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十六陂春水
叶安:“……”我就说了你打呼吧!
旁边人见情况不对,连忙将他推醒。赵宗述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的尚不知道怎么回事。
核对了下名册,潘元青将他喊起来,并问道:“方才讲到哪儿了?”
赵宗述一脸懵,前后左右都没有听课的,他问都不知道问谁。
微微皱了皱眉,潘元青又道:“如此,便再问你一个,答得上来便可坐下。”
“今有物不知其数,三三数之剩二,五五数之剩三,七七数之剩二.问物几何”
“啊?”赵宗述在家中受的是纯文科教育,本人对算学也不怎么感兴趣,以至于连题都没太听懂,急得抓耳挠腮。
叶安叹了口气,暗自转身,偷偷摆口型寻思着抬兄弟一手。怎料没什么经验,以至于被人发现。
“博士!叶安帮着作弊!”郦佳大声嚷嚷,他刚好坐在叶安斜对面,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原本此人跟叶安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但分斋舍与郭中和是室友。郭出手大方,很快便倒在糖衣炮弹下,这次自觉抓到把柄,向自己大哥邀功。
眼见全班的目光瞬间集中在自己身上,叶安好悬崩溃,这人是小学生吗!跟老师打小报告也太没品了吧!?
“傻蛋,”郭中和嘲讽道:“我说,你有没有脑子,草包叶帮别人作弊,他配吗?”与之交好的人配合的哈哈大笑,经过这些天的同吃同住,每个学生大致是什么样众人也都清楚了。
“你说什么!”叶安还没怎么样,赵宗述先炸毛了。
“难道不对吗?他是个傻的,你也不精!”郭中和继续拉仇恨值。
狄咏偷偷挽了挽袖子,已经打算要出手教训一下他们。
此时潘元青却冷不丁对叶安道:“你知道这题的答案?”
叶安点头,说出二十三这个数字。
潘元青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这道题出自《孙子算经》,属于比较有难度的,自己不过随口一说,根本没想着他们能解出来,于是又道:“今有田广一里,从一里.问为田几何”
“三顷七十五亩”叶安脱口而出。
“有垣厚五尺……各穿几何?”
……
潘元青又接连问了十几个问题。
有的叶安略微思考了一会儿,但大部分都答得飞快。
同窗的神情也逐渐由不以为然转为震惊,到最后教室内鸦雀无声,唯有二人的一问一答。
“等下课了跟我走。”潘元青依旧面无表情,语气里却明显带着几分轻快,似乎心情好了不少。之后便让学子们翻开书,继续讲课,但经过方才一出大家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
郭中和脸涨得通红,感觉他方才好像个跳梁小丑,但这种人即使错了也不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而是狠狠瞪了一眼最先出声的郦佳。
郦佳欲哭无泪,妈的!小弟也不好当啊!
待到课钟敲响,叶安依言乖乖的跟在潘元青后面。国子监占地面积广,博士们都有自己的小院,如对方这样新任老师,住的地方肯定是别人挑剩下的。不过,想必他也不会怎么在意……
叶安总算是知道,什么叫“雪洞一般”的房间,只见整个屋子什么摆设都没有,一张床,一副桌椅并着两本书。
“坐吧。”潘元青倒了杯水给他,“我这儿没有茶叶,只能喝这个了。”
“没事没事,”叶安尴尬的笑了笑,接着有些不好意思道:“博士,其实你问的那些题,有的我曾经看过。”他刚刚穿越之时,为了快速捡起繁体字,买了两本自己感兴趣的书,坑坑巴巴的好歹是看完了。
潘元青摇摇头:“即使这样,你看过这书,已经很不错了。”然后拿出一本《孙子算经》,这部书流传至今,仅剩三卷。里面有许多东西现在看来已经颇为老旧,即使一些深谙算学的人对此没什么研究,但潘元青却认为它很有价值。
“啊?我没看过这本书啊?”叶安挠挠头,他们中牟县那种小地方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古籍。
潘元青微怔:“如此,你是怎么解出来的。”
“随便在脑子里建了个坐标系,然后一想就想出来了。”见对面不懂,叶安才反应过来这宋朝,距这东西的提出还有六百来年。
于是找了要了张纸,在上面写写画画:“此为国外一位叫笛卡尔的算学家发明的……”
要给个完全没有基础的人讲现代数学还是比较困难的,好在对方算术造诣十分之深,部分简单的还能理解。
全听完后潘元青轻叹:“胡人已经研究到这种程度了吗?”似乎有些向往。
也不是……要论数学水准,此时的中国依然是世界一流,自己把几百年后的大天才搬出来确实欺负人了。
将叶安的手稿小心的收藏好,潘元青直视他道:“我有意愿重新编一本算学书,不光有我多年的一些见解,还有没先人的成果,你可愿与我一起。”
叶安踌躇了,虽说放到现代帮导师打下手什么都是应该的,但他如今又要背书又要照顾外面的生意,恐怕很难腾出时间。罢了罢了,就当是还初见之时对方的恩情了,刚想答应,潘元青又开口道:“如此一来,你学业上可能略有些力所不及,我会跟其他科老师打招呼,考试时给适当增加些分数。”
“一言为定!!!”
