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红纱裙
“好吧。”傅渐云说完,继续朝前走了。
沈尧莫名其妙地跟着他一路走到尽头,看到了那幅字,一直看到落款,沈尧才猛地知道傅渐云为什么态度奇怪。
——这幅字是傅明衍写的。
看落款,是他十年前写的字。
第33章 反常
“继往开来”……继往开来。
沈尧站在这幅字前, 久久不能平静。他不知道自己不平静的点究竟是什么,但他竟然隔着玻璃和十年的时光,似乎看懂了这幅字。
仅仅只是惊鸿一瞥。
傅明衍现在的字和这幅字相比几乎是脱胎换骨过的, 沈尧一直觉得傅明衍是个沉稳从不冒险的人, 事实上他确实是这样做的,万事先考虑后果,先见之明和慎重处事,这才是傅总的风格。
但这幅字却恰恰相反。
有一种沈尧极其亲切熟悉的“叛逆”与“反骨”。就像一个热血上头的愤青,在最愤慨的时候挥笔写就的, 要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沈尧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仔仔细细地用视线拂过每一寸墨色吣染过的地方, 瞳孔收缩,难以置信,又有些兴奋异常。
“……”傅渐云靠在墙边, 看着沈尧的反应。
他说自己是不信爱神的。
他说自己是不会喜欢傅明衍的。
他说自己是个无情的艺术人渣。
可他的表情却不是这么说的。
维纳斯也会爱上英俊的恋人,不信神的人也会有一瞬间为神明折服。
傅渐云笑了笑, 眼睛里燃起危险的信号。
沈尧显然还没有最终下定决心,甚至他可能自己也意识不到自己的感情。
如果是这样, 那就更有意思了。
……
沈尧和傅渐云看完了画展,傍晚在第下一层的会场里拍卖作品,今晚是第一场,人不算很多, 但因为今晚的压轴拍品是张庭山的“十六仙女图”,据说是他三十岁盛年时期最得意的作品,以张庭山如今稳步上升的名望和他多年的画功积累,这幅画无论是拿来收藏还是转手, 都是一个非常值得关注的拍品。
入场前他们戴了面具,因为拍卖场会有很多明星名人,很多人不愿意和熟人应酬,于是这种大型的盈利性质的拍卖会让来宾戴上半张面具,这样就避免了尴尬。
轮到沈尧的时候,入场的服务生让他稍等了几秒,给他挑了一个纯白色的羽毛面具,微笑着递在他手里。
沈尧接过来,不明白这和其他的面具有什么区别,傅渐云回头看了看,脸色微微变了变,又笑起来,走过来轻柔地给他戴上面具,小声道:“这是一个彩蛋,戴白色面具的人会得到今晚最后的叫价机会,也就是说,如果你的预算足够,今晚的拍品你可以在结束后任意截胡。”
沈尧戴上面具,转了转眼珠,“这听起来可不像是好事。”
傅渐云拍了拍他的肩膀:“当然不算。因为这个面具一般都是给……好吧,算了,说出来平白惹你生气。是他们误会了,如果你觉得委屈,今晚可以一直跟在我身边,就不会有人对你怎么样。”
沈尧似乎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这面具应该是随机给某位大佬的小情人的,如果大佬有财力,可以用这个权力来哄情人开心,买回去的可不一定是真货,拍卖行却能从中捞一笔不小的钱。这是一条灰色潜规则。沈尧是豪门少爷出身,怎么可能没听说过。
但现在他再解释反而会引人注目,他本来就理亏,不敢让傅明衍知道自己又跟傅渐云混在一起,闹起来肯定不好看,便算了。跟着傅渐云进了会场。
尽管寓意并不怎么好,但沈尧戴上这个面具简直就像是量身定做,他本来就好看,鼻梁挺直唇红齿白的,皮肤白皙细腻像是新鲜的软桃子,戴上白色的羽毛面具更是好看的不得了,引来一路侧目。
当然,不知道他们究竟是因为沈尧本身回头,还是因为这个面具的意义。
沈尧只想看看老师的画,对这些目光视若无睹。
很快众人落座,全场灯光暗了下来,主持人上场先进行一些必要的沟通和说明,拍卖会正式开始。
傅渐云对这些东西兴趣不深,倒是沈尧眼热了好几样拍品,有古画,还有精致的小瓷瓶,还有上世纪流传的小机械钟,金属背壳上烫画了一幅星空。
沈尧只恨自己举不了牌子,要是举牌怕是要被全场的白眼淹死。
但是很多拍品他是真的很心动,如果今天是跟傅明衍来的就好了……沈尧不由得这么想着。可为什么会想起傅明衍,沈尧自己也不清楚,大概是潜意识觉得,不必跟傅明衍客气吧。
沈尧也问了傅渐云有没有喜欢的拍品,傅渐云神秘地摇头,竖起一根食指挡在唇前示意他等着,惊喜还在后面。
沈尧也只好等。他当然知道最后一件是张庭山的画,但这东西……傅渐云真的会抢?
