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嬴天尘
姬慕月逼宫前两天,晏危楼便以逍遥楼主的身份让无恨离开盛京,去往其他城池发展逍遥楼的产业, 顺便也吩咐他暗中除去一些人, 包括平阳徐氏满门。
原本晏危楼预计用不了几日自己便可离开盛京, 谁知道却意外陷入瀚海秘境,失联了大半个月。
而这位被他威逼利诱而来的便宜下属,居然没有趁机窃取逍遥楼产业,反而真心实意担心起逍遥楼主的安危来,甚至为此去找暗阁买情报……这究竟是什么操作?
当然,情报没有买来,他本人倒是被暗阁中人盯上了。无恨前身不过是阴魁门中不受重视的大弟子,修为平平,怎么躲得过暗阁的特意暗算?一下子被人抓住,还利用他在千里传音上发出的消息,对逍遥楼主守株待兔。
——尽管他们等来的不是逍遥楼主,而是披着将玄马甲的晏危楼。
“好了。我大概明白其中原委了。”晏危楼挥手打断他的话,神情淡漠,“平阳徐氏之事,处理干净了吗?可有其他人知晓?”
“属下担保,此事只我一人知晓。”
重重应了一声,无恨神色犹疑不定:“莫非……真正想对徐氏下手的人……”
黑袍人摆了摆手,掀起衣摆随意坐在院中水井边上:“是我。”
无恨怔愣了下,眼神一动。
……果然!灭徐氏满门这件事,虽是逍遥楼主亲口下令,但他绝不相信,自己心目中那位清风朗月般的逍遥楼主会做出动辄灭门这等凶残之事,心中恐怕亦是万分挣扎为难。现在看来,果然是这神秘人在背后指使!
——由此可见逍遥楼主对此人情意之深,竟然情愿为他违背本心!
如此深情厚谊,如今楼主失踪,这人居然不管不问,凉薄至斯!
无恨心潮起伏,涌上许多复杂情绪。心中为逍遥楼主不平的同时,这神秘人在无恨心中的大魔头形象又凶恶了三分。
这人不知脑补了什么,眼神深处各种情绪变化,又是愤怒又是不平,又是怜惜又是憎恨,看的晏危楼心中一阵好笑。
他突然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刚说到一半,意识到不对,无恨连忙紧急改口,“属下只是有些疑惑,那平阳徐氏远在东黎,又怎么会恶了主上,以致招致灭门之灾?”
“你想知道原因?”
这么好说话?无恨瞪大了眼睛。虽然只是临时胡诌出来的,但他还真有些好奇了。
不等他回答,晏危楼便反问一句:“莫非你们魔道杀人还需要理由?可别说阴魁门中那些尸魁都是你们惩奸除恶得来的。”他轻笑了一声。
好有道理的样子。无恨顿时哑口无言。
小院中冷风拂过,黑袍人突然间大笑起身,他的神色冷淡下来,低头望着古井中自己的倒影:“问就是我乐意。”
“本尊嫌徐氏一门姓氏难听,活着又碍眼,出手帮他们纠正一二,有何不可?”至于真正的原因是什么,他自然不会随意告知其他人。
晏危楼的脸色又转为和缓,唇边露出笑意。这诡异莫测的情绪变化让人心慌。
“主上英明,自无不可。”
无恨“啪”的一声跪下,牙关紧咬渗出了血,头颅深深垂下去。心中不知是惧是恨,是憎是怕。
……看来他这段日子是在逍遥楼中呆久了,竟是忘记了这人的手段。之前这人不就是因为看上“将玄”这个身份,便二话不说要对他下杀手?若非他当机立断选择臣服,只怕如今早就是个死人了。
以对方如此随心所欲、喜怒无常的性情,一时兴起灭人满门又算得了什么?自己可真是猪油蒙了心,居然还敢在对方面前问出这种问题。
只是,他还是忍不住见缝插针:“徐氏罪该万死。当初燕楼主正是交代完属下徐氏之事不久,便再无踪迹,彻底断了联系。或许,或许……”
说着,便眼巴巴看着晏危楼。似乎就等着他立刻下令去找人。
晏危楼心中骤然升起一股荒谬之感。随之而起的是深深的警惕。
