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陌上花开人如玉
“说实话，我不知道。”祝琏安笑着摇了摇头，“我家里已经在准备给我定亲了，可我连对方的面都没见过，他是什么样的人也不清楚。其实你已经比我好多了，程阿么在选人的时候没有瞒着你，你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挑选，我只能听家里的安排。”
祝琏安脸上挂着笑，程鸾景却觉得比哭还难看，他一直知道祝琏安家里情况复杂，没想到他的终身大事会这样不声不响地决定了。
“我——”程鸾景吞了口口水，将刚才想要说的话咽回肚皮，他走上前抱住祝琏安，“真希望话本里的故事能够成真。”
程鸾景没有点明是哪个话本，祝琏安知道他说的是自己正在写着的祝英台的故事，心里的苦一下蔓延出来，眼泪落在程鸾景的肩上。
如果话本里的故事能够成真，如果以后哥儿也能够上学堂、读书识字、参加科举，那他的命运是不是就会不一样？在家人强行给他安排亲事的时候是不是就可以反抗？
祝琏安在程鸾景的房间待了好一会儿才离开程宅，程鸾景的心情同样很低落，他想着祝琏安，也想着自己，想着他们可不可以有不一样的人生。
后面没几天，程夫郎就发现程鸾景变了，有时候他会莫名其妙地走神，他刻意提亲事也不能让程鸾景的注意力集中，这个样子让他心里有点不安，是不是把孩子给刺激大发了。
还好程鸾景这个样子没有持续很久，很快恢复了正常，让程夫郎松了口气。
唯一的变化就是程鸾景和祝琏安的关系莫名其妙变得特别好，祝琏安经常单独进出程宅。
林夏至从程鸾景口中得知祝琏安的话本马上写完，他过来是找程鸾景看话本的，最后找找话本里的错处，希望能够赶在六月中旬印刷出书。
话本的内容林夏至还没看到，从程鸾景说话的神态不难猜测这是一本很不错的话本。
青黛出版社成立三个月，第一个话本即将出版，这个话本里的结局林夏至很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在景国真的看到，想到这里林夏至心里有些小激动。
林夏至的期待最后能不能实现他不清楚，不过这个小小的出版社会在将来给景国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是林夏至没有想到的。
程闻柳经常在外面跑，没有注意家里这些小事情，六月十日那天，他回来告诉了林夏至两个不大也不小的消息。
一是关于林大伯的，果真如同林夏至猜测的那样，寡夫的儿子对林大伯有怨气，联合他那些兄弟给林大伯做局，让他开始频繁出入赌场。
这在林夏至意料之中，又在他的意料之外，本以为寡夫的儿子气不过最多找人打林大伯一顿，没想到他小小年纪会用这么狠毒的方法，林大伯也是个脑子有问题的，当初林大宝就是被人哄骗去了赌坊家里赔了一大笔钱，他居然也会落进同样的陷阱中。
既然和赌场有关那就不能不管，林夏至赶紧让程闻柳把这件事告诉林家人，最近一定要非常注意大房那边的动静，只要不威胁林老头和林老么两人的性命，大房那边不管出什么事都不要管，非要攀扯就报官，这种事县令大人会公平处理的。
林夏至心里腻味大房得很，林大伯惹上了赌坊的人，那赌坊肯定会榨干林大伯身上的银钱，光是这样林夏至不够满意，他想着如果能把林大伯打成残废就更好了，以后大房就能老实在家待着不出去惹祸，让他少费心思。
第二件事就没什么大不了的，谷易居和谷冷意师兄弟二人离开了，给程闻柳了两颗据说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能吊着命的药丸，程闻柳把两颗药丸都给了林夏至。
林夏至打开盒子一看，两颗黑漆漆的药丸，有一股浓重的中药味，卖相和味道都不怎么好，不过在医疗落后的时代，这种救命的药丸一定要好生放着，千万不要弄丢了。
