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色兔子
第14章
“陛下要以吕布为骑射师父?”司徒府中,王允得到这则消息,皱起了眉头。
王允自己是并州太原郡祁县人,而吕布是并州五原郡九原人。
王允虽然打着同乡的招牌,厚加接纳吕布,但那是为了他的政治图谋。王允已经察觉了吕布出身的并州军,与董卓原部的凉州军之间的矛盾,所以他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使吕布去反叛董卓。
但是在王允心中,并不能瞧得起吕布。
太原王氏,世仕郡为冠盖,而彼时的吕布不过是同乡中的一名剑客。
当世的剑客游侠,却绝不是什么好词。不过是一些勇猛尚气力的剽轻少年。亡命奸臧、杀人越货,都在其中。
似王允这等名门出身的士人,自然也就看不上吕布了。
王允自忖,他此前全部心神都在与董卓周旋上,恐怕疏忽了小皇帝身边之事。一个通传消息的郎中闵贡,是远远不够的。
他们士人也要放人在小皇帝身边,增强对小皇帝的影响才是。
王允心中闪过几个人的名字,暗自斟酌。
因这则消息不悦的,不仅仅王允一人,董卓的女婿牛辅也颇为不满。
胡轸与杨定都是自凉州就跟随董卓的部将,此刻聚集在牛辅家中,想要牛辅作为发言人,去向老上司提要求。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胡轸道:“底下的兄弟们都要寒心了。咱们都是跟着将军,一刀一枪从西凉操练起来的,能有今天不容易。将军从来待咱们多么亲厚。可是自从进了这洛阳城,跟那些士人凑了堆,将军便叫他们蛊惑蒙骗了。前几日那封赏的名册上,多少是他们士人,又有几个人是咱们凉州军中出来的?”
董卓入洛阳之后,与士人集团分治朝廷,大概是董卓掌握军权,士人掌握朝政。又有如伍琼这等,明着投靠了董卓,暗地里为袁绍等人说话的侍中在。
董卓此前所拟的封赏名册里,还真没有任人唯亲,当真听取了士人的建议。
牛辅道:“总要有人打理政务,这些原不是咱们所长。这些倒也罢了。”他露出一丝嫌恶之意,“今日听说岳父大人举荐了吕布入宫,去给小皇帝做骑射师父了。”
胡轸接腔道:“你看看,你看看,现在非但士人骑在咱们头上。他们并州军也要骑在咱们凉州军头上了!给皇帝做骑射师父,这样荣耀的好事,怎得不给你做,却要给半路插进来的吕布去做?我知道将军必然是想拉拢他们并州军,可也不能叫咱们的老弟兄寒了心呐。”
牛辅脸色沉郁,道:“两位放心,这话我一定给岳父大人带到。不过,”他脸上闪过一丝嫉恨,“岳父很是信重那吕布,却未必会因为咱们几个的话,就疏远了他。”
胡轸怒目圆睁,道:“他们并州军凶悍,咱们凉州军难道又怕了?将军行事,咱们不敢多置喙。可若是他吕布蹬鼻子上脸,就别怪我不留脸面!”
