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汉堡年糕
时间飞逝,很快又是一个中秋节即将到来,曾经那个站在窗下,背靠着这根柱子,死皮赖脸地等着他开门的人却并不在身边。
亓杨长叹了一口气,目光禁不住投向了遥远的东方。
此去千里,狸奴已经走了半个月有余,应当早已回到京城了,按照他之前的说法,京城如今风声甚紧,他又偏偏不听劝,要做那冒险的事儿,更是宛如走在钢丝之上,只要行错半步,便是万劫不复,实在是让人没法不担心。
亓杨紧紧皱着眉头,思绪已经飘到了京城。
那些诡谲汹涌的政治斗争并非他所长,面前他能做的,只有厉兵秣马,争取早日将戎国人赶出西境,边疆不再动荡了,京城的政局应当也能稳定不少,届时狸奴凭着自己的能耐,肯定能够将那些幕后的叛国黑手统统揪出来。
想到这儿,亓杨立刻推开营房大门,快步朝着神火营最中心的地方走去。
在先帝给神火营赐名之后,长山府每年拨给神火营和靖远军的钱粮数量都有了显著的提升,即使近两年伴随着天祺帝的登基而有所回落,但是毕竟底子还在,亓杨也没有什么家人,自从和谢庭春相好之后便更加不考虑什么成家育子的事情,对身外之物越加不在意了起来,便把所有收到的赏赐也一股脑地投到了神火营中。
成果是显著的。
此时神火营最中间的部分,已经被亓杨划出来成为了专门的火器厂,和早几年前谢庭春看到的小作坊大有不同,如今的火器厂已经颇有规模,占地面积足有原来的长山府营一般大,厂内整整齐齐地划分成多个区域,有整理生铁的,有锻造钢材的,还有按照不同的武器类型生产的厂房,此刻一大早,火器厂还没有开工,但是一个作坊内却已经有了动静。
亓杨推开面前的木门,作坊中坐着一个后背有些伛偻的中年人,黑黝黝的皮肤上满是皱纹,右臂明显比左臂要粗一大圈,一看便是常年做体力活儿的,此人见到亓杨进来,温和的面目上立刻露出了一个笑容,也不起身行礼,看起来很是熟稔:“将军。”
“早啊曹回。”亓杨点头道,同样没和他客气,直接拖了一把小凳坐到了中年人面前,一同看着桌面上的杂乱纸张:“怎么样,我前几日说的水车做出来了吗?”
这曹回正是当年谢庭春送给亓杨的几名擅长制作烟花爆竹的工匠之一,在来到火器厂之后,亓杨发现此人不仅手巧,还颇有些制造武器的天分,于是便提拔他专门负责新式武器的设计工作,由亓杨提供想法和蓝本,然后由曹回制作出模型,最后工匠们一起完成样品量产。
这样的流程大大加快了火器营中各种武器的改良过程,亓杨本来并不是工匠出身,在那“艾派德”里就算看到了再多新鲜事物,想要研究出具体构造来,光凭借他一个人的力量实在是有些困难,不过有了曹回的帮助就不一样了,经验丰富的老工匠一出手,便知道有没有。亓杨提到的“水车”,也正是几日前他的一个新设想。
在“艾派德”中,他曾经看到过一幕场景,在一个巨大的厂房中,不少工匠横向排列,坐在一条长桌子前,那条长桌模样诡异,上面有一条黑色的条状物,不断地向前滚动,将一个个火铳的零部件输送过来,而那些工匠每个人只负责装一个部件,速度比如今亓杨他们火器营中一个工匠从头到尾制造一个火铳要快出好几倍。
按照“艾派德”里的旁白,这就叫做“流水线”。
自从开始给靖远军大量配备燧发火铳之后,亓杨就盯上了这个神奇的“流水线”,可是很快却遇到了一个最大的难题。
那条黑色的东西,是怎么动起来的呢?难道有人一直在拉扯吗?
应当不是,工厂昼夜不停歇,若是那样,负责拉动布匹的人早就该脱力了。
而这个问题,直到他有一次下河洗澡,才忽然有了完美的解答。
小河中水流湍急,一片榕树叶从头顶掉下来,被卡在了一个小小的岸边凹槽之中,伴随着潺潺水流不断地滚动翻转。
亓杨本来只是一时兴起,捡起那片榕树叶吹了一首曲子,却忽然间福至心灵。
这水流,不正是最为便利,最源源不断的动力来源吗?
