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色兔子
刘协在他低缓的读书声中,意识渐渐朦胧,恍惚间似入梦似非梦,忽然身子好似凌空摔落,失重感中又回到现实中来,只听子脩的念书声仍不疾不徐,“……百事之变化,国家之治乱,待而后成。是故不溺于难者成,是故不可不慎也……”他熟读淮南子,知道自己朦胧一瞬,子脩才只读过两段而已。
刘协交握双手在腹前,仰望着车顶繁复的纹样,想着天下诸事,忽然轻声道:“子脩,朕总觉得长安埋了个惊雷给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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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
刘协回长安的路上, 十三州中除吴地之外,所有的地方势力都紧张注视着皇帝的每一个动作。
御驾回程的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在吴地发生的事情, 清晰具体得传入了天下地方势力耳中。朝廷调荆州兵马在吴地, 半年多的时间内,剿山越匪徒五万余众, 收山越之民达近百万,而这赫赫战功, 原比不得随后而来这一个月的分田改制惊心动魄。昨日良田万顷、牛马成群的吴地豪强, 转瞬之间成了薄田不过百千亩、耕牛不超过四头的寻常人间,而这竟然还不是最惨烈的, 最惨烈的是阖族被连根拔起、一个不留。
吴地周边的流民疯狂涌入, 都知道这里“耕者有其田”, 只要到了吴地, 就有国家分配的田地, 就有了活路。没有豪强大族欺压, 就连周边豪强大族的奴仆门客, 也多有逃来另寻生活的。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 是吴地周边的荆州、豫州、徐州等地,豪强大族都严阵以待,暂时放下了彼此之间往日的纷争, 都日夜操练私兵部曲, 联合互助,要尽最大的可能,保住现有的庞大资产。朝廷在吴地分田改制的胜利,胜在其迅捷势猛,有剿灭山越匪徒的前因在。但这样的成功, 想要在已经警戒的其余十二州再现,是千难万难了。
刘协只看各地雪花般飞来的奏章,便清楚地方势力绷紧了弦。他虽然手握重兵,收复了天下,但并不想引发全国范围的“地主”阶级造反活动,因此给各地兵马的御令,都是要他们稍事休息、弥合矛盾。
就在这一种诡异的平静中,建安五年深秋,皇帝的御驾回到了长安,距离当初皇帝离开长安往冀州平袁绍,刚满一年之期。
尚书令杨彪与将军苏危,领文武百官出城百里相迎。
刘协下乘舆,扶起年近花甲的杨彪,含笑道:“朕久未见文先。”
杨彪顺势起身,垂着头,道:“臣恭迎陛下平安归来。”不过一年时间,他原本乌黑的发,此时鬓边竟已花白,可知这一年之中,压力极重。
刘协环顾前来众臣,与杨彪缓缓前行,看似随意道:“怎得不见德祖(杨修字)?”
杨彪闻言,脸上肌肉竟然神经质般一跳,仍低了头,沉声道:“小儿顽劣,前番给臣家法训诫了,如今尚起不得身,不好叫他来污了陛下的眼。”
刘协心中一惊。他素来清楚,杨彪是年老得子,对杨修颇有些内里的溺爱,虽然也管束,但比之这个时代的大多数父亲已是宽松了许多——杨修要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才激得杨彪能动家法?又或者是杨彪要做什么事情,杨修拼着受家法也要阻拦?再或者杨彪此时说的便是实情吗?
一刹那间,许多猜测闪过脑海。
刘协口中笑道:“文先也太严格了些。难怪德祖近来未曾写信给朕,想来是在家中养伤……”他有些懊恼,自己在外竟然没收到杨氏父子这一节的信息,当下不便细谈,走过仪式后,在淳于阳与曹昂拱卫下,回到了阔别一年的未央宫。
“子脩,你今夜就宿在宫中。”刘协回想着入城后的见闻,来迎接的文武百官一切如常,但就是不知道哪里透着诡异。他总觉得哪里不对,但一时间理不清头绪,下意识要曹昂留下来。
曹昂笑着应了,自去视察未央宫中各处。
入夜时分,刘协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对睡在窗边榻上的曹昂道:“朕几时得了这择席的毛病?难道是这一个月来都在路上睡,忽然回了寝宫之中,反倒不适应了?”他顿了顿,仿佛摸到了问题的根源,目光落在曹昂面上,轻声道:“朕回来之后,是不是没见到毓儿?”
曹昂的面庞,在月光下,白得像雪。他也望着皇帝,神色凝重。
刘协“呼”得坐了起来,道:“毓儿何在?”卢毓怎么会不出城来迎他?
