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凉蝉
游君山:“我离远点儿,但我得护着你。”
他落在最后,与靳岄、陈霜拉开了距离。陈霜有些好奇:“纪春明会怕游君山?”
“这倒不是。”靳岄低声道,“只是有些话,不便让游大哥听。”
两人紧赶慢赶,追上纪春明。靳岄开口喊他名字,纪春明狐疑回头,上下打量。
“纪大人,我是靳岄。”靳岄拱手行礼,“靳明照之子。”
纪春明脸上神色霎时变化,十分精彩。他嘿地一笑:“原来就是你……”话还没说完,他便向靳岄脸上狠狠唾去一口。
“割土丧国,你还有脸提靳明照将军的名字!”纪春明唾完立刻往后跳了一步,“你不配!”
靳岄抬手擦脸,踏前一步,袍袖一挥,“啪”地给了纪春明一个结结实实的耳光。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又有狼崽出场。
第70章 缠斗(3)
纪春明被这一个耳光扇得懵了,跌靠在墙上,捂着脸,目光茫然。陈霜抬腿要踹他,纪春明吓得慌了:“你、你有、有辱斯文!”
他实在是没回过神来。从没有人扇过他耳光,靳岄这一巴掌又脆又狠,把纪春明打得晕头转向。
“身为朝廷命官,跟寻常百姓讨论案情,说服不了别人,反倒与百姓起争执。”靳岄开口,“该打。”
纪春明一张脸渐渐发红,嚅嗫着,不说话。
“身为读书人,面对质疑,连正经道理都说不利索,你还是个状元,文采只能落在纸面上是么?”靳岄又道,“你口拙齿讷,学问不精,该打。”
纪春明总算挤出一句话:“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身为刑部少司寇,你明知此案可疑,明知查案过程重重艰阻,明知它牵连甚广,你不想办法去追查,不与常律寺协作挖出背后隐情,甚至只在街头小摊发议论,不去追究杨松儿与民间私贷之间联系,”靳岄语速飞快,“该打。”
纪春明终于放下了手。他面上仍有几分怔愣,但目光已经渐渐变化,紧盯靳岄。
“听闻‘其天朗朗,其日昭昭’这八个字,你曾在靳府墙上写了千百遍。”靳岄道,“你身为景仰靳明照的大瑀百姓,身为命官,面对靳明照蒙受的冤屈不言不语,反倒对诋毁、污蔑我之言语深信不疑,不懂识别与质疑。”靳岄斩钉截铁,“你以为我跟着岑融回来,我是受到了什么庇佑?靳岄回到梁京,横竖不过朝廷风云的一枚棋子,身边可信之人只有如今身侧这一位而已。你饱读诗书,却不辨是非,如此愚蠢,该打。”
纪春明一句话也反驳不了,只是紧紧攥着拳头。他试图辩驳:“可是,可是盛大人他……”
靳岄已经转身走开,并不打算听他的辩白。陈霜紧紧跟着,游君山从巷口闪出,靳岄示意两人尽快离开。“我不过一通胡说,他回过神来,只怕还要再唾我一次。”靳岄笑道,“走吧,去瑶二姐店里瞧瞧。”
自从鹿头送到瑶二姐店里,靳岄隔三差五就去铺子里看补玉的进度。
鹿头碎片用老漆粘连后,已经拼成了一个完整的形状,只是裂痕清晰,无法掩饰。粘贴好的鹿头放在瓷碗中,放在柜子里阴干。这阴干过程需要十来日,十分长久。靳岄每每拜访,瑶二姐便打开柜子让他看看那鹿头,但不许他碰。
老漆阴干后,血玉上数道黑魆魆的痕迹。靳岄问瑶二姐这裂纹可否抹去,瑶二姐摇头。“裂过了便是裂过了,再怎么补也不能抹去痕迹。”瑶二姐总对他说,“但还有最后一道工序,至少不会丑。”
今夜再拜访瑶二姐,瑶二姐已将鹿头取出,手边一小碗磨成粉末的金箔。见靳岄来到,瑶二姐微微皱眉:“人太多。”
陈霜和游君山只得退到门口。靳岄在瑶二姐面前坐下,大气不敢喘一口。瑶二姐头也不抬,纤细手指拈着一支指头大的漆笔,正小心翼翼地沿鹿头上数根裂缝刷黏漆。她手极快,刷漆、撒金箔粉,一根裂缝处理完,立刻开始刷第二根裂缝。靳岄看得眼睛都不眨,只觉得瑶二姐这精细与用心,仿佛在做什么巧夺天工的东西。
鹿头上前后几条裂缝,一一都涂了金粉。瑶二姐将多余金粉用细毛笔拂去,拎起鹿头的系带让靳岄细看。烛光中,鹿头玉质温润,血玉的痕迹隐隐约约,两颗鹿眼睛一红一白。鹿头上数道金色裂痕,融融生光,宛如流水。
靳岄忍不住伸手去抓,瑶二姐却收了回去。“现在还不能碰。”她跟靳岄解释,“这鹿头还得悬在柜子里继续阴干,等三日后罩金完毕,这玩意儿就补好了。”
还有三日,只有三日。靳岄连连点头,万分感激:“多谢!”