而士人和凉州军的不满,舆论中心的吕布尚无所知晓。
他正垂首立在未央殿中,心情激动得等待着大汉天子的接见。
虽然刘协只是一个九岁的孩子。
但是此时的汉朝绵延四百年,皇帝背后的象征意义仍是叫臣民悸动。
虽然此刻的洛阳城为并州、凉州两只劲旅所占,但在吕布的少年成长过程中,那皇宫里的皇帝仍是高高在上的。
“你就是吕布?”上首,小皇帝问道,语气不似孩童的好奇,反倒沉稳平静,叫他那颗激动的心亦沉静下来。
“末将吕布,见过陛下。”
刘协放下手中竹简,“仲颖同朕说,你骑射功夫了得。”
他端详着吕布。
阶下的吕布头上没有戴三叉束发紫金冠,身上不曾挂西川红锦百花袍,进殿解剑,手中不曾持方天画戟,跨下更无嘶风赤兔马。
他就是汉末寻常武臣的打扮,身量高大,眼眸明亮,健硕的双腿似有轻微的罗圈,是久在马上行动的明证。
吕布麾下骑兵,乃是他毕生骄傲,被曹操所俘,死前曾说过,“明公(曹操)所患不过于(吕)布,今已服矣,天下不足忧。明公将步,令布将骑,则天下不足定也。”
在这冷兵器时代,能有一支强劲的骑兵队伍,是千金不换的军事力量。
刘协在心中衡量着“吕布”的价值,微笑道:“朕说了要情一位骑射师父。既然是师父,朕自然要执弟子礼。吕师父,朕小字阿亥,以后还要请多指教了。”
吕布却是吓了一跳,道:“陛下,这、这……末将乃是游侠出身,不过是给陛下耍几把功夫,如何能与陛下师生相称。”
时人门第之见很深,纵然吕布自信于自己的骑射功夫,却也知道以他游侠出身,若与皇帝师生相称,被给天下士人口诛笔伐成什么样子。
刘协微笑道:“‘游侠么,生于武毅,不忘平生之言,见危授命,以救时难而济同类’,这等解难纾困的豪杰,如何做不得朕的师父?”
吕布文化程度不高,被小皇帝这文绉绉的话给绕晕了,却也知道是夸奖他的好话,而且是大大的夸奖。
他有些晕了。
本以为虽然是给皇帝做骑射师父,但到底也是教个小孩子。
可是这几句问答之间,吕布却感觉到,他好像并不只是来教一个“小孩子”骑射的。
然而刘协赞美游侠的话,并没有引用完,后面还有两句,“以正行之者谓之武毅,其失之甚者至于为盗贼也”。
至于从前的吕布是武毅还是盗贼,刘协无意追究。
刘协走过吕布面前,往殿外而去,“来,且慢推辞。做不做得朕的骑射师父,还要待朕看过你的功夫再说。”
到了这一句,他才显露出一丝与年龄吻合的活力来。
吕布回过神来,忙跟着小皇帝走入了殿外的秋日暖阳之下。
第15章
为了给吕布身为骑兵施展的空间,刘协带人一同出了北宫,往濯龙园外的大道上,令人牵了吕布的马来。
吕布武器也很朴素,就是一杆丈八长矛,足有五六米长,因是御前演练所用,去掉了伤人性命的矛头,只余红缨如血。
刘协就站在北宫外的高阶上望着。
十几名郎中分两列立在濯龙园外大道两侧。
吕布上马,横矛。因是要给皇帝演示,所以更要显本事。
他策马直冲过去,长矛左右突刺,口中嗬嗬作响。伴着击中的“咄咄”声,两侧的郎中连拔剑反抗都未来得及,便受不住他一矛之力,往后栽倒而去。
若不是取掉了矛头,顷刻间这两列郎中便要死伤过半。
刘协眯眼在上首看着。
从前秦末还没有马具,能像项羽那般,于马上用楚戟的将军,乃是万中无一的高手。如今有了马镫马鞍,马上骑士有了发力点,更易于保持平衡,便能用起这丈八长矛了。
到了这样的时候,骑兵对步兵的优势可是太大了。
吕布这样马上直冲过来,步兵站在地上只比马高一些,哪里能拦得住他。
纵然吕布历史上事丁原而杀丁原,事董卓而杀董卓,此刻刘协见他当真英武骁勇,也不禁起了招揽之念。
一趟冲过,吕布激起了兴致,横矛于马上朗声问道:“可要继续?”
“端看吕师父意思。”刘协微微一笑。
吕布拍马叫道:“那末将就叫陛下瞧个尽兴。”他反身又冲回去,一路上左冲右突,将众郎中打得狼狈不堪。
这分明是他上来了兴致,要打到高兴。
刘协静默等着。
吕布往复三次,这才停下来,将长矛往一旁抛下,额上汗水闪亮,“陛下,如何?”
刘协笑道:“朕要谢仲颖,他当真荐举了一位好师父。”又道:“仲颖与吕师父都如此勇武,倒叫朕不禁好奇。听说那并州、凉州的士兵被称为并凉劲兵,此两州连妇女也可以载戟挟矛,弦弓负矢。不知两州如吕师父这等人物,还有几人?”
