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瓜乙
“王爷, 宋先生过来了。”外面有人禀告。
拓跋仞点点头, 示意让人进来。不多时, 一个修身玉立的身影就出现在屋中。
宋涟清隽之姿, 只需往哪里一站就是令人瞩目的存在。他脸上一缕发丝垂下,遮住了小半边脸,仔细看去, 还能隐隐看到上次被明钰划破的疤痕。如同美玉有了瑕疵,不过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凌虐破碎的美感。
宋涟来到这里并没有和绥西人一样的皮毛褥子穿着,而是依旧汉服儒袍。他整整衣袍, 行了一个汉人礼仪,“王爷召唤, 不知有何事?”
拓跋仞怔愣了一瞬, 才回过神来, 咳嗽了两声, 客套道:“宋先生此来王庭, 不知是否还习惯?”
宋涟微微一笑, “有王爷照拂,一切都还好。”
拓跋仞点头示意他坐下,自有内侍替他上了酥茶。宋涟微微一皱眉, 这个东西,一股子腥味,到现在他依旧喝不惯。
拓跋仞见到他的动作,笑着对那内侍道:“先生不惯喝我们草原的酥茶,你去重新上了汗王赐本王的南边新茶来。”
那内侍连忙下去换上新茶,拓跋仞侧头玩笑道:“宋先生既然到了绥西国,还是应该尽量适应咱们草原的生活方式才是啊。你们中原不是有一句话叫做入乡随俗嘛,宋先生这么聪明,应该不难做到吧?”
宋涟脸色微微一白,手指捏紧,应声道:“是,在下已经慢慢开始适应了。只不过这适应环境的问题,却在个人的适应能力,不是在乎聪明不聪明。”
拓跋仞微微笑了笑,也没点破,宋涟是大燕文人,向来以儒家思想文化为基准。在他们看来,大绥再怎么样也都是化外之民,茹毛饮血不知礼仪之辈。
他喝了一口酥茶,闲适的说道:“虽然不知道你是因何投奔我们大绥国,本王也没打算追根究底。不过,这么久了,想来宋先生已经对我们王庭之事了解了不少,倒是让先生看了不少笑话。”拓跋仞意有所指。
宋涟拱手,“不敢,宋某在大燕走投无路,多亏了王爷收留,涟感激不尽。王爷但凡有任何差遣,涟绝无二话。”
拓跋仞摆摆手,叹息道:“本王如今的境况你也看到了,不过闲人废物一个。宋先生跟着本王,可就埋没了你的才能了。”
宋涟一手托起刚刚换上来的茶水,一股盈润的茶香扑鼻而来。他深吸一口气,的确是曾经中原时熟悉的味道,轻轻抿了一口,眼中的神色暗淡下来,不过只一瞬,他就恢复了平静。
宋涟微微一笑,“王爷能走能动,怎么就是闲人废物了?”
“再也不能上马驰骋疆场,更是连连败北,本王实在无颜面对绥西百姓。”拓跋仞心灰意冷,纵使有心,奈何天不遂人意,他如何能挣过命运。
宋涟却摇摇头,“王爷此言差矣!草原之人崇尚英雄,这无可厚非,世人皆有英雄情结。可王爷真以为杀熊猎虎,能上阵杀敌,赢得胜仗就是所谓的英雄了?”
拓跋仞看向他,眼神深邃,“难道不是吗?本王五岁杀狼,八岁猎熊,十三岁就成了草原第一勇士。之后随父汗出征,从无败绩,立下不少的汗马功劳。那个时候,周围小国谁人敢与争锋?只要提到我浑勒王的名头,都能令小儿止哭。浑勒王是大绥人人敬仰的英雄。”
宋涟摇头笑而不语,拓跋仞奇怪道:“难道宋先生对于英雄有什么高见?”
宋涟幽幽开口,“其实在涟看来,王爷所作所为也只不过是匹夫之勇罢了。”
拓跋仞变了脸色,心情激荡之下,咳嗽连连,好不容易止住咳后,才冷笑道:“宋先生是何意?”