林夏至收药丸的时候，程闻柳同他聊起这两人离开的时机：“如今济世堂的名声已经打出去了，去济世堂求诊的人不少，只是现在济世堂的大夫都是他们带来的人，年龄不算大恐怕不足以服众，我总觉得他们现在就离开仓促了些。”
林夏至没想那么多：“说不定是他们觉得济世堂的大夫可以独挡一面了才离开的，也可能是他们的师门有什么事吧，你要是感兴趣可以问济世堂的人。”
“我的直觉一向很准，我再让人去打听一下。”程闻柳觉得这师兄弟二人的举动不一般，应该是有事发生。
“你想打听就去打听吧，不耽搁正事就行。”林夏至见他坚持没有拦着，收好药丸之后拿出那本祝琏安写好的《祝英台》出来，让程闻柳找人把这本书送去印书坊，“这是我们青黛出版社出版的第一个话本，出版社的图案我之前就给你了的，到时候每本书都要在第一页印上那个图。”
“嗯嗯，你就给我说过，我知道的。”程闻柳点点头。
青黛出版社的图案是一个哥儿装扮的剪影，这本由祝琏安写作的《祝英台》不是青黛出版社的第一本书，第一本是桃花诗会和荷花词会联合出的一本诗词集，那本书上就印了青黛出版社的图案，印书房知道应该怎么印刷。
祝琏安化名白鹿公子，呼应书中的白鹿书院，整本书故事情节流畅，将祝英台这个哥儿假扮汉子的心态描写得恰到好处，让看话本的人跟着话本中人物的遭遇紧张、焦灼、欣喜。
印书坊的老板再一次被手上的话本吸引，快速将话本的内容翻看了一遍才开始排版，并按照程闻柳的需求，加紧印刷出一万本。
在印制这本书的时候，多年来的印书经验让印书房老板知道这本书必定会在极短时间中传遍全国，同时伴随着它的还会有数不尽的争议。
哥儿读书，在有钱人家很正常，但是哥儿扮成汉子去书院读书，还开了专门教哥儿的学院，这种行为就非常突破常规了。
青黛楼和青黛出版社都是摆在明面上的，除了施星语这个社长和林夏至这个副社长，剩下的几个元老并不在大众的视线范围，这本顶着青黛出版社名头的话本一经售卖，绝对会让青黛楼成为话题中心。
施星语家里后台够硬，林夏至一介商人，读书人的口水伤不了他，大家蹦达、指责得越凶，青黛楼和这个话本就会被越多人看到，最后的结果会如何，印书坊老板有些不太敢想。
新话本还没有印制出来，第一轮水稻就该收获了，当今圣上顶着巨大的压力推广一年两熟水稻，现在就是收获成果的时候。
江宁县不用说，绝对大丰收，整个县城的农民都沉浸在欢乐中，他们的种子没有林家的好，产出的粮食没有林家的多，可是这一茬收获了之后马上就可以种下一轮，可以预计今年能比去年多一倍收入，让多少人睡着了都要笑醒。
粮食能够堆满仓库，家里不会继续饿肚子，收获的喜悦能够传染给所有人。
林夏至听着程闻柳从外面听回来的话，跟着一起高兴，“不仅是水稻丰收，玉米的产量也高，去年阿爹种了不少玉米，今年继续种，很多人也跟着种，听说产量不错。”
林家村的消息林夏至比程闻柳清楚，说起来头头是道：“玉米当然产量不会低，村里的番茄和辣椒也多得不得了，番茄可以做成番茄酱，辣椒数量多，做成辣椒酱太折磨人了。”
“我在想番茄和辣椒我们已经种了好几年，这些都是吃了对人好的东西，与其等到别人说林家村的人占着番茄和番茄不给外人活路，不如我们主动把番茄、番茄种子拿出来，反正村里的番茄酱已经占着先机打出了名气，以后也不愁卖，辣椒还没有给村里人种，他们就和别的人一样有平等机会，说不定村里人会不高兴。你觉得怎么样呢？”
“夏哥儿，这些种子虽然是我让人从外地买回来的，但它们是你种出来的，你想怎么处理我都支持。”程闻柳早在最开始喜欢林夏至的时候就说过了他会支持林夏至，现在他的想法没有一点改变。
第306章 流言变真
“好，那我等水稻收获了回去找阿爹和里正他们商量。卖种子的时候得说明它们的播种、生长习惯，到时候要麻烦阿爹和粮满仓的人了。”林夏至站起来主动亲了一口程闻柳的脸颊，“除了这些好消息，还有没有坏消息？”
好坏像镜子的两面，林夏至向来不会只听好的，用脚指头想都能知道外面会有人唱反调。