忙不迭回到了火器营,将这个想法同曹回一说,曹回立刻拍案叫绝,当即便丢下手上所有的活计开始做了起来。
“你来得可正好。”曹回眉飞色舞,眼睛下面有两块青黑,不过神情依然兴奋:“已经做好了。其实这个东西,在南方的时候我也曾经在村里见过,有些村人用这样的水车将水引到田里灌溉庄稼,不过我们想要的并不是水,而是水流的力量,所以我便做了一些改动。”
说罢,他便小心翼翼地从桌子下面搬上来一个两掌高的木头小模型。
“将这一头放入河水之中,水流带动滚轮转动,上面用这个支架连接,便可以这根推动杆带动,看。”曹回用手使劲儿一拨那个小小的滚轮,只见精细的结构另一头有一个活塞模样的东西,正跟随着滚轮的转动而不断前后平移。
将这个机器连接起来,上面绷上带套子的布匹,便可以像亓杨曾经见过的“流水线”一般,源源不断地输送零件了!
亓杨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仿佛看见了源源不断的成品火铳正被人从“流水线”上取下来,分配给靖远军,全军人手一支,从此上阵杀敌所向披靡的样子!
将曹回和他的模型一起带到工厂,吩咐工匠们打造一个等比例放大版本的水车后,亓杨便立刻马不停蹄地出营进城,准备去朱大嫂的绣楼寻她,订制一批可以用在“流水线”上的布匹。
然而刚在城门口下马,却意外地碰到了一个熟人。
“杨哥儿?”
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似乎是有些不敢置信地在他身后响起。
亓杨扭身一看,叫他名字的是一名年纪大约六十岁的老妪,此刻手中拿着一个包袱,站在牛车边上,刚刚过了城门口小兵的检查,正欲入城。
尘封的记忆一时间涌入脑海,亓杨一时间有些尴尬,卡壳半响后才开口问道:“林大娘?您怎么来栗城了?”
“哎,老头子死了,我独自一人在孟县也没什么念想,便想着来这栗城投奔我妹妹一家。”老妪有点惆怅地叹了一声,紧接着问道:“乐生他还同你在一处吗?”
这人正是林乐生的母亲。
在曾经林乐生还没做出那些事情,二人还在孟县的邹氏大营中,关系甚好的时候,亓杨曾经去过林乐生在孟县的家,见过他的父母双亲几次,后来林乐生因为叛国一事被送入了大牢,亓杨又是生气,又是失望,又是尴尬,加上后来便一直在栗城大营中忙碌,便再也没有和林乐生的父母见过面。
“请节哀。”亓杨下意识地说道,然而却在一瞬间捕捉到了老妪话中不对劲儿的地方,当即拧起了眉头,追问道:“大娘,您刚才说的……乐生同我在一处是怎么回事?!”
难道说林乐生当时入狱的事情,没有人和他的父母亲说起吗?不应当,这事儿在栗城闹得沸沸扬扬的,若是林大娘的妹妹在栗城的话,不应该不知道的……
林大娘似乎有些吃惊,瞅了亓杨一眼:“不是吗?可是大约一个月前,乐生还来找过我一次,说他出来了让我放心,还给我留了些银子让我帮老头子办了丧事……”
亓杨瞬间心神剧震!
林乐生在被他和狸奴联手擒获之后,已经同当时的长山府通判一起被押解上京,在京中天牢候审,最终因叛国罪被判处斩首,现在理论上应当早就处决了!
已经死过的人,还能够死而复生吗?
想到自己的神奇经历,亓杨忍不住心头一跳,可是片刻之后又强自压下乱跳的心脏,深吸了一口气。
不是的,不会的,这种诡异的事情,哪里能够出现得那么频繁?
林乐生去了京城之后,从未有消息传来说他被放出来,也没有听说过天牢有逃犯成功脱身,这么看来,不论是越狱,或者是被赦免,一定有人偷偷地掩盖住了这条消息,不想让别人知道。
会是谁?
亓杨沉思片刻,立刻联想到了当时林乐生联络的戎国。
正当他皱眉思索着戎国为何要做出这样举动时,林大娘长叹一声,再度开口了:
“乐生这个孩子,还是挺有良心的,虽说不是亲的,可是养了这么多年,总归还有感情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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