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安 第11章

　　红城人包围上来，每人手里都抓着投枪和短刀，血迹沿着枪头和刀刃滑落，滴落在草地上，溅开大片的红。在他们身后，五名千城狩猎队员倒在血泊中，胸膛和腹部被投枪贯穿，脸、脖颈和双臂被砍得血肉模糊。

　　千雄和泰格背靠背，能听到对方粗重的呼吸和急促的心跳。几乎在同一时间，两人选择虚晃一刀，做势同对手拼命，在对方警惕格挡时，纵身向下一跃，顺着七八米高的斜坡滚落，跳进湍急的水流之中。

　　红城人探头看了一眼，见两人迟迟没有出水，料定他们死路一条，没有追上来，转身对付被困住的狩猎队员。

　　千雄和泰格侥幸抱住一根浮木，在水下看不清彼此，只能抓紧被水浸透的树皮，拼命憋气，直到肺几乎要爆炸才破水而出，抹去脸上浑浊的泥水，大口喘着粗气。

　　水流的速度极快，两人双臂抱紧浮木，尽量将腿也搭上去，躲避凶狠的变异鱼。

　　顺流前行一段距离，水中出现旋涡，浮木开始打转，两人险些被吸进去，好在有惊无险，被一波水浪冲得更远。

　　“队长，前面有座木屋！”

　　泰格趴在浮木上，冷得牙齿打颤。看到矗立在湖岸边的木屋，当即指给千雄。

　　继续泡在水里，他们不被变异鱼撕碎也会失温冻死。前方的木屋他们曾经在来时经过，没发现有人，可以在那里停住避雨，等恢复体力再设法离开。

　　千雄尽量抬高视线，确认木屋所在，和泰格一同拼命滑水，试图向木屋靠近。

　　两人急于上岸，一时间大意，忽略了水下的危险。即将抵达木屋时，泰格的小腿忽然被咬住，剧烈疼痛袭来，人猛地下坠，瞬间被浑浊的泥水淹没。

　　“泰格！”

　　千雄红了双眼，握紧匕首潜入水下，视线模糊不清，只能看到漆黑的一团，泰格就被那团黑影往淤泥中拖。

　　千雄奋力靠近，手中短刀用力扎下去，连扎数下，巨大的黑影开始扭动，终于张开嘴。千雄趁机拽住泰格的手臂，拼命游向水面，摆脱变异鱼的追击。

　　“没事吧？”千雄将短刀咬在嘴里，双手托在泰格的腋下，将他拽到水浅处。

　　泰格右小腿被血染红，裤子撕开，是被咬得血肉模糊的伤口，伤口上残留骇人的牙印，小腿肚几乎被洞穿。

　　千雄扯下被水浸透的衣袖，为泰格捆扎止血。

　　“没有药，只能先这样。”

　　说罢，千雄就要去拽挡在屋门前的木排。

　　“等等，队长，这里不对劲。”泰格拦住千雄，瘸着腿站起身，仔细打量木屋，他记得十分清楚，之前经过这里时，门前没有这个木排。

　　“屋里有人！”

　　千雄重新审视眼前的木屋，让泰格留在原处，自己涉水绕到屋后，发现淹在水中的雪地车，瞳孔骤然紧缩。叶安做的伪装被水流冲走，雪地车暴露在水中，虽然标志已经被铲去，仍被千雄一眼认出。

　　“队长，有发现？”

　　泰格不放心，还是跟了过来。

　　两人一起来到雪地车前，检查过车头和车尾，透过车窗看向内部，又潜到水下扯下一段缠绕在车轮上的锁链，确定这辆车的确来自千城，神情都变得狰狞。

　　“找到了。”

　　木屋内，叶安陡然惊醒，对危险的直觉让他寒毛卓竖，本能摸向放在矮床下的短刀。

　　几乎就在同时，系在木排上的绳子被割断，挡住房门的树皮也被从外边割开。由于门后堵着石头，破坏屋门的人未能如愿冲入屋内。

　　叶安以最快的速度冲到泥炉边，从炉下抄起一根点燃的树枝，顺着门上的缺口扎了出去。

　　树枝上的火已经熄灭，烧红碳化的部分依旧火烫。门外的人闪避不及，一阵刺啦声响伴着惨叫传入叶安的耳朵。

　　叶安不确定门外是流浪者还是类似千佳一行的狩猎者，无论是哪一种，木屋是他此刻的保障，只要堵住门，外边的人就进不来。可如此一来，他也被困在里面，外边的人不走他休想离开。

