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穆蝴蝶
方重山沉默了片刻,等茶盅里的茶水喝的干净后,才慢吞吞的开口道:“我听你的。”
他已经意识到,从始至终,葛财神都是以极其轻慢的态度待人的,一味的忍让只会带来更为严重的后果。
在没有与葛财神彻底撕破脸皮之前,方重山心里还抱着一点天真的打算,想着或许能够在谢葛俩家之间尽力找到一点平衡,早一点回到繁阳城去,继续过逍遥日子。
但如今看来只怕是不能了,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彻彻底底的攀上谢家的船,把葛家踩翻下去,最好永远不得翻身。
一旦想明白其中的关节,方重山做事顿时果断了许多,他对自己看人的眼光还是有几分自信的,既然谢与建议坦坦荡荡的同他明说,至少证明这个朋友是可以相信的。
外乡人来都城,常常因为人生地不熟的缘故而吃到闷亏,好在有谢与一路指点,出人出力的同时还乐意散财。
和葛财神对薄公堂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困难。
小双儿的一纸状书写的明明白白,也幸亏他是从葛财神手底下逃出来的,凭着记忆里咬在虎口的一处牙印和过程的几番描述,并已经做好了清楚的指正。
葛财神原本还打算咬紧牙关,矢口否认,可方重山站在公堂上轻描淡写的几个问题,就把他问的哑口无言。
“你既然说姜然是信口雌黄,那能否解释解释,我的小夫郎不过一介平民,他能有什么渠道知道你虎口处有伤,而且还是咬伤?”
“我们初到都城来,有客栈的店伙计店老板作证,根本就没进到你葛府去,倘若不是被你强掳到宅抵里去,他又从哪里知道你的别院,甚至你别院里的基本布置?”
也怪葛财神当初想的简单,以为方重山和姜然不过是从乡里来的农家子,上不得台面,是随意恐吓两句便能整的服服帖帖的角色,又因为这些年作福作威惯了,抢人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丝毫遮掩。
衙门往葛府走上一遭,随手一搜罗都能找到一把的证据。
但即使是到这一步,葛财神依旧镇定的很。
背靠着葛府,他能有什么好怕的?
只是……怎么总觉得坐在高堂之上的官老爷€€过来的眼神凉飕飕的?
“……”
葛财神隐约中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总觉得好像有什么未知的事情脱出了自己的掌控。
一下了公堂,方重山总算是松了口气,他自知不过是个小角色,若不是有谢与和谢家在暗地里撑腰,只怕早就被葛财神打压下去了。
谢与要依旧是一副乐呵呵的模样,笑着宽慰道:“只不过是一道开胃小菜罢了。”
“等明儿药民请愿,后天官家查账,他就该知道什么叫做焦头烂额了!”
方重山沉默不语,他知道,往后恐怕就是谢葛俩家的争斗了,神仙打架,他一介凡人还是躲远一些为妙。
侃侃而谈以后,谢与话峰一转,忽然提起被耽搁了好几日的合作。
“你给工匠绘制的陶锅图纸已经做出成品了。”
“谢家私用的工匠本事不错,我看了一些,其中有些小改动确实不错,正好午后闲暇,不如一道去看看?”
谢家对陶瓷工艺也有些涉猎,家中养雇了一批能力不俗的民间手艺人,方重山对此很有几分兴趣,听谢与提起来,顿时把葛财神的糟心事抛到九霄云外。
他兴冲冲的答道:“那当然好。”
谢家对陶瓷手艺相当重视,以至于在都城郊外特别安置了一处瓷窑,规模虽然不算顶大,但供给谢家里的日常陶瓷用具却是绰绰有余的。
方重山实在是没有想到,在他心目中一直有些落后的地方居然还有如此精细的技艺。
有些破落的土坯房一间连着一间,看上去其貌不扬,谢与领着方重山进到最里面,便有仆役殷勤的指着一处介绍道:“这里是咱们成品设计好,专门放来展示的地方,方先生先前图纸上绘着的那什么火锅炉子早就已经做好了。”
“我们几个工匠看了又看,还想了些稀奇古怪的主意,一并制作出来,都等着您来掌眼呢!”
