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色兔子
孙权看到呈上来的案卷里,写某年某日某地有妇人与丈夫争吵打骂之后,投河自尽,尸首于某处寻到。伏寿却忍不住要想,如果这妇人离开原本丈夫的家中,还能另有谋生之法,是否还会选择这条死路。
阳安大长公主用痛苦给伏寿打开了一扇窗,让伏寿看到,原来女人可以有不同的模样,她可以是当家主母、端庄贤淑,也可以是红粉佳人、千娇百媚。
而皇帝未央殿中那一番话,让伏寿真正睁开了眼睛,让她见到原来自己的力量,只要运用得当,也可以为国重臣,匹敌吴侯。
等到伏寿来到江东之后,她在历练中得到力量,又从力量中汲取智慧,然后发现,正如每个男人一样,每个女人的力量与智慧,都可以是无穷的。
只是首先,她要相信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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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孙权不知为何, 当伏寿目光扫来之时,竟觉不敢直掠其锋芒,带着怒气与躁意起身道:“我跟你说不清楚!总之, 你贩卖锦缎的事情, 不能再继续了。你这是什么行为?分明是仗着权势威逼于人!就是说到陛下跟前去,我也不怕没理。”他扣下这样一顶大帽子来, 也不看伏寿的反应,顶着细密的雨丝就出了伏寿的院落, 然而心中怒气难平, 想了一想,脚下一转, 往步练师所在的小院去了。
小院中, 步练师正趴在榻边, 看六个月的女儿爬来爬去, 笑着鼓励, 一室温馨。
孙权一入此屋, 顿觉怒气与躁意都淡下去, 道:“还是你这里舒服。方才与殿下说了几句话, 险些没把我气死。”
步练师放下逗女儿的玩具,回头笑道:“怎么一头的雨水?”便上前为他擦拭,又笑问道:“怎么跟殿下拌嘴了?”
“什么拌嘴?她真是冥顽不灵。”孙权享受着佳人的服侍, 在剩下的那点无处派遣的怒气裹挟下, 把方才与伏寿的对话说了,又道:“你说可笑不可笑,堂堂一个殿下,弄得跟外面只认银子的商贾一样……”
若是那等以色侍人,不明道理的侍妾, 此时为了邀宠,自然是要顺着孙权的话往下说,一起谴责伏寿的。
但步练师本也是出身大族,熟读诗书,只是因为与孙权青梅竹马,这才成事后入了府。而入府之中,伏寿又与这个时代寻常的女子不同,非但丝毫没有刁难妾室的事情,也并不漠视步练师,反倒是真心对待步练师。因步练师入府的时候,已将近临盆,伏寿虽然孕期比她短,但反倒是教给了步练师许多连母亲都不曾教导给她的事情。步练师感激伏寿,许多事情也请教伏寿,只觉虽然与伏寿年纪相当,但却好似一位极亲切的姐姐。
此时听了孙权的话,步练师为孙权擦拭雨水的动作一顿,爽直道:“二哥哥别怪我,我觉得这事儿殿下做得对。殿下那边还有一位织布的女工,是我与殿下两个月前出府舍粥的时候,在街头救下来的。那妇人被她丈夫下了死劲打,她几乎没给打死,慌不择路乱跑,这便冲到殿下车队中。殿下救下了她,又接她入府,给了她活计。我这才知道天下还有这么苦的妇人,那妇人说她丈夫一个月里总要打她七八次,有几次都把她打昏过去。邻里见到了,也都不敢管,只敢事后偷偷给她送点吃的。那日也是打她,周围人看到了,没人敢劝。那妇人说她回去一定会给打死,殿下就收留了她。可她又放心不下家中的三个孩子。好在她原本就会纺布,这阵子一面学着怎么织锦缎,一面给织女们打下手,发了第一个月的工钱,欢喜的就哭了,说比她男人一年赚的都多,只要能留在府中,不但能养着孩子,也再不怕男人打她了。我活了这么大,见了那妇人,才知道天下还有这么苦的妇人,而且这么苦的妇人并不只是一个。那妇人说她们那条街上,一共三十几户人家,有二十多户的妇人都挨过打,有的家里男人更狠,直接半夜把妻子捆了,吊起来用马鞭抽。”她说到这里,又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轻声道:“二哥哥,你说这还是人过的日子吗?我真不敢相信,但她没道理骗我,她脸上身上的伤也骗不了人……”