他什么都不感兴趣,怎么会画大价钱去拍张庭山的画呢。
拍了也肯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罢了。
沈尧偷眼看向傅渐云,心想他不要拍最好。如果能让其他真正喜欢的人拍走,会是件更好的事,老师应该也会高兴。
但要是被准备倒手赚一笔的人拍走……沈尧又开始看傅渐云。那是不是还是让他拍走更好一点。
感觉到沈尧的视线,傅渐云露出一点笑容。他视线转都不转地悄声对沈尧说道:“盯着我做什么?有什么需要吗?小画家。”
沈尧:“你会拍老师的画吗?还有——别再那么叫我。”
“看情况吧,我不知道我的预算足不足,你很想要拍吗,小画家?”傅渐云靠过去,在黑暗中拾起一缕沈尧的头发,“如果你开口,我会拍下来。”
沈尧眼神很亮,即使在黑暗和面具的双重遮挡下,依然亮得那么清澈,几乎是一眼可以望进眼底的那种亮堂。
他盯着傅渐云,轻声笑了笑,招手让他附耳过来,然后小声地、一字一顿地说:“——休想。”
傅渐云笑起来,引来四周人的侧目,他赶紧点头致歉,眼睛还是紧盯着沈尧。
台上再好的拍品也比不上沈尧一个。
他是绝世珍宝,是天才,是活生生的稀世瑰宝。
与他相比,什么画都是死的,哪有一幅画能比得上一个年轻的天才画家,他还那么俊俏,那么漂亮,那么……那么想让人狠狠地欺负几下。
傅渐云摸了摸下巴,在黑暗中眯着危险的视线。
沈尧没看见,他只关注着台上又抬上来了什么宝贝,好像是一幅肖像画,画的是个半裸的女人,写实派的油画,在画界往往是不太值钱的,除非画的非常精细,达到了让人惊叹的程度。沈尧私心里是不喜欢这种画法的,他总觉得,如果一个画家只是一个记录者,那还不如一架相机;画一定是要有灵魂进去的,如果没有感情,没有画家本人赋予这副画的东西,那他就永远是一幅“死物”。
但今天这副肖像画有些颠覆了沈尧的想法。
因为这幅画画上的人他似曾相识。
半裸的女人披着白色的薄纱站在蓝天下,俯视着画框外的所有人,她的眼中只有无限的空灵和淡淡的哀伤,像是一个怜悯世人的神明,通过这个“窗口”看着三千红尘。
而这个女人的脸,沈尧猛地想起来,这是——张庭山已故的前妻,是他那位素未谋面只见过一张遗像的师娘!
这幅画始终没有介绍作者名字,主持人一直在滔滔不绝地讲述这幅画的美,画技之精妙,沈尧视线发直,他越看越确信这就是那张遗像上流露着悲悯眼神的漂亮女人,她死的时候还不到三十岁,正是最有风韵的时候。
最后主持人说,很遗憾,这幅画是流失的作品,并不知道原作者是谁。
沈尧几乎要站起来,他抓紧了扶手,紧张地坐直了身子。
傅渐云注意到了他的反应,靠过去:“怎么?这幅画有什么问题?”
