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瓜乙
他终究还是有些自卑的,仿佛听了这些,他就能与宋涟并肩而立了一般。今日他提出来虽说有众兄弟的意思,他又何尝不想再创造奇迹呢?他想成为凉州最大的一股势力,想要得到宋涟的肯定以及欣赏,他要将宋涟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将来再无人敢欺辱他。
宋涟盯着他,眼神有些渗人,宋庆福被他盯得手足无措,“先生的意思是?”
宋涟冷哼一声:“我当日是怎么跟你说的?”
宋庆福打了个寒颤,“你说最近一段时间都蛰伏起来,”他顿了顿,孟地抬起头来,言语间透露着小心翼翼,“我知道你这是怕官军追查过来,可是你看看,都这么久了,官军连屁都不敢放一个,怕他个鸟!”
宋涟听到此等粗俗之语,嫌弃的皱皱眉头,冷笑一声道:“你要去便去,问我作甚?”言下之意大有不管他怎么做的意思。
宋庆福闻言有些慌乱,看宋涟的脸色并不似开玩笑,如果宋涟真不管他了,那他可就惨了。他连忙摆摆手解释,“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先生勿要动怒生气。”
宋涟勾起嘴角,“呵!我生什么气?你们自个儿要去送死,我也管不着不是?”
宋庆福讪讪,哪里就是去送死了?宋涟也太过于小题大做了,不过他却是不敢再提起这个话头,只好聊起别的事情来。
之后宋涟一副恹恹的样子,对什么话题都不感兴趣,大多数时间都是宋庆福在说,而他只是有一句没一句的不时才搭句话。宋庆福勉强多留了一会,这才讪讪的结束话题告辞离去。
就在宋庆福走了没一会儿,门外蹿进来一个小人,看着不过像是八九岁的孩童模样。
宋涟原本支棱着头昏昏欲睡,见这人进来,精神一下子就好了,一抹风光霁月的笑从他脸上展露开来,似乎整个房间里都变得明亮起来。
“平叔,你回来了?”宋涟声音中带着一抹真心实意的高兴,与刚刚的冷漠简直是判若两人。
平叔在脸上抹了几抹,身形未变,宛若孩童的脸经这么一抹,脸上却变成了如橘皮一般,深深浅浅如沟壑一般的皱纹布满了整张脸,这么一看倒能看得出来他真正的年纪应该已经有四五十岁了。
平叔笑的和蔼,“主子你托我打听的事情已经打听到了。”
宋涟此时已经没有任何架子,亲自替他倒了一杯热茶,“平叔辛苦了,先喝杯茶,坐下来慢慢说罢。”
这个世上也只有平叔是他最亲的人了,在他面前,不用任何的伪装。
他与平叔来到这里,也是想找个机会,他不甘心就这么碌碌无为一辈子,他想要复仇,甚至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当年怎么对他的那些人,他通通都要还回去,皇帝又怎么样,皇子又如何,他恨这些至高无上的人,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一句话就能将人的一生毁灭,将人深深打入泥泞里,永世不得翻身。
而他,偏偏不服,凭什么?他有抱负,有才华,有能力,只因为别人的诬陷,只因为有人不想让他出头,就该落得这般境地?
所以,只要有了机会,他一定,一定要让他们知道后悔这两个字怎么写。
只是,宋涟眼中的恨意渐渐淡下去,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波澜不惊。如今自己的境地来看,却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施展自己的抱负。
平叔知道宋涟的心思,这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怎会不知他心中想法,不过不管他做什么,自己都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他就是了。
“主子,切勿心急,总有一日,会好起来的。”
平叔的话让宋涟冷静下来。是了,会好起来的,今日的蛰伏不就是为了他日的锋芒,一切才刚开始呢!