“不以成败论英雄,真正的英雄是不会被击败的。而王爷您却被您自己打败了,所以涟才说,王爷并非是真正的英雄。”
拓跋仞脸上露出一抹探究来,上下打量着宋涟,却没有开口说话。
宋涟却继续道:“前朝有一人,涟十分佩服的,深觉如果这世上有英雄的话,他应该算一个。他出身于寒门,从小就弱不禁风,双足不良于行。可他励志进取,克服重重困难,后来辅佐前朝太宗皇帝,一统天下,四夷臣服,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
“他体弱多病,却能用他自己的智慧造就一个庞大的帝国,他从不曾提刀杀过一个敌人,敌人却能闻风丧胆。他传奇的一生,可以说是从不言弃才能造就的。敢问王爷,这样的人敢不称一声英雄否?”
拓跋仞闭上眼睛,他知道宋涟口中的这人。也知道宋涟在此提出来,是不想让他继续消沉下去。
见拓跋仞脸上有动容之色,宋涟再接再厉,“王爷,并非要杀敌无匹才是英雄啊。中原有句俗话,胜败乃兵家常事,若是因为一次败仗就消沉下来,那么这人注定永远失败。”
拓跋仞苦笑,“本王明白宋先生的意思,只是,本王身在局中,总有不得已之处。你也看到了本王的处境,你听听,那边丝竹歌舞之声不绝,正是大王在宴请连固王。如今的赫连帛声望在王庭无人能及,连大王都要退避三舍,本王,本王又如何与之争?”
他顿了顿,很是真诚的说道:“其实本王请宋先生来,只是想让宋先生才华得以施展,想要将宋先生推荐给汗王,不知宋先生意下如何?”
宋涟眯眯眼,心中拿捏不定拓跋仞这话是真心实意还是故意试探。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是真心实意推荐于他,那么在汗王身边自己是否能完成自己的报复,没错,他要报复所有对不起他的人。他知道自己的仇靠自己一人之力是一辈子都不可能报,来到这里,也是他千谋万算的结果。他要借势,只有借绥西国的势,将大燕国颠覆。
而如果是故意试探,那他更要好好盘算一番,究竟如何才能让拓跋仞满意。
“王爷何出此言?”宋涟心思转的飞快,嘴上却说道:“王爷对涟有知遇之恩,涟必定竭力报答这份恩情。王爷应当知道,涟是一个怎样的人,虽说睚眦必报却也知恩图报。”
拓跋仞没说话,宋涟也不知道他的心思,斟酌了半晌又道:“涟此来边地,是因为在京城之中得罪了权贵,不得已之下才躲到了边地。涟在最困难之时,遇到了宋庆福相救,于是便留在了宋庆福身边为他出谋划策,帮他把势力发展起来。”
“只是没想到,宋庆福心太大,不听我言,最终导致落入了端王的圈套,被端王一网打尽。涟好不容易侥幸逃脱,端王却下了追捕令,也就是走投无路之际,所幸遇上王爷,才有了涟今日。”
这话都是真话,他自己说出来,也是为了减轻拓跋仞心中的顾虑。这么久了,拓跋仞想必也调查了他的过往。与其藏藏掖掖还不如主动交代,让拓跋仞对他产生信任来。
刚刚他已经想过了,如果真被拓跋仞推荐给汗王,他也最多只是做个闲臣而已,一个边缘化的小人物罢了。看王庭的局势,并非铁板一块,各个势力错综复杂,就连汗王的威信也并不尽如人意。与其辗转于王庭的勾心斗角,不如跟随拓跋仞。
虽然拓跋仞因为之前的败北声望大跌,可是他知道,拓跋仞并非是轻易服输之人。
而拓跋仞有野心,有抱负,他心心念念的想攻破大燕,想立下不世奇功,想做草原的英雄,受到所有人敬仰。这人对他才是最有利的,虽然目的不一样,可他们目标是一致的,都是与大燕为敌。
这样一来,如果有他建言献策,与拓跋仞联合起来,凭借自己的能力,未来不是没有可能推翻大燕朝廷。就算不能到最后一步,他也要制造麻烦,让大燕皇帝头疼,这样才能出了他心中的恶气。这才是他最正确的选择。
宋涟定定看向拓跋仞,站起身来深深行了一礼,真诚说道:“王爷,不论王爷如何,涟都愿意追随王爷。只要王爷有心,涟愿意相助王爷攻破石崇关,进攻大燕都城。”
宋涟这一番表忠心的话的确让拓跋仞感到愉悦,拓跋仞需要宋涟这样的人才。他早就派人打听过宋涟的过往,也知道宋涟这人是有本事的。他心狠手辣,智计百出,又对大燕了解至深,有他相助自己可以说是如虎添翼。
拓跋仞苍白的手指摩挲着茶杯,在宋涟话音落下许久之后才哈哈大笑起来。拓跋仞起身走过去,将宋涟扶起,笑道:“好!很好!本王有宋先生相助,何愁心愿不能达成?”
