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色兔子
“我知道了,以后才好防范。”
孙医工低头想了一想,前夜抢救这曹大人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便道:“其实毒物下在酒菜里,还是最常见的手段,只要身边人可靠,等闲难以得手的。也有将毒物抹在兵刃上的,那也是需要近身才能起作用的。另外还有毒物能涂抹在贴身的衣物上,使人不知不觉中就中毒身亡或是染病的。论起来,其实毒物千百样,下毒的手段也有千百样,吃穿用度,都是途径。大人若是为了防范,那只能是严查身边的人,入口之物、上身之物,都要经忠心可靠之人试过。”他顿了顿,医者仁心,眼前这位曹大人又是他亲手救回来的,便又道:“大人若真是为了保命,何不急流勇退,借着这次的事情,请暂退修养些时日。否则您在明处,敌在暗中,总是防不胜防的。”
“多谢孙医工教我。”曹昂恳切道,听了他最后的话,微微一笑,摇头道:“此命是您救回来的,您倒是比我还要爱惜它。”
孙医工道:“我也没做什么,您真要谢,应该谢陛下给您催吐及时。”
“嗯。”曹昂轻声道:“我要谢陛下的,又岂是这一桩。”
就听偏殿外脚步声渐进,是卢毓到了下半夜,跟赵泰轮值之后,回来歇下。
“子脩哥哥!”卢毓一见曹昂,眼睛变亮了,“你已大好了?”
曹昂向孙医工轻轻点头,示意他退下。
卢毓笑道:“前天晚上可吓死我们了。”
曹昂还未曾听人说起过前夜他晕过去后的事情,便问道:“当时怎么了?”
“我和子龙(赵泰字)还在后院舞着梅枝呢,就见你在榻边要栽下去,陛下与淳于阳都去扶你,我和子龙也越窗进去。一开始我们都还没反应过来,以为你是突然发了急病,又或者是吃坏了东西。还是陛下果断,立时就给你催吐——好险,竟是给汪雨那奸贼下了毒。”卢毓轻快而凝练得讲述着那个惊险的夜晚,“这真是谁都没想到。若那壶毒酒不是只倒了一杯,若不是你替陛下饮了那一杯,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是啊。”曹昂望着窗外落雪,想得深了,轻声道:“的确是太险了些。从前宫中内务,原是我亲自操持的。后来朝中事务繁多,宫中内务便部分移交给了汪雨,部分移交给了冯玉。前番玉奴(冯玉字)南下,我先是在河内郡遴选良才,后又归长安征调粮草,宫中内务便全都落在汪雨手中。没人查他,他要做点什么,是很容易的。现下玉奴留在了荆州,汪雨又下了大狱,陛下身边的事,便没了主事之人……”
卢毓怔怔听着,也露出担心之色来。
“若陛下有失,咱们从前说过要做的事情,便都成了一场空梦。”曹昂素来清正的眸中,第一次透出阴郁之色来,他低声道:“所以陛下,万不能有失。任何可能会威胁伤害到陛下的存在,不管是谁,都要被彻底清除。”
卢毓望着他的神色,竟觉眼前人陌生起来,有些不安地舔了舔嘴唇,小声问道:“子脩哥哥,你要做什么?”
曹昂没有回答,只是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
“陛下,万不能有失。”
浓黑的睫毛垂下来,遮去了他眸中比外面风雪还要寒冽的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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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遭遇毒杀以来, 连续两个日夜的神经高度紧张之后,刘协这一觉睡得很沉,大约是因为罪首已经揪出来, 各环节的罪人也各有惩处,而针对袁绍动兵的方针也定下来, 一切都有了方向。这一觉睡得久,刘协次日醒来时, 极为罕见得天色已经亮了。平时他晨起之时, 天空中还有残留的星子,今日却已跃出了一轮太阳。窗外风息雪停, 只有地上厚厚一层白蓬蓬的积雪,因皇帝爱雪, 未央殿外新落的雪,宫人未得命令,是不敢擅自铲除的。
刘协舒展着身体起床, 心情是许久未有过的松弛, “这一觉睡得舒服。”便问左右,“子脩呢?”