　　就在叶安专心堵门时，窗边又传来动静。

　　“不好！”

　　看到被割开的树皮，叶安猛然一惊，想要冲过去，已经来不及。千雄撕扯掉残余的树皮，硬是从窗口挤了进来！

　　看到对方的衣着打扮，就能断定不是流浪者。

　　这比遇到流浪者还要糟糕！

　　叶安的心不断下沉。

　　千雄落地之后，立即举刀砍向叶安。叶安不得不专心应对，这给了门外的泰格机会，趁他同千雄缠斗，迅速地割断树皮，猛地撞进屋内。

　　“外边是千城的雪地车，你拿着千城的刀，你和明芳那个贱货是什么关系！”

　　千雄和泰格互相配合，叶安很快被逼到墙角，刀锋逼近眼前，手中的铁锹也被砍断。听对方提起明芳，猜到两人可能的身份，叶安心下发狠，抓起被砍成半截的铁锹柄，猛然向前递出，伴着布帛撕裂声，捅穿了千雄的右肩。

　　“该死的野狗！”

　　千雄痛得五官扭曲，脸颊抖动，暴怒之下，单手握住插在身上的锹柄，牵制住叶安的行动。泰格趁机上前，握拳砸在叶安肩上，几乎将他的肩骨砸碎，又一拳击中他的腹部，将叶安砸倒在地。

　　叶安被剧痛笼罩，内脏仿佛被挤压攥紧，喉咙一阵腥甜，当场喷出一口鲜血。

　　砰！

　　拳头之后，叶安被连踹数脚，身体蜷缩在地上，口中再次喷出鲜血。

　　泰格以为他失去反抗能力，正准备扣住他的脖子，叶安如狼一般扑上前，手中的短刀砍向他的脖颈。

　　千钧一发之际，千雄抽出扎在身上的锹柄，反手砸在叶安胳膊上，一脚将他踹倒在地，肮脏的鞋底踩住叶安的后颈，狰狞道：“野狗，不想死就老实点！你和明芳是什么关系，千佳小姐的死是不是也和你有关，说！”

　　“明芳那贱货死了，你最好老实说出来，不然我就把你的骨头一根根敲碎，把你的肉一条条切下来丢到水里喂鱼！”

　　说话间，千雄再次抬起脚，用力踩在叶安手腕上，几乎将他的骨头碾碎。

　　叶安被踩在地上，整个人被鲜血覆盖，内脏痛得仿佛要裂开。惊闻明芳的死讯，他狠狠咬着牙，手指弯曲刮擦地面，指甲盖掀起，愤怒到极点，近乎感觉不到痛。

　　愤恨惊怒交加，激烈的情绪不断攀升，叶安瞳孔颜色加深，迅速蔓延至整个眼球。不到片刻时间，双眼变成如墨一般的漆黑。

第16章 同化

　　“装死？”

　　叶安迟迟没有回应，千雄脚下再次用力，不料一股巨力陡然袭来，千雄没有防备，被掀得连退两步，险些坐到地上。

　　“该死的野狗！”

　　千雄陷入暴怒，抄起短刀就要砍断叶安的胳膊。泰格突然从身后拉住他，沉声道：“队长，不对劲！”

　　“什么？”

　　两人说话时，叶安缓缓撑起双臂，从地上慢慢爬起身。右手腕不自然下垂，显然被千雄踩伤，染血的头发搭在额前，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仅能看到鲜红的血沿着脸颊流淌，顺着下巴滑落在地，发出滴答声响。

　　“一条野狗，砍断他的手脚，踩碎他的骨头，看他说不说！”

　　千雄遭遇红城人袭击，除了自己和泰格，其他狩猎队员全都凶多吉少，回到城内很难交代。逃亡路上更是憋了一肚子火。断定叶安很可能同千佳的死有关，正好有了发泄渠道，在他眼里叶安已经是个死人，区别只在于他会不会让对方死得痛快。

　　“队长，这个野人很不对劲。”看出叶安的变化，泰格生出不好预感，牢牢抓着千雄，认真道，“必须马上杀死他！”

　　泰格话音刚落，叶安倏地抬起头，额发向两侧滑落，现出被墨色浸染的双眼。

　　“变异者！”看清叶安的样子，千雄大吃一惊，“这里怎么会有变异者！”

　　大灾之后，人类逐渐变得强悍，真正的变异者却数量不多，千城甚至没有一个。千雄和泰格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然会在荒原深处见到变异者，而且是被两人视作野狗一样践踏的流浪者！

　　“杀了他！”

