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酒痕
林悦还未开口圆,他手已经探上去摸脉了。
喻旻想要抽手也来不及,便朝卫思宁道:“我喝多了点,蛮人的酒太烈。郭将军怕还惦记着呢,殿下你去替我知会一声,就说没什么事,叫他宽心。”
曲昀一边听他说,一边摸着脉。
忽然眉头猛跳,惊愕地一抬头便和喻旻眼对眼,随后就见喻旻对他极轻地摇了摇头。
曲昀撤了手,转头朝一边誊写文牒的郎岚吩咐道:“给大帅熬碗醒酒汤来。”
卫思宁这才放下心,“那我先去,你喝了汤就去歇着,今天什么也别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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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小会,林悦撩起一角帐帘,探出头去瞧了一眼,“走远了。”
喻旻这才动了动僵直的腿,往矮榻上一坐。
曲昀立即半蹲在他面前,重新捏住他的手,细细号起脉来。
林悦赶忙道:“他喝了莱乌敬的酒。毒发的时候行为不受自己控制,眼睑和眼白微微发红,脖子和手上血管也是红的,心跳不正常。还……”林悦顿了顿,气息不稳吐出两个字:“噬杀。”
曲昀的指腹感受着皮下异常混乱的脉搏,一边将林悦的话听进耳里。
面色越来越沉,直看得林悦心里突突。
过了好半晌,见曲昀还闭着眼没有动静,林悦小声叫了声:“曲兄?”
曲昀缓缓睁开眼睛,哑声道:“黄粱梦。”
林悦喃喃道:“什么梦?是这毒的名字?”
喻旻张了张嘴,曲昀的神色他看得懂,但还是确认道:“解不了么?”
“是毒就有解,”曲昀说:“可是黄粱梦准确来讲并不能称为毒,因为在第一次毒发后你身体里就没有它了。”
喻旻一手按上胸口,想要安抚住那团横冲直撞的戾气,想要暂且按下脑中重复无数次的画面,却毫无作用。如果此刻身体里已经没毒了,那这些异常反应是怎么回事。
他缓了半晌,才开口问:“那之后会如何?”
曲昀沉默了少时,没有直说,问了另一个问题:“毒发的时候你看到的什么?想的是什么?”
这根本不用刻意去回忆,随时随的都在脑子里飘着,喻旻似乎预见到了什么,捂住眼有些痛苦,“我…很害怕,很恐惧。想要报仇,想杀人。”
那瞬间他真的以为是卫思宁死在他面前,真真切切感受了一回什么叫吓得肝胆俱裂。
“它会一直在吗?” 那些恐惧、绝望、噬杀的情绪和那些残忍暴虐的画面,似乎从毒发开始就一直缠缚着他,像从万丈深渊伸出的怪兽巨爪要拉着他万劫不复。
曲昀愣了片刻,在他的印象里害怕这个词绝不会从喻旻口中说出来,这是迈过尸山尸河的人。还有什么能让他这样害怕,他恍惚猜到喻旻看到的是什么。
曲昀看着他道:“它会放大。”
喻旻藏在掌心的双眼蓦然睁开,像是听到了什么耸人听闻的讹传,半晌才确认道:“我之前看到的和想到的都会放大…?”
他不敢想象往后日子,卫思宁在他面前惨死的画面日日夜夜在他脑中反复,麻痹他逼着他承认那是真的。
曲昀虽从小学的是正统药理医术,对杏林中别的门类比如毒医巫医也多少有些了解。
很早以前就听过黄粱梦的鼎鼎大名,沉声开口道:“毒药本身只是一个药引,毒发时的所见所想才是真正的毒。它们会跟着你,扰乱你的心神,侵蚀你的心智,替你制造梦魇,将你心里的那些情绪无限放大。”
林悦都听傻了,这上还有这么阴毒的东西,“这到底是毒还是邪术,东原人怎会邪术……”
“是毒,也是巫术,通常叫巫毒。柔然人不擅此道,应是北胡人制出来的。北胡旧居在乌林山下,那里百年前有过一个苗人小部族,最擅长制些稀奇古怪的巫毒。北胡人能制出这毒,估计是从苗人那偷学的。”
可能阴德折损过多,后来这个小部族让一场山洪给冲的干干净净,从此黄粱梦的解法便无人知道了。
林悦暴躁地撸了两把脸,“就一点办法没有?”
“我只能暂时压制住,要解毒只能用解药。”
喻旻突然眼前一晃,胸口剧烈起伏,手背凸起的血管颜色渐渐变深,迅速变红。
曲昀抬手迅速封住他几处穴道,待人平复过来才道:“你心绪不稳,要学会自己控制,我帮不了你。”
喻旻整个人往里一缩,抱住膝盖点了点头。
林悦按捺不住,狂躁地一脚把矮凳踹散了架,“我去找那帮孙子要解药!莱乌那阴损畜生老子迟早活剐了他!”
事已至此,喻旻倒看开了,抬眼疲累道:“你快歇了吧,去找莱乌还不如等曲兄研制靠谱。”
曲昀摸了摸下巴,道:“还有个法子更靠谱,”他看着喻旻,“靠你自己挣脱。说到底这毒利用的是你的负面情绪,只要你意志坚定别给可乘之机,再阴诡的毒也没奈何。”
林悦听完张了张嘴没说话。莱乌布局缜密,别说是喝了毒神志恍惚的喻旻了,就连他一开始都以为被当场斩头的是卫思宁。
喻旻想了想,觉得这事虽难,也不是完全不可做到,可以试试。
曲昀回到桌边提笔写方子,“我先给你开些凝神助眠的药,聊胜于无。巫毒我会的不多,解药不知什么能制成,这期间多数时候都要靠你自己撑过去。”
足足写了两张纸才写完,曲昀将药方放在一边晾墨,见喻旻脸色回缓不少,便道:“我先回去给你抓药,你好好休息,切忌多思。”又朝林悦道:“林悦随我去帮忙。”
喻旻点了点头,抬了抬下巴指着帐里惨遭林悦分尸的矮凳,“清理一下,等会殿下回来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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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昀把林悦拐出来是另有事要问,“大帅毒发时北胡人是怎么激他的。”
林悦的表情瞬间变得一言难尽,半天才道:“他们寻了个同殿下很像的人,在我们面前杀了。”
曲昀惊愕地忘记迈步,尽管他一点也不了解“杀了”这个过程是怎样一番血腥残暴,他仅仅是听到这件事就已经觉得难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