今年外地只有三成的人被皇帝逼迫种一年两熟水稻，当时不情愿的人现在高兴得能上天，当初说风凉话嘲笑的人现在一定更不好受，这种时候稍微挑拨一下就容易爆发矛盾。
“那些没有种一年两熟水稻的人现在后悔死了，看着别人收获满满，心里不甘就想闹幺蛾子，故意传谣言说什么林家是大好人，这样的种地法子无私贡献出来，让大家跟着有好日子，要给咱们阿爹立长生排位。”程闻柳本来不想说这些的，林夏至主动问起了没办法只能说出来。
“这才几天，就有这样的传言了。”林夏至眉头打结。
“只要当地县令想管这些流言都很好解决，你不用操心。”程闻柳就是担心林夏至想得多才不给他说的，看着皱眉他想事情的样子暗骂自己不该说出来。
“不一定每个县令都会管。”林夏至不放心，这些流言看似无关紧要，等它们成为人尽皆知的说法之后影响就大了，到时候别人会不会想是林家故意让人这样做的，在经过有心人传播到皇帝耳朵里，到时候林家是倒霉还是走运，那可就说不准了。
在这种事情上林夏至一向都是往最坏的方向想，与其任由流言发展，不如换个法子让流言的内容改改：“这样，让我大哥做皇帝的长生排位供奉在家里，再找里正说说，让林家村的人也跟着这样学，大家把功劳往皇上身上说，尽量弱化林家的存在。”
“夏哥儿的办法好。”程闻柳听完立马安排下去，“我马上让人去找大哥，从根部把问题解决。”
林夏至的话程闻柳当天就让人送到了林家，林虎子是一个直肠子，他听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只觉得复杂。
“这个一年两熟水稻明明是夏哥儿提议种出来的，我已经是占了夏哥儿的功劳，怎么又说和皇帝有关系了？”
这些年来林承祖在外面做生意，村里村外经历不少次流言风波，对夏哥儿的做法很理解，不就是担心一旦流言被落实，假的也会被说成真的。
这件事的严重性一定要给林虎子说清楚，林承祖整理了思绪解释道：“阿爹，你想想外面的流言是怎么说的。”
林虎子回忆了一遍：“说咱们家把一年两熟水稻弄出来，他们感激咱们。”
“就没有别的了？”林承祖反问他。
“还有什么？”林虎子皱着眉，“难不成承祖你是说立长生牌位？这也太好笑了，一听就是假的，我们就是普通的农家，谁会真的给咱们立牌位？”
“阿爹，一个人这样说别人不会信，等更多人都这样说的时候，总会有人信，到时候那些真心感谢咱们家的人真的给咱们立长生牌位，日日供奉，流言就会变成真的。”林承祖表情严肃，一点不像开玩笑。
“那、那不就是他们感激咱们吗，也不是什么大事啊。”林虎子更迷糊了，他怎么感觉自己越来越听不懂，自家做了好事别人感激，难道不是应该的吗，为什么承祖把这事说得好像成了坏事。
林承祖苦笑一声：“我的阿爹，你想想，全天下除了那些道馆、寺庙里的神仙，还有谁有资格立长生牌位？”
说到了这个份上，林虎子才依稀明白了一点：“你是说那位？”林虎子的手指着专门存放圣旨和御赐之物的地方。
意思表达得很明显，林承祖沉重地点了点头，这下阿爹该明白这件事不能不管了吧。
“这么一件小事，那位应该不会在意吧。”林虎子吞了口口水。
“不在意？现在他老人家还念着咱们的好他不在意，万一哪天别人在他老人家耳朵旁乱嚼舌根，说咱们家没规矩可就不一定了。”林承祖降低音量，“且不说皇帝会不会在意百姓给咱们立牌位这件事，就说咱们家这样放任流言不管，是不是故意聚集无知民众，生出谋反之心？一个说不清，到时候就灭顶之灾啊！”
林承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听得林虎子浑身发冷，他是万万没想到一句流言居然能牵扯出这么多的东西。
“走，我们马上去找你大伯，让他把这件事告诉村里人。”林虎子反应过来，立马拉着林承祖要出去。
林承祖一把将他拦下来：“阿爹你别急，现在流言还没发展到那个阶段，咱们不能用激进的方法处理，我先去找唐木匠做一个皇帝的长生牌位供奉着，让家里人把消息放出去，过几天第一轮收割结束了再找大伯说。”