孙权皱眉道:“这又算什么?你们真是在府中不知道外面世道艰险。妇人只是给打几顿,那家中的男人,去当兵的,遇上战乱,性命都丢了。你见他们说什么了?外面的百姓日子就是艰难,都艰难。你们今天能救这一个妇人,能把她那一条街上的二十个妇人都救出来吗?能把吴地所有的妇人都救出来吗?你们这是制造混乱!就比如你们救回来的这个妇人,她男人家中没了妻子,又不见了孩子,你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找到咱们府上来,咱们自然是不怕的。但他回去活着没了奔头,举着菜刀在街上砍杀几个人,也未必做不出。你们觉得是救了一个妇人回来,实际上是害了一条街的安宁。若是这男的落草为寇,又或者做了水匪,那朝廷又要派多少兵马、费多少银钱去剿灭——你们算过这笔账没有?我这就是跟你才说几句,跟殿下我都气得不愿意多说!这里面的水深得很,我跟你解释了,你也不懂。总之,你心思简单,人又单纯,别跟着殿下瞎胡闹,什么时候着了她的道,你都不知道!你当人人都是你二哥哥我吗?不是人人都对你好的。”
步练师愣愣望着孙权,像是第一天认识他。她的确见识阅历不及伏寿,家里宠着,孙权也宠着,此时被孙权的道理压住了,一时没办法像伏寿那样一针见血的指出问题所在来,但却觉得气闷得很,总觉得孙权说的不对。她顿了顿,道:“那……难道就看着那妇人被活活打死?”
孙权并不在意,道:“这又是殿下拿来吓唬你的话吧?哪里就真打死了?每年呈上来的案卷里,有几个妇人是真给打死的?不都是自己死了吗?要么投河要么喝药,要么就是跟着别人跑了。女人啊,还是太柔弱,担不起事儿。我手下的兵,缺胳膊少腿的都有,人家不也好好活着吗?”
步练师说不过孙权,只问道:“那打不死就对了吗?况且你手下的兵缺胳膊少腿,难道是他们妻子打的吗?”
孙权道:“他们缺胳膊少腿,不正是为了保护他们的妻儿吗?”
“你!”步练师接不上话。
若是伏寿在场,自然会讥讽孙权,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些无辜男丁的死亡与牺牲,究竟是为了保护妻儿,还是做了上位者野心的炮灰,孙权自己心里清楚。但如果是面对伏寿,孙权有自知之明,也就不敢振振有词了。
此时孙权赢了这场辩论,一扫方才在伏寿那里受的憋屈,心中的怒意与躁意也散了,起身搂着步练师,更觉她说不过自己的模样可怜可爱,笑道:“好了好了,二哥哥我难得回来,还不快跟我说点悄悄话?只说外面的人做什么?”
步练师看着他,却没了从前的爱意,只觉眼前这个男人有些陌生,又有些叫她心寒,她推开孙权,娇美的面容上罩着一层严霜,冷淡道:“我近日不舒服,二哥哥往别处去吧。”
孙权还以为她是耍小性子,笑道:“我往哪里去?我可不要去见殿下。”
“殿下怎么了?”步练师再忍不住,道:“那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吗?二哥哥在我跟前诋毁殿下,亏心不亏心?”
孙权一愣,脸上下不来,恼道:“你怎么帮她说话?”
步练师也恼道:“我不是帮殿下说话。谁有道理,我就帮谁!总之,眼睁睁看着妇人在家中挨打,我做不到!殿下帮她们某条生路,这是好事儿!”