50、第 50 章
“你这趟打听到了什么消息?说来听听。”宋涟坐下, 打开话题。
是他听说了石大顺的事情,才让平叔去打听的,不是他不相信宋庆福派出的探子,只是觉得, 也许平叔出去打探会探听出更多东西来。
平叔喝了一口宋涟递给他的茶, 这才开口说道:“这个王村好像是很有些不一般, 石大顺带几百人夜里袭击王村, 可是王村中没有一个人伤亡。之后应该就是遇上官军包围伏击,然后全军覆没。按理来说,石大顺这一支不可能如此无能,老奴怎么也想不明白这结果是怎么来的。”
宋涟皱眉, “王村有古怪,你可去王村查看过了?”
“奴去过了,只不过王村中如今草木皆兵,对待外人的防范之心很强, 一般的外人都不允许进村。奴借着讨饭乞儿的身份去讨要吃食,才得以进村,然而也不敢久留, 匆匆就被人带出来了。可奴四下留意了, 村子里与一般的无二,村人们的神态举止也如常,丝毫看不出来是刚刚进过贼匪的模样。”平叔回忆起村子里的情景。
宋涟思索许久,平叔所言正是他想不通的地方, 不过, 再怎么样神秘,相信以后一定会水落石出的。
“那石大顺一批人是被护卫军所灭,听说是被封来凉州的端王护卫, 端王我在……之时就有所耳闻,只不过是一个痴傻的皇子,他的护卫是皇帝从京中派遣来的禁卫军。他们跟石大顺对上,没道理会全军覆没啊!”宋涟只觉得此事处处都透着怪异。“如果是遇上红袍军,造成这般局面或许可以相信,但是……”
宋涟摇摇头,正如所有人想的那般,石大顺这些人便是遇上驻军,也绝对能拼出一条退路来,不至于一个活口都没留下。如果,如果是红袍军假扮成护卫军呢?又或者护卫军有什么猫腻呢?总之这其中有鬼,不能让人不防着。
“红袍军不可能。”平叔肯定的说:“一来,红袍军正在石崇关以西防范夷人,并没有在这边活动过,二来,红袍军的谢将军一向不太理会贼匪之事,他们应该不会专门花心思前来对付石大顺这一支。”
平叔说得很有道理,宋涟点头,他继续说道:“至于驻军,奴已经打听过了,王村附近也从来没有出现过驻军,因此,可以肯定的是,石大顺他们遇上的的确是端王的护卫军。”
宋涟眼睛微眯,端王,端王,皇帝的十四儿子,那人的同母痴傻兄弟,真有这个能耐吗?
他长长叹了口气,端王吗?他不介意与他为敌,甚至与天下为敌又如何?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自己到这步田地,这都是你们欠我的!
广袤草原上,一队人马缓缓行来,他们披发左衽,短衣革靴,腰上配着弓箭弯刀,人人精悍勇武,武器精良,这是一支夷人的队伍。
马队中间,却有一辆豪华的马车,那车上不时传来咳嗽声,随风轻扬。
“到哪里了?”马车中咳嗽声音停了一会儿,传来一个询问的声音。
有亲兵在马车外回话,“禀吾王,还有半日功夫就能到石崇关了,已经给察察齐送去消息了,应该很快就会过来接应我们。”
这一队人马正是浑勒王拓跋仞的队伍,他在王庭负气接下了汗王拓拔洪则的任务,准备好了一切就开始往东而行。这次的任务他一定要办的漂漂亮亮的,以此来证明自己哪怕常年缠绵病榻,也有能力做好每一件事情。
因此,尽管拓拔洪则激将之后就后悔了,打算换人去做,哪知道拓跋仞偏偏就跟他执拗上了,定要亲身前往。拓拔洪则无论如何都无法让他改变主意,最后只能无奈的随他了。
于是就有了这浩浩荡荡一行队伍,拓跋仞有些气闷,恨自己的身体不争气,要是在五年前,一马一鞭,纵横整个绥西草原都不在话下,他肆意驰骋,马背上就是他的天下。
如今,他三步一喘,五步一咳。无论走哪里也只能憋在小小的马车里,再也体会不到驰骋逐风的快意。
拓跋仞不再说话,马车中闷闷的又传来几声咳嗽。