他一面说着,一面指给方重山看,何止是做的精巧,一个个小陶瓷锅表层居然还有上釉,粉墨铺叠渲染出一小朵一小朵雍容华贵的牡丹花。
正是谢家的代表花色。
“我们这边的工匠都尝了您做的火锅。”上前来介绍的仆役乐呵呵的搓着手,笑眯眯的说着:“只是有一些吃不惯这么辣的口味,只好清淡那一口……所以几个人便琢磨着做出了这么个小东西。”
方重山一看,顿时有些诧异,原来,工匠们所制作出来的新锅底,居然是在中间添了一块瓷制隔板,和后世里流行的鸳鸯锅造型一模一样。
“这设计倒是别致的很。”谢与立即反应过来,察觉中了其中的商机,“既然想要把火锅店做的红火,自然是要面向普罗大众的。”
“有些双儿姑娘们天生不爱这么刺激的吃食,总要顾及旁人的口味,你们这么一分开,倒是兼顾了各家的味道,招揽客人的时候也更方便一些。”
仆役一连声地点头称是,耳不红心不跳的吹起彩虹屁,直道:“还是小管事的通透。”
“我们都是些粗人,眼里就光顾着盯着些吃吃喝喝,想的不如您周全,若是咱们做出来的这分锅真能叫生意再红火一些,那可就再好不过了!”
方重山心里一动,出言打断道:“分锅?”
“把汤底与汤底分开,可不就要分锅了吗?”
这名字实在是太过简单粗暴,方重山无奈的叹了口气,缓缓的说道:“名字倒是简单易懂,可惜寓意不大好,哪有客人乐意听分字的呢?”
“若是匠人们信得过我,我这里倒是有个新词。”
“依我看,不如就叫鸳鸯锅了吧。”
鸳鸯锅?
谢与和仆役互相望了望,眼睛里都有些疑惑不解,他们实在想不明白,这一口锅怎么和鸟儿的名字扯上关系了?
第84章 八十四只萌夫郎
面对这俩人的疑惑不解,方重山只笑而不语。
他怎么好和谢与解释说题名叫鸳鸯锅其实是抱了一点小私心。
好在谢与向来体贴人情,看出方重山回避的态度后,也没有再继续苦苦追问,反而是一挥手,颇为大度的表示:“鸳鸯锅、鸳鸯锅,这倒是一个好名字。”
甚至还自顾自的做了合理的联想,一本正经替方重山解释道:“都说鸳鸯鸟成一对对,可比先前叫什么分锅有好兆头的多。”
小管事说得有板有眼,直把仆役听得一愣一愣,觉得颇有几分道理,跟在后头疯狂点头。
说是来监察陶瓷锅的进度,等真的见到了实物,方重山却是连半点毛病都挑不出来,只顾着一个劲的点头称好。
这陶瓷锅做的真圆润、这锅面上涂着的彩绘可真好看、这新添的小工艺可真是别具匠心!
谢与看方重山不住地点头,不禁觉得好笑,颇为促狭的眨眼调侃道:“怎么样?”
“瞧见我谢家的本事了吧?你要是愿意留在都城,以后这全都城的火锅店面都归你管!”
方重山恋恋不舍地搁下手底光滑细腻的瓷锅,沉思了片刻后,到底是坚决的摇头,嘴上的说辞与先前别无二差,“那可不成,我还要回繁阳城去抱我的小夫郎,过清闲的神仙日子呢!”
和谢与相交的时日虽然不长,但因为彼此志趣相投的缘故,方重山与他互相谈论过不少心里话。
做火锅也只不过是一时碰巧,方重山心里真正所牵挂着的,其实还在药材上。
“独巫山上好的药材还有许多,只可惜地势偏僻,往往被人所冷落,我倒是有心想要让其中的药材培育生长,日后好发扬光大。”
方重山在姜村利用扦插之术人工繁育出草药的事情,谢与听说过一些,谢家并不像葛家那样是凭借着草药起家的,所以,谢与对草药了解的不多,但即便如此也能隐约猜想到扦插术的可贵之处。
不过,谢与为人向来坦荡,与葛财神之流不同,自然不愿意强取豪夺,在方重山表达了心中所想后,他甚至还诚恳的提议道:“繁阳城到底比不得都城繁华,你回去以后要是觉得还是都城好,谢家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两人把话谈开了,便也没觉得怎样,倒是一旁站着的仆役颇有几分不舍,期期艾艾的张口道:“方先生您一回去了,那火锅底料可由谁来做呀!”
他一面说着,一面像是回味起火锅鲜香的口味,一个没忍住使劲砸吧砸吧嘴,直把谢宇和方重山逗得哈哈大笑。
七彩椒原本就是方重山凭借着几分运气,好不容易才搜寻到的,都城虽然繁华,但他打听了一圈,都没有打听出辣椒的下落。
至于火锅底料的制作方法,方重山并不打算外传,索性想了个折中的主意,同谢与商议道:“倒不如把繁阳城发展成为据点,我在繁阳城里折腾些新品,由马车运送到都城来,交给谢家代为管理售卖。”
繁阳城与都城本就是官道相连,若是有快马相送,来往途中虽然会花费一些时间,但也算不上什么难事。
谢与刚开始听的时候还不以为意,等后来仔细想想,反倒是迫不及待的催着方重山重新列了一份公证。
抢先一步,和方重山定下了长久的合作协议,谈到兴起的时候,甚至还大力气的拍着方重山的肩膀,颇有几分慷慨的陈词道:“那到时候咱们可就真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皇商了!”