之后二人又简单聊了两句,看天色不早,潘元青便让他先回去。心情大好的叶安哼着歌儿回到斋舍,马上就受到了室友们的围观,大家可都看见了他在算学课上大出风头。就连范纯仁都十分钦佩,刚开始的题他还尝试去跟着解,到最后已经完全放弃思考了。
全屋人围在一起对着叶安吹彩虹屁,把他吹的飘飘然。而等第二日王安石将其叫住询问之时,这份志得意满达到顶点。
王安石见不得他这副模样,冷冷道:“我不管其他博士怎样,但在我这里,该是多少分就是多少分,不会给你加的。”
叶安跟个鹌鹑似的唯唯点头。
表面上这么说,但王安石对他还是有所改观。毕竟他也见过一些人偏科偏的严重,既然此子能把算学学好,最起码说明脑袋还是管用,那他这个做老师的更要好好教导!想到此处,王安石声音放软了些:“我这样其实也是为了你好,你可听过一个叫方仲永的人……”
“我听过!”叶安想也不想便开口。
王安石:“???”他好像还没说。
尴尬的笑了笑,自己当年可是背诵过全文的,这下意识就说出来了,于是打了个哈哈说祭酒在课上给他们讲过。
……有吗?王安石陷入迷茫,旋即管不了那么多,继续道:“我的意思是,你既然有这种才能,那就要保持下去,否则迟早泯然众人。”
叶安郑重点头,谢过师长。
……
在国子监住宿自然是比不得外面,短暂的新鲜感过去后,就是日复一日的枯燥乏味。
假如真说国子监与现代学校最大的不同,那必然是在斋舍上,国子监的斋舍不仅仅是寝室这么简单。要知道,叶安他们实际上每天至上四堂课,剩下的大部分时间都为自习,而自习则被安排在斋舍中。
换句话说,此时的斋舍相当于“寝室 自习室 图书馆”,学子们每天三分之二的时间都是在斋舍中渡过的。所以,假如舍友们关系融洽,那自然是欢声笑语,其乐融融,但假如关系不融洽,便有的熬了。
距叶安所知,从搬过来到现在,斋舍完全没闹过矛盾的只有他们“守约斋”和郭中和所在的斋舍。守约斋就不用说了,郭中和的寝室完全就是他靠武力和金钱压制,无人敢反对。
至于剩下的,拉帮结派暗中排挤都算是好的,一些严重甚至动起了手,都是无法无天的衙内,还都是好勇斗狠的年纪,疯起来连斋长都管不住。
这不,又有两位闹到祭酒面前了。
王安石铁青着一张脸,死死的盯着两个鼻青脸肿的学生,“所以,你们就是因为抢上口吃的才打成这样?”
“不仅是因为吃的!钱云这王八蛋连抢了我好几天菜,不打他难消我心头恨!”一高壮少年开口,他名叫邱正,是大理寺卿的独子,自幼娇生惯养,很是霸道。
而被他点名的钱云家中也非等闲之辈,翻了个白眼道:“笑话,菜上写你名字了吗?小爷还用经你同意?”
“我明明说过炙羊腿要给我留着!”
“够了!”王安石忍不住咆哮:“为了区区口腹之欲,与同窗大打出手,你们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吗!全都给我滚去受罚。”
两人沉默转身,神色上明显有些不服气,把王安石气得够呛。但他万万没想到,这竟然只是个开始。
仅仅几日过去,监内因为吃饭争吵的事就有好几起,国子监丞梁观就会和稀泥,王安石一手抓学业一手抓纪律,饶是铁打的都有些受不了。
原本叶安是不打算管的,但有好几次他给守约斋开小灶,室友出去得意炫耀,导致其他斋的学生也经常来蹲点混饭吃。这样下去自然不是办法,于是鼓起勇气跑去敲祭酒大门。
王安石此时正写奏章向范大人和官家汇报情况,听完对方来意后皱起眉毛:“你是说,他们打架是国子监的问题?”