那亲兵脸上露出一丝不忍之色,他跟着王爷这么多年了,自然知道王爷心中的痛。当初的那一箭,如今想来还心有余悸,凌厉之势如破竹一般,直射入当胸。如果不是这一箭,他们王爷就是天上的雄鹰,如今雄鹰被折翼,可依旧向往着广袤的天空。
不知又行了多久,前方驰来一骑,带来消息说察察齐将军在前方等候迎接。
亲兵将消息传给拓跋仞,他沉默一瞬,才沉声说道:“知道了。”
寒风凛冽,□□的马儿打着响鼻,不停撂起蹄子原地打着转儿,当头的枣红马神骏非凡,上面坐着位粗犷汉子,高鼻深目,典型的绥西国武将装扮。他手中的缰绳稍微紧了紧,原本不安的马儿在他手中安静下来。
这人正是得到消息前来迎接拓跋仞的察察齐将军,远处有一队黑影慢慢走近,察察齐的眼中有些许不耐之色,待看清了队伍当中的马车,他脸上神色都阴沉下来,眼中有了一抹轻视不屑之色。
呵!这就是他们绥西国鼎鼎大名的浑勒王,五岁杀狼,八岁猎虎的少年英雄。现在却是连马都上不了的废物,他搓搓手心的缰绳,哼!要不是有那么一层身份在,浑勒王早就应该易主了。
他们草原上的人素来崇拜英雄,不论什么都是有能者居之,曾经的英雄到现在成了废人,何德何能还能享有昔日的荣耀风光?
察察齐心中虽有微词,但该有的礼节还是应该遵循。拓跋仞的马车到了近前,察察齐才下马来,上前几步,手握拳放于胸口,躬身道:“察察齐恭迎王爷。”
马车连帘子都没有打开,等了些许时候,才传出来微弱的声音:“咳咳……知道了,直接去中军营帐吧。咳咳咳……”
察察齐面有不愉,亲兵上前小声解释道:“察察齐将军,王爷近几日犯病严重,见不得风,还请见谅。”
察察齐嘴角扯出一个笑来,“王爷没什么大碍吧?这天气是越来越冷了,王庭之中有宫墙殿瓦,遮风挡寒最好不过了。这个鬼地方只有帐篷毡房,对王爷的身体怕是不利啊。”
他故意说的很大声,就是想让拓跋仞知道,病秧子还是别来这里捣乱的好。
亲兵脸色微窘,偏偏看了一眼马车,见并没有什么动静,这才松了一口气。转移话题道:“还请察察齐将军带路。”
察察齐也盯着马车帘子,许久也不见动静,心中骂了一句懦夫,也不再多言,打马往前走去。
亲兵回到马车前,小声叫了一声王爷。
拓跋仞沉闷的声音传出,“跟上。”
马车缓缓而行,直到进了中军大营,这才停了下来,车帘掀开,一支瘦骨嶙峋的手伸出来,然后就是裹在厚厚的狐毛大氅中瘦弱的男人。
察察齐有些许愣神,曾经的苍鹰,曾经的英雄,曾经的天之骄子,竟然成了这般模样。
他心中有些发闷,如果这个人是自己,受到如此的挫败,只怕是没有勇气再活下去的罢。
这么想着,身体已经先于脑子,伸手过去扶他。拓跋仞轻飘飘的看他一眼,手却转了弯,搭在亲兵护卫身上。
察察齐扶了个空,脸上有些挂不住,却又不好发作,只得讪讪将手收回。
进了大帐,里面早已经燃起了几个火盆,将大帐中烤得暖烘烘的。
拓跋仞缓缓舒了口气,直接跨步坐到了上首的位置。
“咳咳咳……诸位在此辛苦了。咳咳……”等所有人坐定之后,拓跋仞开口了,然而一开口就是一阵揪心的咳。
能入中军帐的都是将军骨干,或是早已立功成名的老将,或是才能卓越新进提拔上来的少年将军。此时齐聚一堂,见到拓跋仞这般模样,心中感慨万千。
有老将惋惜苍鹰折翼的,也有少年将军仰慕崇拜已久,立志要成为像浑勒王一般的英雄的。
拓跋仞是绥西国曾经的英雄,家家户户无人不知,是草原上多少少年郎曾经仰慕的英雄人物。
“咳咳……你们可知道本王来此的目的为何?”拓跋仞喝了一口热水,勉强压下喉咙中的咳嗽,问道。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只知道浑勒王要亲自过来,并不知是所谓何事。
所有人都鸦雀无声,拓跋仞也没绕弯子,直接说道:“大燕皇帝将凉州之地分封给他最小的儿子大家应该知道吧?”