宋涟心中一喜,已经知道拓跋仞这是完全相信他了,看来自己这一步棋是走对了。
重新落座,拓跋仞这才拿出刚刚的奏报,“宋先生你且先看看这封奏报,说说你的看法。”
宋涟接过,一目十行,将奏报上的字看完,疑惑问道:“王爷,这西岐走廊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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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第 144 章
他以前也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 唯一知道的也不过是绥西国与乌梁国中间的西岐山而已。
拓跋仞站起身,移步到身后的大地图前,用手指了一块地方, 正是西岐山脉那一块。解释说道:“这是大燕端王弄出来的, 他准备在这一片狭长谷地筑建出一条通道, 连接西域。”
宋涟也走上前,顺着拓跋仞手指的地方看过去。
拓跋仞接着说道:“这里是绥西国与乌梁国之间的地域。因为两边有崇山峻岭阻隔, 道阻且险。这个地方根本就没人去, 久而久之就成了荒芜之地。正是这样, 我们两国也就默契的将这里当成两国之间的边界。所以这个地方也就成了无主之地。”
宋涟摩挲着下巴, 仔细盯着地图, 许久之后才问道:“端王弄出这个西岐走廊是做什么?按理来说,这个地方根本就没什么用处。”
“你再看看这个。”拓跋仞又拿出一封密信出来,递给宋涟。
这个是边地的探子送过来的消息, 明钰回京之后召集了不少的商户来到边地。而明钰的西岐走廊则是为了方便通商西域各国。
宋涟看过之后默然,他不懂经商之事,以前读书也只是为了考科举, 做官,未来在仕途扶摇直上。在他看来, 经商是下等人才做的事。
现在, 一个大燕王爷竟然与商户同流合污, 大费周章弄什么通道走廊就是为了通商贸易?宋涟觉得很是不可思议。
等宋涟看完, 拓跋仞才问道:“不知宋先生有何想法?”
宋涟皱紧眉头, 沉吟了良久才开口说道:“端王想要利用这条道通商西域, 涟对于经商一事不了解,这点便不予置评。只不过,在下想说的是, 端王既然想要这块地方,定然会建城防关隘口,布置兵力护卫。”
拓跋仞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宋涟这才又说道:“在下有些担心,如果这片地方真落入大燕手中,对绥西国来说,是百害而无一利。”
拓跋仞神色一凛,背着手踱步几圈,问道:“此话怎讲?”
“以前因为绥西国横亘在大燕与西域之间,所以两边并没有任何的联系。可若是端王打着通商西域的幌子,暗地里拉结西域各国与绥西国为敌,那绥西国岂不就成了背腹受敌?”
拓跋仞闻言顿住脚步,捂住嘴咳嗽了好几声。
宋涟见他没有阻止的意思,继续道:“如果任由大燕在此驻军,看地势也是易守难攻。绥西国以铁骑闻名天下,可是这里,铁骑却因为地势原因,无法发挥自己的优势。而如果大燕将士有心,他们随时可以从西岐走廊入侵绥西国,到时候绥西国根本就无防守可言,而大燕军队却能如入无人之境。”
这话说出来,拓跋仞脸色已经变了,他捏紧了拳头,心中激荡,咳得更厉害了些。
“哈哈哈……真是笑话!”外边有人大笑着推门而进。屋中两人不约而同抬头看过去,却见门口高高大大的身影,正是察察齐。
察察齐上次随着拓跋仞败北而归,却没有对拓跋仞有半分不满埋怨之意,反而对拓跋仞佩服起来。
因为他也经历了那一场令人不可置信的战斗,到现在回想起来他还心有余悸。而不得不说拓跋仞的应对能力却是让人敬佩不已的。
面对吓得失了魂的将士们,拓跋仞凭借一己之力,将他们给带了出来,如果不是拓跋仞当机立断,他们所承受的损失将无可估量。
拓跋仞的统军能力无人能及,可以说只要军中有拓跋仞在,军魂就在,将士们的向心力就在。能做到这一点,拓跋仞可以说是绥西国第一人,这是他万万不能及的。
也正是因此,他才对拓跋仞一改往日的看法。而相处了解越深,他对拓跋仞的崇敬越甚,他才知道自己以前是有多肤浅可笑。
他一度以为曾经的拓跋仞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他立下的赫赫战功也只不过是碍于他王爷的身份,多是旁人对他浮夸太过了。不然怎么几年前那一战会败得那般惨重?