……肯定是有这个原因,心中如此想着,嘴上当然不能这么说,叶安委婉道:“学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校内厨舍这点,其他自然没有关系。”
“厨舍?难不成他们还想吃龙肝凤胆不成?”王安石嘲讽。
老实讲国子监的伙食还算不错,连羊肉这种东西都有,剩下的瓜果蔬菜从未短缺过,但厨子的手艺实在不敢恭维。
在北宋,富贵人家一般都自备厨娘。厨娘月俸高不说,最重要的是对大部分食材都很熟悉。如今国子监的厨子,炸东西不舍得放油,熬汤不舍得放荤,就连羊肉给他,也只会炙这一种烹饪方式。做出来的饭菜,连外面食肆都赶不上,这让平日吃惯山珍海味的衙内们如何习惯,于是那些为数不多能入口的,自然遭人争抢。
叶安将事情细细分析了一番,王安石听罢暂时平息了怒火,皱眉迟疑道:“所以……要去请两个厨娘?”
“那倒也不必”,厨娘是什么价钱,他们国子监每月都有定例,怎么可能请的起。叶安向王安石鞠了一躬:“倘若祭酒信得过学生,此事就交给我吧。”
王安石也知这小子常常搞出什么新鲜东西,于是点点头:“既然如此,便由你全权负责。”
叶安允诺,他也不是闲着给自己找麻烦,但如此能在王大佬面前刷好感度事儿可不多,傻子都知道要抓住机会!
第33章
上午第二节 课的课钟敲响, 国子监的学生们拿着书袋快步向斋舍走去。
在王安石上任后, 将监内教学部分与刊行书籍的机构进行分割,两者互不往来。除了入校时免费发放的那些, 学子们不再有无限量的教学书与纸墨了。此举大大减少了浪费的现象, 同样也省去许多成本。以至于最后上报的时候, 朝廷惊奇的发现, 虽然新祭酒又建楼又请人,最后竟然没花多少钱,这也让那些质疑反对者暂时偃旗息鼓。
只不过可苦了这帮衙内,整天上课要背十几本书, 倒是和后世的学生有了几分相像。
讲堂离斋舍相距较远, 还要爬个小山坡。学子们都加快脚步, 努力超过身边之人。没办法, 马上到吃午饭的时间了,一共就那么两好菜, 要跟十六个人争抢, 不快点怎么成!
但是等到了地方,他们才发现不同之处。原本死气沉沉的斋舍厨房, 此时竟有些热火朝天。外面立了块硕大的板子,最上面写了四个大字:今日菜色。
学子们面面相觑, 都不明白这是整的哪一出。
……
与此同时, 叶安、赵宗述和范纯仁正一起给狄咏凃药油。
狄咏赤着膊, 后背上青青紫紫, 还有两道硕大的红痕, 看着十分吓人。三人嫌涂得不够仔细,作势要去脱其裤子,骇得狄咏一下子便跳了起来,向来平静的表情也裂开了。
“这是咋了?快些上药好下去吃饭啊。”赵宗述挠头不解,他们几个澡堂都一起泡过,还有什么抹不开脸的。
“那不一样!”狄咏红着脸咆哮。
叶安忍不住发笑:“行吧,那等下你自己找时间上,不过话说回来,你哥动手也太狠了吧。”
“我家都这样,早就习惯了。”狄咏利落的穿好衣服,完全看不出来是受了伤的人。
其他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无奈。
原来昨日第一届武学学生来国子监参观,大宋毕竟头回举办武学,虽有范仲淹王安石等人的全力倡导,但终得不到大众的支持。没办法,骑射方面只好借用这里的马匹和场地。
狄咏早就对武学心存好奇,但苦于出不去国子监。这几日刚好他爹狄青跟西夏打了胜仗,并且“收其帐二千三百,牲口五千七百”,并指挥士兵修建好几道防御关卡“皆扼贼要害”,前线至少几年内不会有太大事发生了。消息传到汴梁,举国欢庆,官家甚至亲自召见了狄家几兄弟赏了不少东西。
作为狄府二公子,还是长得最帅的那个,狄咏自然是受到了全场注意。于是,平日里给人感觉很高冷的狄咏,飘了……
在武学生们来国子监参观之时,他竟然凑上前去跟人讨教,还打的有来有回。但好在对方看他年纪小,也知没什么坏心,未多计较,还好意的介绍起他们武学里一些设施以及课程。
狄咏听的意动,于是第二日就翻墙逃课去旁听,虽有同窗帮着隐瞒,还是被王安石知道了。
这下子可谓是捅了马蜂窝,现在就连郭中和这样飞扬跋扈的都不敢跟新祭酒较劲。作为全国子监第一个逃课的,狄咏收到了重点关照。
不仅在学校里挨罚,王安石还使出了对付学生的终极武器——找家长。
狄大哥知道后肺都要气炸了,如今他爹刚刚破格升了两级,已经引起许多人不满,都想找狄家的错处。如今正是应当小心谨慎的时候,臭小子挑这种时候搞事情,当即便动了家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