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秋声去
谢相知淡笑:“这些儒生遍布诸国,渊学历经数百年,影响力可比南州这些世家强多了。”
“不好全杀了啊。”谢相知微微叹气,屈指在榻上的方形黄梨木矮几上轻叩。
裴渊听得出他敲的是一首在南州流传甚广的民间小调。
林玺从殿外进来,她披一件绣金线大红羽缎斗篷,行过礼后不废话直接阐明自己的来意——求一道楚王亲笔的退婚手谕。
她将自己的顾虑和盘托出,谢相知微微沉吟,敲在桌面上的动作缓缓慢下来。
“退婚这事倒也没什么,不喜欢便不要勉强自己委曲求全。只是你同林氏之谊可不是同你那未婚夫婿一样说断便断得了的。那毕竟是你血脉亲人。”
宫人给林玺搬了把椅子,林玺谢过恩才坐下。
“王上说得不错,我同林氏之谊确实不是一刀可斩断的轻薄缘分。但……”她微微苦笑,“王上,从我站到楚都的土地上开始,我就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
“我想要女子走出闺阁,我想要女子不再被视为男子附属,我想要女子命运如何不该由男子来制定。”
“我不是不知道一己之力难以对抗千百年来的规则。但——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
她话音到末尾时稍低,但仍旧坚定得不容动摇。
谢相知淡淡笑了一下:“御史大人,活得比一个时代清醒是很危险的事情。”
他没有再如往日那样唤她林姑娘。
林玺微微睁大了漆黑的眼睛,光芒从眼睛里迸裂。
“就算是清醒地痛苦着,也远胜于浑浑噩噩地活着。”
裴渊倏然开口:“既然林御史大人有意退婚,不如考虑一番燕地儿郎。我燕地儿郎可比南州这些高门养出来的草包孬种要出色的多。林御史气度高华,在我燕地,必是诸家儿郎倾慕的奇女子。”
谢相知支颌微微偏头望了他一眼,轻笑不语。
纵然是林玺再淡然,也被燕王这神来一笔刺激得怔愣了一下。半晌才犹犹豫豫的拱手微笑:“多谢燕王美意,林玺暂无婚配之意。”
“说说吧,你那位前未婚夫婿叫什么名字?本王替你写退婚书。”谢相知起身。
“陈行昀。”
“孤的王印没带在身边,但私印还是带来了。林御史是否介意退婚书上多加一道孤的私印?”
裴渊又道。
“这是是微臣福分。”林玺屈了屈膝,行礼,声音温和柔美。
……
半柱香之后谢相知搁笔,裴渊凑近他身侧看,道:“阿谢到底还是心软,这陈家子无耻之行径怎可轻易揭过?不若再由孤来添两句?”
林玺露出有点犹豫的神色,她其实倒没有多怪陈行昀,毕竟连她母亲都是这个态度,何况自订婚盟起就未见过一面的未婚夫婿?她只是想借这道旨意守住她的底线。
她如今不仅仅是她自己。
不仅不能后退一步,必要时候还得得寸进尺。
裴渊一眼看透她的心思,道:“孤对他也不是欲加之罪。你并未做错任何事情,他却无端背弃婚盟在先,本就是他不仁不义,多骂两句又如何?陈氏百年根基,你这位未婚夫婿乃长房嫡子,骂两句也损不了什么,无非损些名声。最多不过气上两日。若他心胸狭窄些,便要气上三年五载罢了。”
裴渊没有提,这些最注重名声的世家公子若是没了名声,又该当如何。
“为官忌心慈手软。”
裴渊又淡淡提点她,“你若不早些斩草除根,日后跳梁小丑卷土重来,遭难的还是你自己。”
林玺沉默片刻,衣袖下双手微微握紧成拳。
“一切但听王上做主。”
“听我的做什么?”谢相知望过来,“你是天下女官之首,一切该听你自己的才是。”
“我和燕王,无论从哪个方面瞧可都不像女子。”
谢相知说着从袖袋中取出楚王私印,盖在这一纸退婚上。做完这一切又挑挑眉看向裴渊。裴渊会意,将私印印章整整齐齐盖在谢相知红印的旁边。
两个鲜红的名字并列在一起。
他满意地收了私印。
系统猝然开口:【宿主,您觉不觉得这个像结婚证。】
其实倒也不像结婚证,反而是像某种特别的契约。但这玩意吧,确确实实仅仅是林玺的一张退婚书而已。
谢相知没理它的傻气,将退婚书递给林玺,“去议政殿找司事官盖上王印就成。”
“是。”
林玺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们两人一眼,提起裙裾小步跑出殿门。
她跑出一小段路后忽然回头看了一眼,燕王在楚国的王上身侧含笑轻声耳语了什么,风姿浓华的青年懒洋洋挑了挑唇角,露出个漫不经心的微笑来。
他对着燕王说了句什么,林玺看不见燕王听后的神情,只隐隐见到燕王的手臂搂在了谢相知腰间。
亲密无间。
她心下微跳,步伐不由得又加快了些许。
待她彻底走远,裴渊用噙着三分并不明朗笑意的嗓音低声道:“孤既然帮了楚王忙,楚王是不是该礼尚往来一番才是?”
“难道不是燕王非要在我楚国朝堂上做好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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