吕布有问便答,道:“末将同凉州的将领不怎么熟悉,只并州的知道的多些。从前同在并州做事的人里面,有个雁门郡的张辽,还有个云中郡的张杨,都是司马,也都武艺高强。”他顿了顿,想到皇帝是要选骑射师父,又昂然道:“不过他们都比不得我。”
说到最后一句,吕布带了些情绪,也忘了御前自谦。
刘协笑道:“这是自然。今日一见,朕倒是也想知道,这天下还有谁人的马上功夫能强过奉先师父。”他又道:“朕此前倒未备下拜师礼,不知奉先师父想要什么?”
吕布一愣,一时间脑子里转过许多想要的,可是却分不出哪一项才是最想要的。
刘协笑道:“不着急,等奉先师父想好了,再来告诉朕。但凡奉先师父所求,朕必倾尽所有。”秋日暖阳落在他低垂的睫毛上,叫他那笑容越发温暖人心。
吕布又是一愣,望着站在高阶之上对他微笑的小皇帝,胸中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感受。他本是游侠中最低贱的那一层,杀人越货也并非没做过。因在并州略有势力,被丁原起用,后又为董卓所诱。
对吕布来说,人生本就是这样,强者尽取所有,弱者无残喘之机。看到好处之时,他便杀过去攫取。看到害处之时,他便背叛了远离了。
人生,不是本该如此么?
吕布怀揣着从未有过的复杂情绪离开了皇宫,往董卓府中去汇报。
而董卓府中,牛辅正赶来同岳父大人告状。
“岳父,这可都是底下老兄弟们的意思。”牛辅道:“他们也是担心这样下去,从凉州跟着咱们出来的军士会心中不满。毕竟见您待士人与并州军都亲厚……”
然而牛辅来的时机不好,董卓刚接到一份战报,说是白波贼勾结了南匈奴的骑兵要南下。他此刻哪有心情理会底下将领之间那点在“争风吃醋”的破官司。
董卓将奏报甩在牛辅脸上,骂道:“蛾贼未死!又在白波起事了!你还来拿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来烦我!自己看看!有空胡咧咧,不如你带兵去平了这白波贼之乱!等你得胜归来,你说往东,我绝不往西,如何?”这最后一句,那就是讽刺了。
“小婿岂敢。”牛辅心知挑错了时候,低头捡起那军报。
原来当初灵帝末年,黄巾军作乱,因人多难灭,朝廷都称之为“蛾贼”。当时张角造反,各地响应的多的两三万人,小的数千人。其中最大的两股,便是起于黑山、白波。
后来张角虽然被朝廷扑灭,但这些零散的势力却并未除根。
如今中原势衰,原本在并州白波谷一带的蛾贼,以郭太为首,竟然勾结了匈奴的於夫罗,组成联盟,率领数前骑兵,挺进了河内诸郡。
如今来犯的虽是数千骑,然而白波贼与匈奴骑兵联合,背后恐怕有十数万不止。
一旦他们南下,切断洛阳粮道,那城中人可就是坐以待毙了。
所以此时,董卓非派人出兵抵挡不可。他说要牛辅去,也不完全是气话,毕竟不管怎么打骂,诸位将领中,他最信重的还是自己女婿。况且牛辅带兵也很不赖。
董卓收了脾气,道:“你回去清点一番,看要带哪些人马出战。”
牛辅没想到给自己揽来一战,对吕布之事也不好多说了,便答应着下去了。
而皇宫之中,刘协病体渐愈,为了此后的骑射课打基础,如今先每日骑马半个时辰,叫身体慢慢适应。
刘协骑马,曹昂、淳至阳、冯玉与赵泰四人也便陪着他骑马。
这日听说白波贼南下来犯,刘协尚未说话,淳至阳先道:“陛下,您叫太尉给我一千兵马,我去会会那白波贼。”
刘协驭马慢行,悠悠道:“你急什么,且等一等。”
淳至阳只当吃了个软钉子,有些失望,耷拉了脑袋。
赵泰坐在马上东倒西歪,却是好奇道:“陛下,等什么?”
“等一场败仗。”刘协低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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