一个略有些面熟的宫人上前道:“回陛下,曹大人在偏殿见人。”
刘协从前不喜欢太过宫人围着伺候, 身边常用的就那么几个人,又以汪雨为首。结果这次汪雨事发,常在皇帝身边服侍的几名宫人都被拉到大狱之中严审, 只能是底下的宫人顶上来。
“见人?”刘协已经习惯了由人服侍穿衣,此时有些生涩得自己系着衣带, 问道:“见谁?”
“回陛下,来得是廷尉大人,见陛下还在睡着, 便暂且等在偏殿与曹大人说话。”
刘协将那衣带系了一个不算平整的结,道:“先请子脩过来。”
一时曹昂来到内室,笑道:“廷尉石大人一早就入宫,来汇报对阳安大长公主府上的审理情况。”
“有什么新情况吗?”刘协扶了扶头上的冠帽,今日要见杨彪等人,还是比较正式的。
“与汪雨一案相关的新情况没有,倒是查出了许多细作,人虽然在阳安大长公主府上,但有的效命于冀州袁绍,有的效命于寿春袁术,荆州洛阳等处,也都有来往。不过都是些在外院洒扫的仆从,也探不到什么要紧的消息。”
“要紧的消息,都是从细微处观察得来的。”刘协淡声道:“可不要小瞧了这些琐碎小事。”又问道:“一见面就说起公事来,朕正是要问你,身体如何了?”
曹昂笑道:“多亏当时陛下给臣催吐及时,医工都说毒未入体,调理了这两日,已是好多了。”
刘协略放心了些。
“既然已经好了,臣想着今日便出宫回府。”
“今日就走?”刘协笑道:“这么着急做什么,朕又不会赶你。宫中医工众多,你就住在未央殿,待恢复如初了,再回府不迟。”
“臣已经大好了。”曹昂坚持道:“况且府中公务……”
“公务挪到未央殿中来,一样可以处理,不是吗?”
“然而臣久留未央殿中,一来于礼不合,况且有这两日的异动,恐怕要引人猜测;二来要惹臣母悬心。”曹昂徐徐道来,于情于理,叫人反驳不得。
刘协沉默了一瞬,倏忽一笑,道:“才发生了这样的事,朕有些不放心你独自在外,不过仔细想来,兴许你在外面比在宫中还要安全些。”
曹昂一噎,不知该如何作答。
“待朕问过医工,他们若说你可以回府休养了,朕也没道理不放人。”刘协转开了话题,“今日朕会派人去唐府,赐死唐夫人。唐夫人死后,苏危围着唐府的兵就可以退了。阳安大长公主的事情,朕要亲自跟伏德说几句,他应当能明白这已是法外开恩。你回府之后,记得给你父亲写封信。等你的信寄出之后,朕也会发诏书,表明你父亲的身份。这两天的事情,朕的意思是暂且压着,含糊过去。待到我们与袁绍开打之时,再写到檄文之中,公布天下。”
曹昂一一应了。
“你用过早膳了吗?且去用些吃食,叫石黄进来。”刘协扯了扯衣袖,穿戴齐整,面上随和亲切的笑意淡去,眉宇间透着一丝压抑着的烦躁,“今日还有杨彪那堆老臣要应付。”
“杨大人等这会儿正惶恐呢,陛下肯见他们,他们便心安了,倒也不必多说什么。”曹昂解劝了两句,又低声道:“那臣用过早膳,便出宫回府。”
刘协“唔”了一声,没再阻拦。
廷尉石黄没想到自己面见陛下半个时辰,出殿之后还能拿遇到正巧要出宫的的曹昂。
“曹大人。”石黄笑着招呼。
两三年前,石黄还曾经亲自领人闯宫绑了曹昂下狱,彼时他还是不折不扣跟着以杨彪为首的世家大族走的。但是这二年来,长安城中世族势力被削减,皇帝年岁渐长,手中权力握得越发稳固,又平定了凉州与益州,实在无可匹敌。石黄是个识时务的人,见形势如此,而曹昂独得圣心,早就有意与曹昂消弭旧怨,只是一直不得机会,这次宫闱毒杀大案,正好给了他这机会与曹昂修好。
曹昂含笑应了,与石黄并肩往宫外走去,仿佛也完全不记得当初被石黄绑了下狱的旧事,又提起方才在偏殿时被打断的话题来,“石大人断案多年,似汪雨这等下毒的手段,都算不得高明?”