闹了半天,他压根没能说服步氏。在步氏这里,他的道理还是输给了伏寿的道理。
孙权大怒,半是冲着步练师而去,半是冲着背后的伏寿,道:“好好好,你们俩人一条心,我倒是成了外人。”气得衣裳也不换,饭也不吃,又骑马冲出府去,只觉这些满口道理的女人,当真可恶至极。而最可恶自然是江东长公主,把他原本单纯可爱的步练师,也教得满口道理、面目可憎了。
而孙府之中,伏寿室内观雨,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冯都督?”伏寿有几分诧异,看冯玉在对面风度翩翩落了座,一笑道:“都督几时回的吴郡?听说您日前往会稽郡去了。”
冯玉笑道:“劳殿下挂心,臣前日回来的。今日不请而至,乃是因为听闻殿下有锦缎良品,特诚意来购。”
伏寿微微一愣,便明白过来,轻声道:“是陛下让你来的吧?”
冯玉挂着无懈可击的温柔笑意,道:“只是下官诚心来购,不借陛下的名号,殿下便不愿卖给下官了吗?”他说这话的时候,睫毛微微下沉,面上露出一点不过分的嗔怒,在男子做来,好似有着淡淡的脆弱感,不但叫人无法对他动怒,反倒简直要怜爱他了。
伏寿也禁不住心中一软,叹道:“冯都督所求,天下又有谁人能拒绝呢?”她便问道:“不知冯都督欲购锦缎几匹?”她用了“匹”,其实还是给冯玉出了个难题,这可不是小数目。
孰料冯玉一笑,道:“殿下有多少,下官便购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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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
窗外的雨还在滴落, 伏寿有些怔忪,吴地的雨比之洛阳、长安尤多,她刚来的第一年不习惯此地雨水, 常因雨声淅沥难以安眠,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已经习惯了这雨声, 偶尔心中有难解之事,若伴着雨声, 反而更容易入梦。
“冯都督全都能买下来?”伏寿已不是从前那个天真的女孩, 她承冯玉的恩情,便不能不为冯玉考虑, 她盯着冯玉, 慢慢启唇, 暗示道:“这可是一笔高昂的费用。”
如果冯玉能一把掏出所需的金银来, 那无疑就是承认了他为官这些年来不够清白的履历。
冯玉明白伏寿暗指的意思, 垂眸诚恳道:“殿下仁厚, 处处为下官考虑。不过……”他顿了顿, 嘴角一翘, 有几分在他身上罕见的俏皮,“食君俸禄,忠君之事, 不是么?”
冯玉陪伴皇帝也已经有十数年, 他清楚皇帝的行事风格,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受贿之事能完全瞒过皇帝。
对于官场中这些灰色地带,皇帝从前忙着收复天下,也顾不及整顿,对他们这些近臣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皇帝如果不是确信他积攒下来的财物, 能抵过伏寿锦缎所费,那日行宫之中,就断然不会对他开口。
既然皇帝清楚这一点,而且皇帝又对他开了口,那就是在给他一次机会。
要不要借着这一次,洗刷掉从前的“灰色”,由此再赚得一个清白的开始。
