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日耕黄梁
不,他不要,一点不想要。
所以,他一定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储眉默然地看了他一会儿,转移视线后微阖起双目,咕哝了一句什么,然后不耐烦道:“反正最后的结果都是违规,你想找麻烦,那就跟紧了。”
弗禾表情松缓,说了好几句谢谢,赶忙跟着前面的人。
储眉一身银灰套装,摘了手套,行走在光影斑驳、不断变幻的世界之中,偶尔回头看一眼正一瘸一拐走着的弗禾,又从腕带上取了一颗胶囊给他,低声说了一句:“玩命呢,真值得吗?”
弗禾反问他:“当年001系统即将报废,您不也玩了一回命?”
储眉“哦”了一声,不怎么在乎地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哪个闲人跟你讲的?”
弗禾没回答,他的目光已经被光影之外的东西完全吸引。
储眉带他走的这条路,是俗称“时光隧道”的一条小世界便捷通道。之所以走这里,必有一些关系到小世界规则的原因。
终点是可以见到乌栾的地方,而过程之中,则是乌栾从他对战白眉失利之后的点滴片段。
弗禾不是没设想过乌栾得知自己“身灭”之后的癫狂绝望,但也未料想到,乌栾会直接堕魔。
白眉没有死透,真正结束这名道人生命的,是乌栾。
堕魔之后的乌栾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无法理清自己的思维,他一方面觉得弗禾不会死,会在未来的某一天等他,另一方面,又因着过去“共死”的诺言,时常自残。
可仙魔之体不会死。
一只器,又怎么会死呢?
乌栾不会死,弗禾却要心疼死了。
“你这是做什么,停下,知道吗?停下!”
男人没有听见。
他抱着弗禾当日留下的傀儡,以及他所经手过的所有东西,连很久以前被下到头发上的傀儡护身符咒都拿了出来,用尽一切办法,引用各类伤体禁术,只为寻到弗禾在此世留下的灵魂碎片。
但无疑,一无所获。
任何物品都追踪不到弗禾的气息,仿佛这世上就从来没存在过这个人。
以致,乌栾有段时间甚至产生了怀疑的错觉:所有这一切,是否都是自己的臆想。
融合了太多的传承记忆,他疯魔了,所以才有了这些臆想。
随即,错认自己神智不清的乌栾又进行了下一轮的自残。
手、脚、腿、胸膛,用金岚缓缓划上一刀,就能流好久的血。
但有时,他又会盯着剑发呆:“好剑,你有名有灵,不该受此折辱。金岚……对,你是金岚……谁给你起的名呢……哦,是弗禾,弗禾……”
弗禾的双腿如灌铅,他停在原地,泪流满面地看着乌栾如行尸走肉般在大陆山川间搜集寻找,仿佛永无休止。
储眉看不过去,直接拉着他走。
但光影上的桩桩件件,依旧入了弗禾的眼。
乌栾踏入虚神境时,去了他在人间的家乡,而那时的慕阳城已经不复繁华安宁,沧海桑田过去,成了一座罕有人至的荒城。
乌栾踏入凝体境时,去了雪域,他独自一人躺在二人曾住过的那栋小屋里,很长时间过去,身体却始终捂不热。于是索性进入雪域苦修,造就了一身生人勿近的冰寒。
乌栾踏入乘鼎期时,在他们曾经到过的每一个地方流转游走。没有人认识他,他也不认识任何人,只是不停地走着。
乌栾踏入大乘期,天魔入境,将他中伤。
余后数百年,他不声不响地一个人逮着这些恼人的东西追打锻剑,有时胜,有时负,有时毫发无损,有时鲜血淋漓,狼狈不堪。
只有弗禾知道,他不是好战或发泄,而是……还在等。
不把大陆护住,乌栾害怕若以后弗禾突然来了,将没有一个安定的环境可以生活。
乌栾踏入渡劫期时,仙道四鼎齐心讨伐,其中属祝莫添闹得最欢,乌栾没留情,差点一掌拍死他。
弗禾也就此时情绪最是慌张,浑然忘了自己在哪里,伸手欲拦。这会儿“祝弗禾”已经出生,虽然不存在“没有鸡就没有蛋”的问题,但直觉告诉他,祝莫添死不得。
也就是此时,袖子里装着狐婴的兽囊上蹿下跳不安分起来,竟是脱离袖口,一头坠入了光影之中。
狐婴从天而降,也不知是落在了哪处的阵营之中,总而言之,乌栾已经偏移视线收回了手,祝莫添的命保住了。
也是从那时候,乌栾的思绪愈发清醒,他在魔界称帝,一称就是三百多年。
直到……
储眉忽然在他耳边说了一句:“到了,下去吧。抓紧的。”
“抓紧什么……”弗禾正待问,一个踉跄不稳,面前什么都没看清,身体宛如从云端直坠而下,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气流飞速涌动,却偏偏提不起半点力。
他心道倒霉,下一刻便跌落在一个结实安稳的怀抱之中,清冷气息扑鼻。
三千年后,他终于回来了。
乌栾眉目如昨,眼中欢喜甚多,刮着他的鼻子轻笑:“乖乖回去等我,不好吗?”
弗禾眼角泪迹未干,满头疑问:“回哪儿?”
乌栾指尖在他眼睑上慢慢划过,很珍惜地低下头,舔了舔颊边余留的眼泪,叹息:“回你该回的地方。那些都已经过去了,别难过。”
现在的弗禾内心其实疑惑比难过更多,“你都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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