虽说这人在阴魁门中过的也不如意,前世更是早早便死于荣凤阁中,算来今生反倒是晏危楼间接救了他一命。
但所谓前世之事,只有晏危楼一人知晓。晏危楼断其一臂,夺他姓名,种下蛊虫,令他从此只能以面具遮面、被强行易名改姓,屈膝臣服以活命……如此种种,无论怎么说都是深仇大恨。
然而这人记仇的同时,居然还对晏危楼的另一个小号如此死忠,这也是一桩诡异之事。令他怎么也想不通。
“你今日似乎话有些多。”
在无恨期盼的目光中,晏危楼突然似笑非笑说了一句。
“属下不敢——”说到一半,无恨下意识闭紧了嘴,垂首低眉。
晏危楼继续陷入沉吟。
……“燕无伦”这个马甲与晏危楼曾经的本心最为契合,因此他使来也最是得心应手。将无恨收入逍遥楼后,便用“燕无伦”的身份同对方见过数次。
但这人好歹也是堂堂阴魁门首徒,见识过魔道中不知多少诡诈伎俩。总不至于只见了“燕无伦”几面就彻底被表象所迷惑,连本身办事不力的罪名都还没扯干净,就一心急着要将“燕无伦”找到了?这也未免过于殷勤了些。
他脸上神情微微变幻,院落中顿时安静一片。
垂头站在一边的无恨紧紧握住拳头,见识过这位神秘人喜怒无常性情的他,几乎大气也不敢喘。鼓起胆子试探一句,已经是他的极限。
是以,晏危楼闭口不谈逍遥楼主之事,哪怕无恨再急切也不敢继续开口。
晏危楼看了他一眼:“去把那几人‘请’来。”
“是。主上。”
待得那三名动弹不得的暗阁杀手都被挪到了后院中,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坐在一口水井边上的晏危楼。
他一手抱刀,正好整以瑕地望着他们。
之前晏危楼说的不错,这几人的确来自暗阁,那名年轻女子更是十二位影使之一,据她自称名为齐悦。
“几位大费周章,想来要等的人本应是逍遥楼主吧?”
毕竟无恨早就是逍遥楼的人,一直以来那千里传音所联系的也是逍遥楼主。
尽管动弹不得,但暗阁中人心理素质着实过硬,为首的齐悦更是早已恢复了之前巧笑嫣然的神采。
“将玄公子能来也是一样的。”她笑着说道,“甚至可以说更好一些。”
“哦?”马甲身份被人一针见血点破,晏危楼不动声色,恍若未闻,“看来这桩买卖逍遥楼主不一定会同意了。”
齐悦轻叹一声:“只是若没有逍遥楼主这一环,成事的几率便大大降低了。”
她徐徐道来:“未知将玄公子可曾听闻过瀚海令?此事便与之有关。”
说着,齐悦便将姬慕月逼宫当日,一应发生之事都一一叙述了一遍,虽然有一些细节部分不甚清楚,但大体说来却是无有错漏。简直像是身处其中亲眼目睹了一切发生一般。
“……恐怕谁也没有想到,这大雍皇室手中居然有一枚传说中的瀚海令。更令人没想到的是,这令牌竟会被人虎口夺食,落入那一向不起眼的齐王世子手中。”说到最后,瘫坐在地上的齐悦也不禁睨了晏危楼一眼。
暗阁杀手反倒被人暗算倒地,实在丢脸。若是能凭借强大的情报能力让对方大吃一惊,也勉强算扳回一局。
只可惜,晏危楼的神情很是平淡。只是漫不经心点了点头,问道:“这么说,你们想谋求瀚海令?”
他这语气说的像是买个包子一样简单。
齐悦笑了笑:“事关前朝秘宝与上古传说,谁不心动?”
“但我听说那齐王世子早就藏起来了。”
“这不是有逍遥楼主吗?”无恨是关心则乱,齐悦却是一口道破关键,“既然逍遥楼主的千里传音在将玄公子手中,他的下落您一定一清二楚。”
“听说齐王世子与逍遥楼主相交莫逆。想必逍遥楼主定然知晓该如何找到这位世子殿下……”
她容貌清丽,笑起来仿佛芙蓉花开,温柔婉转的语调里似乎全是善意。
“即便不知。若是听闻逍遥楼主遇难,想必那位极重情义的世子殿下也不会不管吧?”