沈尧喃喃道:“我要这幅画。”
主持人开始叫价,起拍价很低,只有一千块。
但因为没有作者,又是一幅写实的画作,会场里几乎没人叫价,只有零星几次竞价,也只是加一点,最终也只叫到了五千块。
“五千块一次……五千两次……”主持人环顾会场,有些失落。毕竟如果没人叫价,那么这幅画将会成为本场最低价格成交的作品,跌了拍卖行的份儿不说,说出去也不好听。
“十万。”沈尧举起牌子。
傅渐云瞪大眼睛。
顶灯照亮了沈尧的脸,他白色的羽毛面具让他如同一个临凡的美少年天使。
“十万。”沈尧强调了一遍。
“好的!这位136号先生,您确定是出价十万?”主持人有些难以置信,他确实见多识广,拍卖会上胡乱叫价的暴发户他也见过不少,识货的爆冷门捡便宜的行家里手他也不陌生,但……沈尧脸上戴着白色的面具……会场里从没见过有情人替主家举牌的,还一叫就是几十倍。
“是的。”沈尧面色平静,犹如全场死寂一般的目光都不存在,他淡然地落下牌子,露出一个很少年的微笑。
“……”主持人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拿起拍卖槌喊:“十万一次……十万两次……”
沈尧坐在原地,这幅画很可能是张庭山落魄的时候卖掉的,他不希望这样饱含了老师感情的画随随便便落入别人手里,如果可以,他愿意买。
主持人第三次即将喊完,他兴奋地准备落锤把这个不知好歹的“小情人”冤大头给敲定的时候,中场最前面有人举起了牌子——是3号。
“一百万。”他淡淡地说,灯光投射向他,他举起又落下自己的牌子。
主持人几乎要疯了,不知道是谁家带来的小情人先胡乱叫了十万,随后竟然连第一排的大人物也跟着叫价,这些人可是整个拍卖行都要供着的大爷,他们是不会轻易走眼的,难道……这幅画真的有什么玄机不成?
但无论如何,这幅画赚翻了。
主持人脑袋嗡嗡响,但专业素养让他维持了淡定,他勉强站定,勉力不把高兴的颤音表现出来,“好的……3号先生,您确认是出价一百万?”
主持人其实很少会问这样的问题,以他的耳力还不至于会听错客人的叫价,但实在是太惊讶了。
“嗯。”3号显然不想多说,大爷不耐烦,他当然也不敢再多嘴,只是那位“小情人”今晚怕是白出了一回风头,不知道他手里有没有超过一百万的预算……
锤音落定。这幅画落入了3号手里。
沈尧坐在原地,浑身血都凉了。
他感觉自己没了。
因为那个人的背影他太熟悉了。又是惊鸿一瞥。
沈尧赶紧浑身的毛都炸了。
傅渐云拉着他往会场外走,沈尧呆滞地跟着,也不说话,像是变成了一个洋娃娃。
傅渐云跟他说了什么他也没听见,他只是在想,自己是不是傻。
傅渐云能知道今晚有张庭山的画拍卖,傅明衍难道会不知道?
“……你到底怎么了?那幅画到底有什么蹊跷?”傅渐云把沈尧拉到走廊旁边,把他按在墙上想让他清醒清醒。
沈尧回不过神来,他感觉自己在看见傅明衍的那一瞬间就已经没了。
“……没、没什么蹊跷。我、我乱叫的。”沈尧推开傅渐云,慌里慌张地要往外走,傅渐云追上去,也不敢大力拉他,只是跟着:“你到底怎么了?最后的大轴不看了?你不是要拍十六仙女图吗?”
沈尧只是往外走,像是逃命一般,甚至越走越快,他连面具都没顾得上摘,囫囵道:“不看了,你别跟着我,我自己能回去。”
“你怎么回去,来的时候可是坐我的车来的!这样,我开车送你回学校,行吗?”
“别跟着我,我不回学校。”
“那你去哪?现在都几点了,你能去哪?这个时间点只有流氓和夜店客才在街上流窜,你想徒步吗?”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