再次听到葛家消息的时候,方重山正光着膀子,和经验老道的工匠师傅们一起商量着新瓷锅的设计。
“听说假账全被翻出来的时候,葛家掌权的那个老头子当时就气得人仰马翻,险些一口气背过去。”
“做了整整五年假账,这葛财神的胆子也太大了些,我听在官家的朋友说,上头那位是想要彻查,恐怕葛家好不了几天的。”
“葛财神心术不正也不是一天两天,早晚都会有这么一遭,呵呵,他还强虏过方先生家的小夫郎,现在这才算是报应不爽呢!”
几个工匠师傅热热闹闹的八卦了一场,一直等到方重山出声喝止,才勉强止住话头。
葛家如何,葛财神如何,方重山其实是不太上心的,但听到葛财神免不了牢狱之灾,说不准还要流放别处的时候,他心底总归是松了口气。
眼看着都城里也没有什么事情用得着他,看来是该选个日子回去了。
谢与同样是第一时间接到了消息。
谢家稳稳拿下了夺魁赛中的优胜,成了诸位皇上之中的榜首,作为家中掌权人的谢与很是难得有空闲。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寻了时间,特意过来找了方重山一趟。
一见到谢与,方重山张口便道:“葛家一倒,我和姜然总算是能安心回繁阳城去了。”
谢与舍不得,还存着想要挽留的心思:“葛家毕竟是多年的皇商,即使如今受了重挫,也不能说他就此没了死灰复燃的机会……要不,你和小双儿再在都城留一留,何必这么着急回去呢?”
方重山自己都没想到,他现在居然是真把河歇村和繁阳城当成故乡了,来都城也不过短短半个月光景,总觉得衣食住行很有些不自在。
他坦诚地说明了心中的想法,“有你谢与在,我相信他葛家翻不出什么风浪的。”
“即使回了繁阳城,我也会时时来信给你,毕竟我还有着满肚子的想法,等着倚仗你家出钱出力呢!”
这么直截了当的一些话一说出口,立刻就引得谢与一通大笑,知道再继续规劝也没有什么意思,索性大大方方的直起身来,袖手告别道:“那感情好!”
“我先前就听小双儿说你做了什么凉粉、泡椒,老早就嘴馋的不得了,等回去了可莫要忘记给我寄上一些过来。”
方重山与小夫郎从繁阳城走的时候,特意雇了辆马车,颇有几分花费,这一趟回去,还没等他俩联系车夫,谢与就已经早早的做了准备。
谢家大多都是生意人,常常需要外出走动,用以代步的马车自然是缺少不了的,谢与对方重山格外仗义,拿捏出姿态,很快便从府上调了一辆宽敞气派的大车,说是正好顺路,正好可以捎上一程。
有免费的代步工具可以蹭,方重山也不客气,把胸脯拍得作响,笑嘻嘻的允诺道:“放心,等回去了,我就快马加鞭的给你腌一整坛泡椒,保管能叫你敞开肚皮一次吃个饱!”
来都城的时候,小夫妻俩就没带什么行李,等走的时候更是轻装上阵,马夫缰绳一抖,高大的骏马浅浅的喷着鼻息,扬开马蹄哒哒哒的上了官道。
走官道是件极其无聊的事情,除了趴在窗口看外头飞快掠过去的树景,给来往路人共给和休憩的驿站倒是成了难得休息的安逸场所。
大大小小的驿站少不了来往客人住宿或是小憩,有人的地方便有消息,方重山一行人路过了不少驿站,无论是暂且停下喝茶还是住店睡上一宿,总能零零散散的听到一些议论。
多是些市井流言,但偶尔也能听见一些有关于都城名流的讨论,其中就有关于葛财神的。
“葛财神流放缅南……这消息到底准不准的?”
邻座的客人虽然刻意的将说话的声音压低,但方重山依旧是敏锐地留意到了,他立即默默的放下手里还未喝完的茶盏,凝神静听。
“我在衙门里有些关系,无意间听大人们随口提上一嘴,消息保准是假不了的……老早便说了,区区一个私生子而已,无论是德性还是能力哪里比得上正室,偏偏葛府的那位老爷子糊涂,如今闹到这般地步,只怕以后再也惦记不上皇商的位置咯!”
这位客人一副幸灾乐祸的口吻,直引得桌子上一行人嘻嘻的发笑,“哈哈,别说是惦记着皇商的位置,能不被后来居上的人家一脚踩进泥里就算不错了!”
几个散客聊起天来也是散散漫漫,很快便将话题岔到别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