石黄正有意与他修好,便打开话匣子道:“自然,不管是毒杀还是刺杀,凡是这等作案,总是要留下痕迹的。哪怕没有人看见,也没有作案的物品留下来,但死人也是会说话的,一看尸体,便知道是毒杀还是刺杀,然后追根溯源,除非是不想查,凡是官府通力去查的案子,便很少有真成为悬案的。凶手是跑不了的。”
曹昂轻轻咳嗽起来,以绢帕掩口,一时没有说话。
“曹大人身子还未大好?”石黄忙关切问道。
曹昂止了咳嗽,微笑道:“已是好多了,一时被风灌了喉咙。”又道:“那照石大人说来,这世上便没有不留痕迹的作案之法了?”
“这却也不是。”石黄想了一想,叹道:“只是那些作案的人,总是自作聪明,却不知使劲手段,只会露出更多破绽。但有些意外,却难以判定。”
“哦?愿闻其详。”
“比如船翻于江中,火起于屋内,人在其中,难逃一死。这等事情,世上难免发生,多是意外。但有时候一族人在船中,旁人都落水死了,只留下来一人。这人便可独得阖族财物。若说动机,是有的。但律令不能只因为动机就判一个人有罪。而船葬于江中,随水入海,或淤积百丈水下,也就没了物证。所以真要害人之后全身而退,那便不该毒杀或是刺杀,而是伪造出这样的意外来。”石黄说到自己执掌的领域,又被曹昂问到了痒处,一时说得深了,回过神来有些局促,不安地看了一眼凝神细听的曹昂,笑道:“怕是大人听了要觉得无趣。”又小心试探道:“大人问这些作甚?”
曹昂垂眸,轻声道:“宫中才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谁能不心惊?我服侍于陛下左右,却未能在事发前有所察觉,是我失职之处。这些贼子小人,手段下作难防,我总要知己知彼,今后才知该如何防范。”
石黄松了口气,忙也检讨自己疏漏之处,又道:“不过大人也不必太担心,经此一事,宫中出入用度,审查比从前更严格了数倍。陛下在宫中,比从前要安全了许多。”
“但愿如此吧。”曹昂如此说着,登上了接他回府的马车。
听说儿子回府,今日一早也刚从长乐宫回来的丁夫人忙迎出来,见儿子的确毫发无损,一颗心放下来,差点落泪,笑道:“可算是见着了。长公主殿下请我去说话,将我与孩子留了足足两日,你这两日一直在未央殿中吗?可是出什么事情了?”又问道:“你这面色怎么这样白?该不会这两日都没合眼?”