冯玉有个习惯,那就是闲暇时揣摩皇帝的心思,想象皇帝下一步会做什么。从前在长安的时候,冯玉想着长安既然平定了,皇帝大约是要出兵天下的,于是主动请缨,领白骑南下益州,最终在荆州建功立业;现下天下平定,税制改为户调,吴地分田之事若再顺利推行开来,下一步皇帝会做什么?无外乎选拔贤才与整顿官场了。
只要手中有权力,金银之物永远不会缺少,此时散去了,来日千金再来。
冯玉对此有清醒的认识,所以行宫中,当听闻皇帝提到伏寿锦缎售卖一事时,便明白是自己的机会到了——这是一个向皇帝尽忠的绝妙机会。
吴地的稳定,对于朝廷来说,有重要的示范作用。而江东长公主的存在,又对于皇帝牵制原吴地势力有重要作用。而江东长公主行织造售卖锦缎一事,也正是扩大她在江东影响力的一种途径。
因此只要江东长公主命人织造的锦缎销路畅通,那么江东长公主在吴地的权力与民望就会得到巩固。而随着江东长公主在吴地权力民望的巩固,朝廷在吴地的势力就能越好的起到平衡作用,皇帝的步子就能走得更稳。
而这一切,只需要他冯玉舍弃一些身外物而已。
冯玉认为这是笔极划得来的买卖。
所以行宫之中,冯玉迎着皇帝半含探究的目光,纯然一笑,道:“只买几丈怎么够?实不相瞒于陛下,臣这些年托赖天恩,在宫中、在外面为官,也时有进项。倒不是臣索取的,而是官场形势如此,臣有时候不收反而要惹出麻烦来,收了办事儿反而利落。臣也痛恨这等贪腐之弊,然而风气已成,也非臣一人所能改变。从前天下动荡,臣为了尽快办成差事,少不得也收些孝敬。这都是不义之财,臣原本也没有想要动用,只是想寻一个合适的时机,献呈给陛下,或是拿去赈灾济民,或是拿去购置军需,也算了了臣的心事。今日陛下提起此事,倒不如臣用这些由百姓中来的金银之物,去买百姓织就的锦缎。这些锦缎买来之后,陛下若是觉得堪用,便拿去赏人。又或者,臣私心里想着,因分田扰动,吴地颇有些不宁,不如就将这锦缎裁成小幅,赏赐给吴地七旬以上的老者,不管做什么用,是个彩头……”
刘协听着,凝视冯玉的目光深切起来,最后笑叹道:“如今看来,不管是玉奴还是狸奴,都不足以涵盖你的美好品性。回头想去,倒还是你小时候家中所唤的那‘稚宝’二字最是贴切。你可当真是朕的宝物呐!”
冯玉笑道:“那就是臣的福分了。”
刘协又笑道:“可是这样一来,岂不是叫你白白吃了亏?会不会怨朕?”
冯玉便明白这次选对了路,心情振奋,笑道:“能为陛下做点事情,臣心中欢喜还来不及。”他顿了顿,至少神色上是十足的诚心实意,“更何况,陛下雄才大略,平定天下不知救了多少百姓,光复汉室基业,乃人心所向。臣能为这样的陛下做一点事,便已不虚此生。”
因为皇帝当初是答应了以新商路为伏寿售卖锦缎的,后来因为新商路未成,导致了伏寿锦缎滞销。皇帝感到对此应有责任,然而若他私库出金,伏寿又断不敢受。
冯玉从中插一手,正是解了僵局。
刘协上一问本是与冯玉玩笑,闻言便道:“早知玉奴有忠君之心,却是叫朕日日都有新发现。”于是便叮嘱过冯玉具体事宜后,放他往孙府而来。
冯玉没有问后面的事情,他清楚为皇帝做事,是断然不会吃亏的。在陪伴皇帝十余年后,冯玉在这一点上,自觉可以相信皇帝的性情。
此时孙府中,伏寿提点过冯玉后,见他成竹在胸,便明白他已想清楚后果,因笑道:“既然如此,我就谢过冯都督了。”她的确需要这一笔钱,给付织女的工钱,交付原料的费用,填补她这一二来救助穷苦妇人的亏空。
冯玉笑道:“那按照殿下的规矩,不知该如何写契约?”