最后,齐悦还信誓旦旦说道:“将玄公子放心,如若事成,瀚海秘境中的一切,你我双方均可对半分。但若是将玄公子想甩开我暗阁单干……恕我直言,天下盯着瀚海令的人太多了。”
话说到这里,晏危楼已经完全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这些人原本打算先将逍遥楼主弄到手,无论是劝其合作,还是作为人质,经过一番操作后,都很可能将齐王世子钓出来。
如今来到这里的是“将玄”,那也是一样的。无非中间多出了一个步骤,那便是让“将玄”找来逍遥楼主。
“唔……”听着这些人的计划,晏危楼心中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
说来说去都是他的马甲。齐王世子→逍遥楼主→将玄……难道这就是我钓我自己,我坑我自己,我救我自己?
……听起来好像有点小刺激的样子。
想到这里,他深深笑起来:“好,我答应了。具体计划是什么?”
齐悦终于忍不住露出一个大功告成的微笑,甚至顾不得如今全身发麻的窘境。
……看来阴差阳错间,同这位阴魁门大弟子撞上,反倒比那个据说心地纯善的逍遥楼主方便得多。
不愧是心思深沉莫测又善于隐忍的魔道中人,能在阴魁门中蛰伏十多年,这种人只要有利可图,就没什么不能出卖的!
第51章 归去来(5)
同齐悦达成了初步的合作意向后, 晏危楼满意地笑了:“关于齐王世子的生意谈完了,现在该谈谈另一桩交易了。”
“你们准备拿什么来交换自己的命?”
齐悦那志得意满的微笑瞬间僵硬在脸上, 她诧异道:“交、交换自己的命?”
“那是自然。”
……一手交人一手交钱的道理都不懂,暗阁杀手实在令人失望,这难道不是身为杀手的职业素养吗?
晏危楼表现得比她更诧异, 甚至心中质疑起这几人的专业水平。
他神色冷淡:“你们主动设伏于我,如今小命却落入我手,莫非以为不付出丝毫代价便可脱身?”
齐悦被他这不按常理出牌的套路搞懵了:“将玄公子, 咱们不是已经谈好了要合作——”
“一码归一码。”晏危楼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 轻轻笑了起来, “我只答应一同谋取瀚海令,这和我要杀你们有何冲突?暗阁少去三人也不影响合作, 呵, 指不定还有人因此感激于我, 私下付我报酬呢!”
说话间, 他直接从井边站起身, 大袖飘飘, 一步跨出便来到几人身前,目光只轻飘飘从几人身上一扫。
就像是荒原上的猛兽,漫不经心玩弄着爪下的猎物,戏谑又残忍。
直看得几人全身发寒,从头凉到脚。
“且慢!我们愿意交赎金。”在这冰冷锐利、几乎要将人刺个穿透的目光中, 齐悦秀眉微蹙, 硬生生挤出微笑, “还请将玄公子拿出个章程来。”
晏危楼微微点头,转头便毫不客气地吩咐唯一的狗腿子无恨去把几人都搜刮一遍。既然这些人小命都是他的了,那么他们身上的东西当然也是他的战利品。
最后,看着除了一身衣服以外连武器都被没收的几人,晏危楼这才满意,开始索要赎金:“看你们一穷二白,我便不过多为难了,就用一个简单的情报来交换小命吧。”
“可以。将玄公子请讲。”
已经被晏危楼这一系列操作弄得吐槽无能的几人连连点头,都没脾气了。想来只要不涉及暗阁机密,答应他也无妨。
“我想知道,祭元日当晚,收买暗阁刺杀齐王世子的人,究竟是谁?”晏危楼露出一个心平气和的微笑,“——这些年来一直都是谁?”
……倘若说前世的他一直傻傻不曾察觉,那么今生他已然发现了飞羽卫暗中的保护。若非如此,只怕他早就在千奇百怪的暗杀下丧命了。这样说来,他倒是应该感谢雍帝才对。
晏危楼半真半假开口:“倘若知道这个答案,说不定还能用来更进一步引那位齐王世子上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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