曹昂任由母亲拉着自己上下打量,微笑道:“那是殿下与母亲投缘。儿子休息得很好,只是有些机密事情,陛下留我一同处理。”
丁夫人听说是机密之事,便不再探问。
曹昂转身往外书房走了两步,又回头道:“我要给父亲写一封家信,母亲可有话要说?我派人一并送去。”
丁夫人微微一愣,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个远在兖州的丈夫,便道:“我在你这里一切都好,也没什么好说的。你便代我问一声,你父亲身体可好。”想了一想,又道:“孩子至今还未取名,我也不懂是要留待陛下给恩典,还是咱们自家能取。若咱们自家给孩子取名,就劳烦你父亲给选个好名字。”有些感慨道:“这还是咱们第三代头一个孩子,也叫你父亲高兴高兴。”
曹昂一一应了,回到书房中,挥笔给父亲写好密信,简略表述了陛下的意思,再将母亲的叮嘱附在信尾,便交给侍从走朝廷驿马,即刻送出。
曹昂坐在书房中,静了片刻,不知在想些什么,半响回过神来,低声吩咐道:“传徐青过来。”
当初皇帝令他负责唐府之事,曹昂便选了可靠的手下徐青作为首领,带了几十人日夜监视唐府、也是保护刘寿。
一时徐青来到书房门外。
“进来,把门关上。”曹昂沉静坐着,压住想要咳嗽的冲动,轻声道:“这几日,把你在唐府的人都撤走。”
徐青一愣,下意识问道:“大人,陛下有新指令?”
曹昂转头看他,一字一句道:“陛下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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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陛下, 这两日的实录要怎么写?”未央殿中,蔡琰轻声问道。
自汪雨事发,这两日两夜来, 外界都不知道皇帝的行踪,更不必说想要知道他都做了什么。
刘协道:“暂且空着, 待过阵子你就知道了。到时候再补上便是。”
蔡琰应了,想到前两日宫门紧闭的情形, 又联想起梦中那一世那些血淋淋的场景, 低声又道:“陛下千万保重自身。”
刘协有些诧异得抬眸看了她一眼。
“……这两日,长公主殿下大感忧虑, 至今也不能放心。”蔡琰顿了顿,又道:“倘若再有前番之事, 臣等当如何是从?”
以蔡琰的聪慧,能猜测出内情,刘协并不感到奇怪, 也知道她是在变相劝谏, 要他保重,便道:“前番之事,不会再发生了。”
宫人通报曹昂已至偏殿, 蔡琰便退至屏风后。
刘协起身相迎,笑道:“你昨日出宫倒快,朕见完石黄, 还想同你说话,一问左右, 才知你已经回府了。”他也不知是否真忘了是自己应允对方离开的。
曹昂一大早入宫,却是有要事回禀的,托出密信, 快速道:“河内郡生变,太守张杨为部下所杀。”
刘协一愣,不再闲谈,展开密信,低头细看。
曹昂道:“写信这人,是臣在河内郡遴选良才时,当地佐助臣的一名太守别驾。正式的公文想必很快就会发到朝中来。这杀了张杨的部下,名唤杨丑。但这杨丑,又给张扬旧部晆固杀了。”
刘协已是一目十行扫视完那封密信,看到最后几行,道:“这眭固给张杨报了仇,却往北而去,意图投奔袁绍?”
曹昂默了一默,道:“袁绍自平了公孙瓒之后,一直伺机南下,原本就派出了许多使者,招揽兖州、豫州等各郡的官员。只是从前不知,他连河内郡的官员都招揽到了。张杨被杀之前,原本是要出兵相助吕布的。我父亲与吕布……”
刘协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下去,此前曹操为朝廷人马的身份没有暴露,在外看来,都还当曹操是袁绍的部下。吕布占据了徐州,与曹操所占的兖州接壤,时有纷争。
“这些官员既然愿意投奔袁绍,便不只因为袁绍以财物招揽的缘故。”刘协冷静分析道:“他们自然是觉得袁绍赢面大,这才愿意以身家性命相托。如今袁绍杀了公孙瓒,据有幽州、冀州、青州、并州之地,来日与朕必有一战。朕还在洛阳时,看过朝廷的户籍统计,冀州乃是当时户口最多、田地最多的地方,况且桑枣丰饶,纵然是荒年,百姓也不至于没东西吃。比起来,朝廷所据有的西部之地,便显得荒凉贫瘠许多。况且朕有自知之明,当初杀长安豪族的事情,是叫许多豪族心惊的,他们为着自己的富贵性命,也会投向袁绍。”
曹昂道:“此等短视之人,陛下不必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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