“好好好，就按你说得来。”林虎子还没想通透，傻愣愣地坐下松开林承祖的手，“让阿爹我自己想想，你去忙你的。”
“嗯，这件事先不要给阿么说，免得吓到他。”林承祖想了想叮嘱了一句。
哥儿毕竟胆子小，李秀在处理家里小事的时候还好，真正面对大事就不行了，所以李秀和杨雨生那边他们都不说。
林承宗就等他沐休回来时再同他讲明白，宗儿已经不小了，应该承担起家里的事情。
“嗯嗯，我知道了。”林虎子胡乱点头。
林虎子在房间里想了很久，反复想林承祖说的话，很久才想明白夏哥儿为什么这么早就提醒家里，不能放任流言发展到不可控制的地步。
琢磨明白这件事情的始末之后，林虎子想着自己作为一家之主，千万不能自乱手脚，要镇定，一定要镇定，才不会让家里人、村里人也跟着乱。
林承祖从唐木匠那里回来，看着林虎子已经恢复，才终于松了口气。
只要把阿爹劝明白，这件事就没什么可怕的了，他是一年两熟水稻真正的发起人，只要他出去说皇帝陛下的好话，自家再放出风声说给皇帝立了长生牌位，别的人也一定会跟风学。
村里这段时间比春耕还忙，既要收成熟的水稻，还要在家里准备第二轮种下去的水稻苗，豆坊直接放话，开始收割水稻之后的十天，工人们自己选择是到作坊上工还是回去忙收割，回去收割的减少相应的工钱，留下上工的给双倍工钱。
十天假，豆坊减少产量损失的银钱比放工人回去收的粮食更值钱得多，可土地和粮食是庄稼人的命根，让他们不回去参与收割，比让他们不去上工更折磨人。
全村人齐心协力将田里的水稻收起来了，今年他们全都买的林家的种子，最高的人家亩产达到了五百五十斤，稍微低一些的也有四百六、七十，平均下来整个村子的亩产有五百二十斤左右。
这个数字让村里人陷入了狂欢，他们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从地里收获这么多粮食。
“当今陛下是好人，重视农业，听说今年开春的时候陛下带着所有皇室成员祭天，才换来了今年的风调雨顺，咱们这些种地的泥腿子才能在今年过了一半的时候收获这么多粮食。”
“当今陛下是有史以来最英明的君主，咱们景国在陛下的带领下一定会成为最富强的国家，陛下圣明。”
“陛下天上的紫微星下凡，林家老爷就是天上的农神，专门下凡辅佐陛下的，给咱们增加粮食。”
“这么多粮食，我们家今年不会饿肚子，明辨不会饿肚子，以后都不会饿肚子了，我还能攒下银钱送我家铁牛去学堂读书识字，以后就算走不上科举那条路，也能在县城、镇上找一个轻松的活计，这一切都是当今陛下的功劳。”
……
类似的话开始在各个丰收的村子里流行起来，很快大家发现林家村的人主动在家里供奉起了皇帝的长生牌位。
林家村已经成为附近各个村子学习的地方，他们这样做，那些村民回去之后琢磨一番，也跟着供奉皇帝的长生牌位。
一传十、十传百，从江宁县开始，整个郦水郡都在歌颂皇帝的丰功伟绩，从今年丰收夸到别的地方，很快就传到了郦水郡守的耳朵里，他赶紧让人去调查情况。
平时有什么小流言，像郦水郡守这样的大官一般是不会管的，但是这次流言涉及的人不一样，可是当今陛下，他不敢放着。
一查才知道，流言是从江宁县开始传出来的，郡守马上派人去江宁县，务必把根源找出来。
江宁县令最开始听别人这样说过，当时并没有流传多么广，他没有放在心上，他想着反正这些说的都是歌颂皇帝的话，传出去也不会有什么。
收到郡守的要求之后，江宁县令才开始认真调查，让人到每个村镇都调查一番。
第307章 凉皮卷
一查就能知道，原来这些不是流言，是老百姓真心在家里供奉皇帝陛下的长生牌位，真心说皇帝的好话。
最初是林家村这样做，说出来的话也只是皇帝在农业上做了什么，比如每年春天都会有的祭天仪式，祈祷今年风调雨顺。
传到后面，别地的百姓自动给皇帝增加功德，把皇帝做的好事都添上去，全都是实事。
弄明白了缘由，江宁县令把前因后果整理一番写成折子，递交给郦水郡守，请郡守做裁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