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漩涡海
就算是他们家和老普西尼之间有嫌隙，至少表面功夫过得去，只要能给对方点儿面子，这件事也并不是办不成。莱恩特都快要怀疑他的祖父是不是不希望他拥有力量了。
心里有想法，这位年轻人只能去找自己父亲倾诉。他父亲内心也是希望能够去找老普西尼的。
到了莱杰斯的住处，正好是饭点，父子俩默默地移动到餐厅。平常如果莱托在家，他们祖孙三人经常聚在一起用餐的，最近这样的机会太少了。
“你祖父……”莱杰斯吃了几口餐盘里的肉，停了下来，“又没同意？”
“这次我都没能见到他，站在书房外面说了几句就被打发回来了。”莱恩特道。
莱杰斯紧紧地蹙起了眉头，银色餐刀反射出他此刻的眼神：“这样啊。”
“父亲，祖父是不是要彻底放弃我们了？可是他也得不到那位小叔叔，现在就放弃我们的话未免太早了……”有些话也只有他们这对同病相怜的父子能够在私底下说说的。
“不会。你祖父最重血脉。”莱杰斯盯着盘子里带血的肉，轻声说道。
“可是他最近也太不关心我们了吧。”莱恩特有口无心地抱怨了一句。
莱杰斯神情微动，抬起目光来看向对面坐着的儿子，看到他带着点儿不甘心地切了大块肉送到嘴边，他鬼使神差地开口：“这肉……好吃吗？”
莱恩特被问得傻眼，不过还是乖乖点头：“好吃。”
莱杰斯按下服务铃，管家很快就出现在他们父子面前，“今天厨子采买的鲜肉都是羊肉吗？”
“有牛肉也有羊肉。不过牛肉送去了主楼那边。”
“我们厨房还有羊肉吗？做些我常吃的那种肉饼来吧！”莱杰斯吩咐道。
管家领命下去了，莱恩特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的父亲：“我吃这些已经够了，您还要吃肉饼吗？”
莱杰斯并不说话，而是自己陷入到某种沉思当中，饭都没有继续吃。
没多久，管家端着新鲜做好的肉饼回来。莱杰斯挥退了对方，这才正色看向对面已经吃饱喝足的自己唯一的儿子。
莱恩特被他看得心惊。怎么了这是？神情怎么这么古怪？
“把肉饼端上，跟我来。”莱杰斯冷静地吩咐莱恩特道。
莱恩特端着肉饼跟在父亲身后一路朝着他的书房走去，这是要干什么？
在莱杰斯的书房，这位少将军打开了保险柜从里头拿出了一些东西，交给了莱恩特：“你待会儿马上带着这些东西离开。”
莱恩特一脸不解：“这是……”他打开看了一眼那东西，发现全都是印戳和军备章。意识到事情不太对，莱恩特紧张了起来，“父亲……您什么意思？”
“这是我从小到大，你祖父为我准备的私人产业，这些军备章有一些是我的私兵的也有一些是你祖父手中精锐部队的，都放在我这里是以为了以防万一他没办法调兵的时候，我能插手。我从出生以来就很普通，他虽然因此而失望却也还是为我考虑了很多。你出生后他也为你准备了，原本预计等到你十八周岁再正式给你的，到时候加上从我手中继承的东西，你哪怕没有多少力量也能活下去。”
莱恩特神色微动容地看着这些，突然觉得拿在手里沉重的很。他有点儿明白过来他父亲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把这些交给他了。
“莱恩特，待会儿我会去见你祖父。你就不用去了，不管怎么样，你先离开这里再说。”
“父亲……您是不是？”怀疑了什么？
莱杰斯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但愿是我多心吧。如果是的话，到时候我们俩一起受罚。如果不是……你有多远跑多远，在不确定自身安全之前不要回来。”
“父亲，我不能这么做，我和您一起去！”他看向了那盘肉饼，这瞬间一下就明白了那肉饼的用意。
“我父亲为我考虑了很多，我自然也要为你考虑更多。我们莱比锡家的男人哪怕没有那种超自然能力，也不能丢掉男人的血性和尊严。你应该明白自己的使命！”莱杰斯不像莱托那样锋芒外露，他更内敛沉静，低调温和。然而作为从小被精英教育培养起来的少将军，除了不具备‘觉醒力’外，其他各项能力他一点儿也不弱。
人们提起莱比锡家的少将军往往会以那方面的力量来评价他，很少以平常人的眼光来深入解读他。
莱杰斯是整个莱比锡家最聪慧的那一个，从小就是如此。
莱恩特用力打了好几个冷颤，明明是在自己家里，他却突然有一种深处绝地险境的感觉。
怀里揣着父亲给他的东西，莱恩特一路不敢回头。他明知道自己最该做的就是听从父亲的话马上离开，但是一想到自己走了，他的父亲独自一人面临未知状况，他又于心不忍。
或许，一切都是他们想多了呢？
脚步渐渐停了下来，这位年轻人最终舍不得丢下自己的父亲转身往回跑。
莱杰斯此时做好了准备，正打算去试探试探，看看自己是不是猜错了。听到脚步声看到了自己儿子那张稚嫩仓惶的脸，他瞬间垮下了肩膀。