　　千雄和泰格发了狠，分别从两侧冲上来，手中的刀直取叶安的脖子和心脏。

　　叶安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漆黑的双眼盯着两人，恍如望不到底的深渊。

　　奔腾的河水中，一个庞大的黑影正在追逐鱼群，在鱼群即将被吞没时，黑影忽然停住，像是被某种力量驱使，放弃即将到嘴的猎物，摆动强健的鱼尾，调头向木屋的方向游了过去。

　　临到近前，黑影浮出水面，竟然是一条长过三米的变异鱼。

　　鱼身粗壮有力，覆盖青黑色的鳞片。鳞片坚硬无比，堪比层叠的钢板，边缘处异常锋利。鱼尾和背鳍呈红色，尖端有骨刺凸起，活像是竖起的钢针。鱼头呈三角形，鱼眼凸出，扁平的嘴边是两条水蛇一般的长须。

　　随着鱼尾摆动，掀起成排的水浪，打在木屋上，发出轰然巨声。

　　木屋外的石墙被鱼身碾碎，塌陷时卷起一个个涌动泥浆的旋涡，河水顺着屋门和窗户涌入，砸向泰格和千雄，瞬间将两人砸倒在地。

　　变异鱼活像是一部坦克，掀起水浪的同时，用坚硬的鱼身撞向木屋，一下接着一下，木屋被恐怖的力量摇撼，地面发生倾斜，千雄和泰格站立不稳，一起栽倒滑向一侧。

　　叶安搜集的树枝和干草浸泡在水里，挂在墙上的雉鸡接连落下，摆放在墙角的松塔、块茎和雉鸡蛋尽数被水淹没，有的浮上水面，有的被冲出木屋，淹没在翻滚的泥水之中。

　　“该死！”

　　千雄和泰格勉强稳住身体，看到门外闪过的庞大鱼身，都是心生骇意。

　　泰格想起被拖到水下的恐惧，腿上的伤口传来阵阵刺痛。

　　叶安站在水里，被愤怒的情绪支配，他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他能感知到屋外那条变异鱼的思维和情绪，也能将自己的情绪传递过去，从某种意义上，他甚至可以和对方同化。

　　在变异鱼的攻击下，木屋随时可能坍塌，叶安捞起被水冲到身边的短刀，右手不方便就用左手，猛扑向单腿受伤的泰格。趁他和千雄暂时无法联手，一刀扎穿他的腰间。在对方的拳头挥来时，飞速转到他的身后，单臂勒住他的脖子，硬是将他拖到屋外。

　　雨水砸在脸上，冲刷掉粘稠的血。

　　泰格奋力挣扎，脖子上的力道却不断加重，铁箍一般勒住他的喉咙，无论他多么用力都挣脱不开。

　　“你这该死的野狗，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千雄紧追出来，发誓要杀死叶安。

　　叶安身受重创，能控制住泰格已经是奇迹，凭借他自己根本无法同千雄对抗。

　　但他不是一个人。

　　双眸的颜色又一次加深，恍如不见星光的暗夜。

　　千雄扑上来时，青黑色的变异鱼猛然跃出水面，锋利的獠牙穿透千雄的肩膀，用力一甩，近乎要将他撕成两半。

　　鱼身落入水中，砸起巨大的浪花。

　　轰然巨响中，千雄当场毙命，全身骨头碎裂，血在身下蔓延，吸引河中的鱼群，慑于变异鱼的存在才没有靠近。

　　叶安的大脑出现短暂空白，继而是针扎一般的痛。

　　两股思维和情绪在撕扯，在吞噬，有刹那的时间，他仿佛要和变异鱼彻底同化，抛弃所有不必要的约束和情感，脑子里只剩下两个字：杀戮。

　　叶安拼命压制心中的狂躁嗜血，一刀扎在泰格的腿上，迫使他跪在水中，单手抓住他的头发，将他的脸按向水面，逼他说出明芳身死的经过。

　　“我说，我全都说，不要杀我。她是自杀的，是自杀的！”

　　泰格背对着叶安，嘴里说着求饶的话，表情却是异常凶戾。寻找到机会，头猛然向后撞去，同时曲起手肘击向叶安的腹部。

　　“你去死吧！”

　　泰格十分清楚，千雄已经死了，自己受伤不轻，就算侥幸活命也走不出荒原。既然是必死无疑，不如带着身后这个变异者一起去死！

　　“死吧！”

　　泰格陷入疯狂，根本不在乎落在身上的短刀，赤红着双眼挥舞拳头，双手抓向叶安的脖子，就要取他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