视线注意到你。”阿格的左手打了个响指,少年下意识地看了过去,也就在这一刹那,他的老师已经用右手抽出了海连腰间的钱袋。
“还给我!”海连反应过来伸手要夺,被男人轻松闪过,阿格得意地笑着,把钱袋勾在自己两根手指上来回晃荡:“你的第五课,不及格,所以你的钱袋归我了,老子今天正好缺一笔酒钱。”
“这是我刨了三天死人的工钱!”海连气急。
“谁他妈管你是不是工钱,”阿格唯一的那只眼睛匪气十足地瞪视着他的学生,“你今天不过是少了一袋工钱,总比以后少了一条性命要好吧。”
※※※
石子带着劲风飞出,敲响了静默的树林,也正好命中了不远处树上的一个鸟窝,沉睡在窝中的野鸟马上声音嘶哑地鸣叫起来。耷拉着眼皮的那人被这不小的动静震醒,下意识地警惕叫道:“什么人?!”
野鸟还在扑扇翅膀,那人惊疑不定地握住腰刀,视线始终紧盯声音的来处,全然不知造成动静的人就在他的斜后方。就在此人又往前迈了两步露出空当后,海连看准时机,如一只灵巧的鼹鼠窜进了山洞中。
山洞内无光,又是半夜,饶是海连夜视能力不差,潜入不过五步也如盲人摸瞎。好在脚下的土地被来回碾踏过,十分干燥,走起来也不怕会滑倒或是发出什么声音,海连愈往里走,便愈觉得通道内多了一股若有似无的硝石气味。
他皱了皱眉,把扶着墙的手臂抬高了一些继续向前,果然没几步便碰到了一样硬物——钉在石缝里的灯台。海连手指沿着灯台的性子缓缓摸索,居然发现还是个封闭灯台,这种造型的灯台,海连只在久梦城郊的烟火厂里见过。
制造烟火的地方要避免明火,可费科纳不是在这里找宝藏的吗?海连吸了口气,鼻腔内的那股火硝味越来越重了。
难道他不是挖宝,而是……一个不好的词汇浮现在海连的脑海里。
军火。他无声地念出了这两个字。
作为海上势力堪比一支海军军队的海盗头子而言,他会囤积军火其实并不让海连意外,但是他从来到这座岛上,便完全不认为费科纳只是一个单纯的海盗了。光是“单纯”这个词和海盗放在一起,海连都觉得令人发笑,但脑中转过的一条条线索与暗示却让他越想越心惊。
也对,如果费科纳只是个海盗首领,方停澜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在久梦城里调查那么久,他一个东州的千尉,又那么有钱,手下的那艘大船估计正面对上海神号都不会虚半分,干嘛还要我来搞什么暗杀,暗杀也不干脆利落的动手,非得等他来,磨磨唧唧的……海连放下摸索的手,继续向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