十几分钟后，莱杰斯独自一人捧着个小托盘向着主楼走去，同时，莱恩特则沿着父亲书房底下的密道朝前走。
他都不知道自己父亲书房底下有条密道连通祖父的书房。他长大之后虽然代替父亲做了不少工作，然而真正对家中核心事务的了解还是少之又少。
作为后辈，他的长辈们一直都在为他遮风挡雨。
莱杰斯恭敬地站在书房外，不管里面如何拒绝见面就是不肯离开。他从来都是一脸温吞，性子绵软却格外有韧劲儿，这个家里了解他的都明白，如果今天见不到他的父亲，他是不会离开。
等待了半小时之后，书房的门终于打开了。
莱杰斯进到里头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金参谋长，对方一双绽放出精光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您又是这么晚还没有回家啊？”莱杰斯淡然地笑笑，轻声问候，“下次见到您家夫人，我又得赔不是了，总是占用您下班的时间。”
金参谋长含蓄地笑了下：“不用理会她，女人就是那样的。”他的目光往莱杰斯手上扫了一眼：“什么好吃的？”
“父亲喜欢吃鲜肉饼，正好我那边的厨房今天做了，带过来给他尝尝，好久没吃了吧。”莱杰斯道。
金参谋长盯着那盖着银色罩子的托盘多看了两眼，让开了身体。
莱杰斯从容地从他身边走过，径直往最里面走去，穿过两边属于他父亲的藏品展示区，他觉得好像有视线在盯着自己，左右看了看，没发现什么特别的，迟疑了一下继续往前走。
他的脚步声在书房的大理石地板上有节奏地回响着，一路响了很久。
莱恩特能够听到父亲的脚步声，包括刚刚他和金参谋长的讲话声，在密道里都能听清。这个地方是用特别材料建造的，还放有干扰装置，只要他不过分紧张泄露情绪，就不会被觉察。
下面还有一座简陋的休息室，可以想象平常他祖父瞒着所有人在这里休息时的样子。
心脏狂乱地跳动，明明只有一分多钟的时间，莱恩特却有一种煎熬难耐的感觉。脚步声终于停了下来，他屏住呼吸，压住自己疯狂舞动的心口。
莱杰斯此刻站到了自己父亲的面前，笑着看向他：“父亲，刚刚听说莱恩特又来烦您了，我已经教训过他了，那小子最近太任性，我看需要把他送去军队里再好好地训一段时间才行。”
莱托原本背对着他的身体转了过来，微微歪了下脖子，笑容可掬：“不是去年才送去训过？少年人到了叛逆的时候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就知道您心疼他。”莱杰斯就像平常那样说说笑笑，这也是他在大将军面前独有的面子。他自然地走向办公桌旁，将手上的托盘放在了桌子上。
“本来是想和您一起用晚饭的，不过看您一直很忙没敢来打扰。这是我让他们做的肉饼，您也好久没吃过了吧。”莱杰斯说着，亲自打开那银色罩子，把他的心意给展现出来。
几个圆圆的肉馅儿麦饼出现在了莱托的眼前，一股属于新麦的香气飘散开来。
一直盯着肉饼开的莱托突然抬起双眼，带着侵略性的视线咄咄逼人地拦截住了莱杰斯的目光：“……肉饼吗？确实有段日子没有吃过了。”
“看我的记性还不错吧。父亲，尝尝看？”莱杰斯自然拿起两个肉饼，自己一个，递给莱托一个。
莱托轻嗅了一下：“羊肉馅儿的……你明知道我不吃羊肉，莱杰斯，搞什么鬼？”
莱恩特在听到这一声时，轻轻地松了口气。还好，是他们想太多了。
然而，上面却有足足长达两分钟的沉寂，就在莱恩特以为一切都没问题的时候，他听到了自己父亲质问的声音：“你、是、谁？”
莱恩特当下打了个大大的哆嗦。
“你不是我的父亲。”这是莱杰斯紧接下来说的另外一句话。
莱恩特小少爷用力抱住了自己的肩膀，怎么回事？为什么从他的父亲口中依然发出了这样的质疑。
“我的父亲有一个别人都不知道只有我知道的怪癖，那就是……他很讨厌这种圆形的麦子做的饼状食物。这是因为他年轻的时候在战场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吃的只有这种食物，吃伤了。每当他看到这种东西就会有一个微小的生理上想要干呕的反应。他很努力隐藏自己的这个小怪癖，在外面的时候不会展现出来，但在家里，在我面前……他从来不会隐藏，也知道，我绝对不可能将这种食物，送到他面前。”莱杰斯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着。
莱恩特控制不住自己浑身发抖的身体。是的，连他都不知道这一点。刚刚他也想错了，他以为父亲做羊肉馅儿肉饼，是因为他的祖父不吃羊肉，以此就能试探对方。谁曾想，他父亲知道肉味儿根本瞒不过他们这些人的鼻子，他想看的原来是另外一种反应。