这件事大家都有耳闻,听说那个皇子是痴傻之人,想来也是,只有不得皇帝喜欢之人才会被打发来这边地吧?是死是活也都不会太过在意。
察察齐轻嗤一声,“一个痴傻皇子而已,不得大燕皇帝喜欢,被发配来此地。怎地?浑勒王莫不是专程为了一个痴傻小儿而来吧?哈哈哈!还真是想不到,这么个人居然要劳浑勒王大驾。”
他笑的肆意,话语中有轻视之意,言外之意不言而喻,估计也只有拿这么个病秧子对付个痴傻之人才拿的出手了。
“察察齐将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浑勒王来此自有他的用意,岂有你一个将军置喙的余地?”有维护拓跋仞之人当即就站了出来,十分不服气的说。
这个察察齐行事嚣张跋扈,自以为英雄能耐,实际上也不过是狂妄自大罢了,要说跟浑勒王比起来,就连一根脚趾都比不上。
“奴哈!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本将军面前说话的份儿?上次你属下飞骑队全军覆没之事还没算呢!”察察齐冷哼道。
被人捏住痛脚,奴哈不敢再说话,他也是倒霉,上次派出飞骑队深入大燕腹地,结果居然遇上红袍军,被红袍军围剿歼灭,一个都没留下,他们也是后来才得知这个消息。然而,飞骑队全军覆灭之事,总要有人承担,这个责任自然就落到了他这个头领身上。
可他年轻气盛,还有些不服气,算老子倒霉,飞骑队遇上红袍军,谢将军是什么人?能从他手上逃脱的人寥寥无几,想当初要不是大燕的谢将军,他们草原的苍鹰浑勒王会成为现在这个样子?哼!要是你察察齐遇上,也不见得能有本事就能全须全尾的逃脱吧?
大帐中一时间静谧无语,却剑拔弩张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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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 51 章
“啪!”拓跋仞虽然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可是曾经草原上的雄鹰怎会没有几分男儿热血?他一掌拍在案桌上,还没说话,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
众人大气不敢出,亲兵连忙将随身携带的药瓶递了过去。
哪知拓跋仞摆摆手, 拒绝了药瓶, 让人将药瓶收起来, 是药三分毒, 拓跋仞自然是明白这一点。他的身体自己清楚,是伤到了根本,本就没有治愈的希望。用药也只不过是暂时能缓解一时罢了,长久下来, 反而会使人对药物产生依赖。他生性桀骜,不愿意后半辈子都抱着药罐子,因此他一般都是能忍则忍。
见他又拒绝服药,亲兵有些担心, 可他们王爷固执己见,只要做下的决定,谁都无法改变。
好在一阵揪心的咳嗽之后, 拓跋仞最后还是平稳下来,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拓跋仞环视一圈,平复了一下气息,才说道:“大燕皇帝十四子,名钰, 为皇帝与元后幼子, 幼有痴傻之症,经调养之后痴傻之症有好转,其性跋扈自恣, 顽劣肆意,宫中受其害之人多恨之,后大燕皇帝无奈,将其远远打发至凉州,封为端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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