如果是自己的话,一定可以做的比他更好。然而,西岐山一战,才让他真正受到了冲击,拓跋仞表现出来的能力他自愧不如。
拓跋仞见到他,有些头疼,“你怎么又来了?”这小子,回来王庭后,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成日里有事无事就来他这边打转。一开始还有人通报,到后来,他这里就像是察察齐自己的地盘,直接是想来就来。
察察齐不答话,反而看着宋涟,嘲讽的道:“还以为宋先生有什么高见,在我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看来他刚刚是听到了宋涟的话这才会口出狂言。拓跋仞喝道:“察察齐将军,不得无礼!”
察察齐看向他,神色恭谨了一点,却犹自不服气的道:“我说实话,并没有无礼之状。”哼!他要是真无礼,早就将姓宋的给拉出去挨鞭子了。
宋涟微笑着朝察察齐拱手一礼,彬彬有礼的说道:“察察齐将军还请指教。”
察察齐很是看不惯拓跋仞这般信重一个南人,对宋涟早就看不顺眼了。此刻他也有意显摆一番,冷笑道:“宋先生说什么大燕入侵我绥西国,这不是说笑话吗?燕人见到我们吓得腿都软了,还敢入侵,吃了雄心豹子胆不成?哼!咱们不去入侵大燕他们就该谢天谢地了,只要他们敢来,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
“够了!”拓跋仞见察察齐沾沾自喜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也听不下去他的话了,直接将他的话打断。
他咳咳两声,摆摆手,直接问道:“你来找本王何事?”
知道察察齐是这样的性子,拓跋仞也拿他没有办法。
察察齐听到拓跋仞的问话,连忙将刚刚的话题丢在一边,谄媚的笑道:“我之前见王爷近日身体不适,特意寻了雪山上的雪紫绒花来。这个东西应该能对王爷的身体有好处。”
他说完就将手中的盒子放到桌案上,打开来,里面赫然躺着一朵浅紫的花朵。拓跋仞知道这雪紫绒花十分难得,点点头,道了声谢。
察察齐欣喜无比,能得到王爷的肯定,他再多的辛苦都值得了。然而下一秒,拓跋仞就对他下了逐客令,让他没事就回去,别有事没事就往这边凑。
察察齐委屈巴巴的看着拓跋仞,见拓跋仞根本不理睬他。他也不好赖着不走,狠狠瞪了宋涟一眼,这才跺脚走了出去。
宋涟一脸的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惹到这个煞神了。
拓跋仞摆摆手,示意不用管他,这才接着刚刚的话题,忧心的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只是如今我们该如何应对?”
宋涟想了想,“我们应该在端王根基未稳之际,直接出兵西岐山,阻止并将他们赶出去才是。”
拓跋仞皱眉,摇摇头,叹息道:“如今兵权主握在连固王手中,本王就算想阻止,也有心无力。”
他自边地回来后,赫连帛的左部势力便给大哥拓拔洪则施压,将他的兵权收了回去,由赫连帛代管,进而也让赫连帛势力大增,横行无忌。
就算他看透了明钰布下的棋局,一时之间也无法可想。一个没有兵权的王爷,就等于闲人一个,什么都做不了。
宋涟默然,但凡有权利的地方都有争斗,这是人之常情,他想了想,“王爷不如与汗王说说这其中的厉害,想来汗王也不会袖手旁观。”
拓拔洪则新王上任没几年,又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功绩,威信什么的自然比不上父汗在时。当初他决意想要攻破凉城,其实主要也是为了帮大哥稳定权势。
事情如果成功,对大哥的声望也是一个大大的提升。可惜事与愿违,碰上了横空出世的谢宜修,给了他们重重一击。此事对大哥对他都是一个不小的打击,好在大哥沉稳应对,才没有造成更大的损失。只是此事也牵连到了大哥拓拔洪则,直至今日才会有赫连帛的咄咄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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