在沉默了好一会儿后，头顶上传来了属于他祖父又有别于他祖父的特殊的笑声。
“少将军……真是小瞧你了。”莱杰斯的身后突然钻出来一个人，正是金参谋长阴恻侧的声音。
“你也不是金参谋长！”莱杰斯临危不惧，回过身来淡定地指控身后这位，“他从来不会叫我少将军。”
有两股寒流瞬间从脚后跟直冲上了天灵盖，莱恩特足足好几秒没办法呼吸。
连金参谋长也……？
“我父亲呢，他人如何？”整个现场最冷静的就属这位在外人眼中平平无奇的少将军了。
“莱比锡大将军……您听到了吗？虽然是个废物，您的儿子比您聪慧百倍。”这说话的声音依然是‘莱托’的声音，可现在，莱恩特已经很清楚，那不是他的祖父。
在他们都不知道的时候，他的祖父……竟然被悄无声息地‘替代’了，而且替代的那人，外貌形态都无懈可击，只除了在对待他们父子时，表现得略不足了些。
莱恩特无法看到上面发生了什么，只听到他父亲激动呼唤祖父的声音。
莱杰斯见眼前这位顶着他父亲面容的人对着前方的藏品展示区说话，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拔腿就往展区跑去。
莱比锡大将军的书房里有他历年来收集的‘有趣’藏品展览的区域，里面五花八门什么都有：脑袋、骨骼、干尸、内脏、战利品、武器……等等。
莱杰斯一路用眼睛搜索，看到了一副从前他没见过的新藏品，那是一具被包裹成木乃伊的尸首，竖着成列在玻璃柜中，他急速奔跑过去，用拳头砸那四周的玻璃。
在看到那木乃伊露在外面的眼睛迟钝地转了半圈后，意识到他的父亲还活着，莱杰斯差点儿泪奔。
“父亲、父亲您怎么样了？”
“少将军放心，他还活着。”金参谋长的声音再度出现在身后，“当然，是暂时活着。毕竟，他是大将军。”
“你们把他怎么了？”莱杰斯刚刚的冷静在这个时候化为乌有，变得激动了起来。
“也就让他冷静冷静罢了，少将军现在应该担心的是自己才对。”
“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为什么……能做到这些？”莱杰斯在对方的提醒下迅速回复冷静。他知道自己得问更多的消息出来，为了莱恩特。
“少将军问题还挺犀利。什么人您的父亲看来从来没有和您说起过。也是，您和他之间再怎么亲密，他也不会告诉您，他是你们整个世界，整个人类社会的叛徒吧。”
莱杰斯如遭雷击，立马反驳：“我父亲不是那样的人。”
“他是！很久很久以前，我们就是彼此合作的关系了。那个时候……你的父亲还只是别人手下的一个小跟班。他可不愿意一辈子做跟班，也不想屈居人下，所以，那个时候开始，他就选择了和我们合作，成为我们的一份子。因为，只有我们能够满足他日益膨胀的野心，能帮助他推倒他头顶上的那座大山，成就他。”
“我不相信！”莱杰斯闭上眼睛深呼吸，“让我父亲和我说话。”
“那可不行。你父亲在受罚……为他专断独行、我行我素的行为受罚。他差点儿毁掉我们全盘计划。”
“回答我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莱杰斯进一步追问。
“你可以叫我们‘隐形人’我们隐形在这个世界各个角落，藏匿在普通人之中。”‘金参谋长’并不正面回答。
“那金参谋长呢？他人呢？”
“少将军还关心他？那让我告诉你另外一个让你失望的消息吧，你认识的那位金参谋长，也是我们的人。至于上一个他嘛，一个彻底失去能力的废物，只能沦落到实验室去当实验体的地步。‘金参谋长’只是个代号，你可能不知道，在你成长的这段岁月里，已经有好几位顶着这个代号，这张脸出现在你的身边了。”
莱杰斯用力舔了下嘴角：“你、你们是‘仿身怪’？”他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这个。‘荣光城’的城市怪谈里曾经出现过的一种‘怪物’，其实是‘觉醒力’的一部分。作为少将军，小时候莱杰斯也是听着这些东西长大的。
“‘仿身怪’只是我们实验室里的次品流出来了而已。”眼前这位金参谋长笑盈盈地和他说着，之所以愿意告诉他，也是欣赏这位少将军灵活的脑子。
“不用和他说那么多……既然被他发现了，干脆把莱恩特也带来吧。两个天生生下来就没有能力的高等级‘异化人’后裔，具有极高的实验价值，正好，可以送回去。”
玻璃柜中制作成藏品的莱托·莱比锡大将军完全听得到他们的对话，激动地眨了两下眼睛。
莱杰斯现在知道为什么他们极力反对他们父子接受‘超能水’的改造了，他们父子俩是对方看中了的猎物。
莱杰斯意识到已经刻不容缓，他们莱比锡家必须逃出去一个才行，他冷不丁地剧烈咳嗽起来。
这种突兀的动作当然引起了在场两位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