伏寿有准备好的制式,此时命人拿来,只改动几个数目便是。
填写购买锦缎匹数的时候,冯玉开口道:“请把正在制造中的锦缎,也都算上吧。”
伏寿笔尖一凝,仍是照着做了。
冯玉接了他那一份契约,便命人去他宿处取早已备好的金银之物。
他坐在窗边,眸色比闪光的雨丝还要亮。
伏寿方才与孙权怒辩之时,气势如虹,但此时签完契约,肩上重担暂且卸下,疲倦中流露出一丝脆弱,然而口中仍是铿锵有力道:“今日恩情,伏寿定当偿报。来日冯都督有命,赴汤蹈火,我也不会推辞。”
冯玉湛然一笑,道:“什么赴汤蹈火?谁舍得让殿下赴汤蹈火呢?”因他神色清和,这话不见暧昧,只有一种人类对一切美好之物的珍惜之情。
不管冯玉心中究竟作何想,但至少他的言谈举止,带给伏寿的是这样美好的感受。
伏寿叹道:“我若为男子,愿与都督义结金兰。”
所谓义结金兰,草莽之中其实男女之间也使得,但伏寿与冯玉,谁都不是草莽,都有规矩礼教束缚。
冯玉低头,笑道:“臣岂敢高攀殿下。”
他是臣子,伏寿却是江东长公主——那是皇帝名义上的妹妹。他若是与皇帝的妹妹义结金兰,岂不是要做了皇帝的哥哥?虽然皇帝偶尔会说他们几个情同兄弟,但这话皇帝说得,冯玉却不能信实了。
冯玉已收好了契约,却并没有起身,显然还有话要说。他微一沉吟,低声道:“朝廷往大秦的商路,如今未能通畅,这绸缎的售卖,怕是短时间内要有些艰难。殿下其实不必对自己太过苛责,你救助这些妇人,也要一步一步走,只先能让她们自己吃饱穿暖,便尽够了。至于过得富足,那不是殿下一人之力能成就的,也急不来。情形如此,不如先令这些织女纺些寻常百姓能用的布帛出来,虽然所得不如锦缎之多,也该能敷衍用度了。”
伏寿垂着睫毛,望着茶盏中澄碧的水,像是一只圆圆的小镜面,倒映着她面上恍惚的神色。
她轻声道:“这话……是口谕吧?”
伏寿很清醒,她自己也在考虑转为纺织寻常布帛的事情。而冯玉可能会给出一样的建议,但却不会提到她是为了救助那些穷苦的妇人。
她自己从来没有宣扬过自己是为了救助不幸中的女子,而世上的男子对此是一概不关心的,偶尔知道了还会如孙权这样与她大吵一顿。她所知道的人之中,能领会到她是为了救助不幸女子,又能驱使冯玉来解决困厄的,只有当初在未央宫中,与她一番长谈,为她解开心结的当今陛下了。
方才伏寿问是不是皇帝派他来时,冯玉以一个委婉的问话避开了回答,是为了照顾伏寿与皇帝的关系,免得承认之后,伏寿反而不好接受这份恩情。
此时契约已经签订,倒也不需要避讳了。
冯玉一笑,道:“殿下聪颖。”承认了他是转述的皇帝口谕。
伏寿坐在那里,透过冯玉,望向窗外的雨幕,仿佛要从那里面看出一个人的影子来。她想到制造提花机时遇到的种种困厄,织造锦缎时出现的重重问题,乃至于售卖成品时的层层阻拦。她想到豪强大族送来金银时掩饰不住的怨愤,想到烛光下织女熬红的一双双眼睛,想到方才孙权夺门而去的身影……当初在长安,当她对这个世界,对自己的命运失望透顶的时候,是皇帝给她指出了新的方向;如今在吴地,当她对人性感到失望透顶的时候,又是皇帝借由冯玉为她送来一束光。
也许冥冥之中,的确有什么在庇护着她,也许是她早亡的生母,也许是她幼时倾心养过的那只蓝羽鸟儿。
她坐在那里很久,久到连冯玉都几乎要忍不住失礼告辞。
“我从前不信鬼神。”伏寿终于开口,脸上有一种奇怪的神色。
她自幼听从管束,相信世间事,就如同她习字一样,一分耕耘得一分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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