鹿头微微晃动,色泽滑润。瑶二姐笑道:“这是什么心上人送的东西呀?你这样珍重,是哪家的姑娘这么有福气?”
“不是姑娘。”靳岄轻声回答,“是个擅长骑马射箭的男人。”
瑶二姐晃了晃鹿头,慢慢“哦”了一声:“你也是……”
靳岄:“嗯?”
她笑笑摆手,此时店内通往后院的小门被打开,一位青年捂着脸走进来:“姐,你这儿有伤药么……”
话未说完他便停了。靳岄端坐店中,微微颔首:“纪大人。”
纪春明看看靳岄,又看看瑶二姐。他不说话,瑶二姐倒是骂了一句:“又跟卫岩打架了?”
“不、不是!”纪春明涨红了脸,直直问靳岄,“你怎么在这儿?”
靳岄:“来补玉的。”他起身与瑶二姐行礼辞别,并留下了补玉的最后一笔钱,约定立夏之日取玉。
离开铺子没多远,身后传来纪春明的声音。他脸被靳岄一耳光打得半肿,模样有些好笑,一路小跑追上靳岄,还有点儿气喘吁吁。陈霜见他奔跑的样子,不禁想起在常律寺击鼓当夜纪春明头撞柱头的样子,忍不住笑一声。
他这一笑,跑近的纪春明立刻瞪大了眼睛:“你是那个鬼!”
陈霜:“我呸,你说谁是鬼?”
纪春明指着陈霜,又指着靳岄。“原来如此……去常律寺告阎王状的鬼,是你派去的?”
靳岄点头:“我听陈霜说,你明明发现那两只不是鬼,可你也没有说破。”
纪春明嚅嗫不吭声,靳岄让陈霜与游君山回避,与纪春明走到燕子溪边。
“我看过杨松儿的案卷。”纪春明整理衣裳,认真道,“杨松儿一家七口身亡,又是年初,梁京城里第一桩大案子。这案子由梁京府查办,说是被碳气熏死的,没有行凶之人。案卷送到常律寺,常律寺看过了觉得没问题,便送到刑部。此等大案,刑部大司寇与少司寇都必须过目,盛大人也认为没问题,但我不这样想。”
“可你也做不了什么。”靳岄说,“即便你是刑部侍郎。”
这一句话正好戳中纪春明心中痛楚,他不禁皱紧眉头。杨松儿家境贫寒,只有祖上留下来的两间瓦房。一间较大的分作厅堂与夫妻卧室,一间小的分成其爹娘与孩儿的卧室。但七人全都死在杨松儿夫妻室中,死状凌乱。
这样的大案子,仵作是必须剖尸检验的。但梁京府的仵作在验尸次日突然急病,告假回乡。去过杨松儿家中的几位官差也纷纷辞工回老家。案卷中虽然对杨松儿一家如何烧炭、如何被碳气熏死做出了解释,但却没有任何可以佐证的验尸证据。
“杨松儿一家死绝,无人伸冤,这案子也就这样了了。可我心中总是想着的,我觉得应当另有隐情。”纪春明看着靳岄,“在常律寺门口见到血写的状纸时,我便晓得,这可能是重查杨松儿一案的唯一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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