曹昂翻身下榻,来扶着他。
刘协一袭中衣,趿拉着鞋子往外走,随手抄起外袍披在身上,走出三步,又回头来看曹昂,神色像是见了鬼,道:“长乐宫也未曾来迎朕。”
万年长公主刘清与卢毓,都没有出现在今日迎接圣驾的队伍中。
以卢毓对皇帝的忠心敬爱,不该不出现在迎驾队伍之中;而以刘清的性格,也不该到这会儿还没有跑到未央宫中来。
曹昂赶上来,扶住皇帝悬空的手腕,定定神,道:“城中有苏将军,宫中有子柏(淳于阳字),不该有大事。”
城中宫中的兵马,都在极可靠的人手中,那就翻不起大浪来。
刘协点点头,道:“朕明白。”他拢紧了身上的外袍,“就是有点……瘆得慌。朕今日回来,还未曾问过皇姐,怎好安心睡下?这就去长乐宫瞧一眼。”
于是不事声张,只由淳于阳领郎官护卫,刘协与曹昂在皎洁月光下,匆匆往长乐宫而去,睡到半途被惊醒的小黑狗,也寸步不离跟着它的皇帝主人。
入长乐宫没有费力,只是来开宫门的侍女脸色惨白。
刘协一步踏入长乐宫,正沿路往灯火通明的正殿而去,忽然路旁花木中蹿出来一道悄无声息的白影子。那白影子径直扑向跟在皇帝。
随行众人都大吃一惊,淳于阳拔刀便斩落。
“且慢!”刘协挥手止住,已认出了那白影子乃是一只巴掌大小的小猫儿。
那白猫扑的,也并非皇帝,而是皇帝身边来回跃动的小黑狗。小白猫扑上来,前爪抱住小黑狗脖颈,奈何太过体轻,丝毫不曾撼动小黑狗,它也被这阵仗吓坏了,又一溜烟往花木中藏去,几下跃动,往一旁回廊而去。
刘协望向那溜走的小白猫,却见回廊折角处转出来一位素衣如霜雪的清丽女子。
那女子身披皎月之光,眼中笑意亮过星辰,俯身弯腰,抱起在她跟前乖巧□□前爪的小白猫,眸光掠来,在撞见来人时愣住,轻轻一礼,有几分慌乱得退到了回廊折角来处,不见了身影。
刘协却如见了鬼魅一般,僵在原地,不能动弹。
“陛下?”曹昂见其情状不对,在旁低声唤道。
刘协回过神来,轻声道:“皇姐宫中,几时……”他的问话没能说全,便消失了声音。
然而曹昂已然会意,招手问长乐宫中的侍女。
那侍女惨白着面色上前,战战兢兢道:“那位是冀州来的甄氏……”
刘协明白过来,原来那方才抱猫的女子,便是当日引得袁熙与曹丕大打出手的甄宓——还是他本人下令,要这甄宓入长安服侍刘清,远离争端的。
皇帝的沉默僵直超出了常理。
曹昂顺着皇帝的目光,望向那甄宓消失的回廊折角处,轻声道:“陛下,可是有何处不妥?”
刘协垂眸,见地上月光如霜,小黑狗不知世情、只欢乐跃动在他足边,为能出来走动感到欣然,而方才那女子的身影在他心间越来越明晰,一时间竟有些分不清前世今生,亦轻声道:“无妨。只是……朕恍惚间以为见了一位故人。”
曹昂会意,想来是皇帝把方才那位甄宓误认作了旁人。他险些误会皇帝,还以为是像他一样,被那刹那的美丽晃到了眼睛。只是这又让他有了新的疑惑,他在皇帝身边陪伴十余年,对皇帝亲近熟悉的人可谓了如指掌,可究竟是谁能与方才那位女子相貌相类呢?
刘协已经收拾好心情,快步往正殿而去,距离十余步,脚步慢下来,却见正殿门前守着的,正是今日未曾迎驾的卢毓。
卢毓已满十六岁,少年人一年时间就长高很多,远远看起来,抱剑的样子竟也像是大人模样了。
卢毓远远见了刘协,局促不安站起来,一张脸白得也像见了鬼。
刘协缓步上前,口中道:“朕一年不见,变得丑陋了许多么?怎么这长乐宫中的人,见了朕都一个个像是见了鬼一样?”
卢毓如梦方醒,抛了长剑,跪在皇帝面前,“陛下!毓儿未能远迎!”
“你半夜抱剑守在皇姐门前,做什么?”刘协只觉一切都透着诡异。
卢毓仰脸望着皇帝,少年憋红了一张脸,却也没能憋出一个字儿来。
直到殿内传来一道婴儿的啼哭声,解救了卢毓,也解答了这一整日的诡异氛围,乃至于这半年多来长安隐隐的不安之感。
刘协听到那婴儿啼哭之声,第一反应还以为自己像方才认错了人一样,出现了幻听,直到望着卢毓的面色,才反应过来——他没有听错,皇姐刘清的正殿中,大半夜里传出了婴孩的啼哭声。
卢毓已经扑上来,抱着皇帝的双腿,颤声道:“陛下,您千万息怒!臣实在不知该如何对您讲!您不要怪责长公主殿下……”
刘协缓缓推开卢毓,示意曹昂上前,打开了正殿的门,而后阔步抢入。
这可真是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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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章
长乐宫正殿寝室内, 万年长公主刘清斜坐在床上,原本正低头哄着臂弯间啼哭的婴孩,听到有人进来, 下意识抬头, 一见之下立时浑身僵住了,坐直了脊背, 将孩子紧紧抱回了自己胸前,像是生怕来人会抢走摔死这个孩子。
刘协脚步慢下来, 画面比声音更有冲击力。
随行众人都不敢抬头, 连曹昂都垂了双眸,一声不吭。
只有解了剑的卢毓从门外挤进来, 小声道:“陛下, 您千万息怒……”
刘协慢慢扭头, 看向憋红了脸的卢毓, 又看回向刘清, 目光中渐渐流露出不敢置信的神采来。
旁人还没明白过来, 刘清已然开口, 道:“不是他。”
孩子的父亲不是卢毓。
刘协松了一口气。
卢毓这才明白皇帝方才的猜测, 本就憋红的脸更是要转为紫胀了,“不、不是……陛下……我是因为……”
刘协开口道:“都先下去,只毓儿留下。”
皇帝的态度比想象中沉静, 可是也更令人不安。在刘清与卢毓的想象中, 最轻微,皇帝刚知道的时候也难免要大怒的。
曹昂与淳于阳领着众郎官退下,并体贴得为皇帝关上了房门。
长公主寝殿内,只剩了刘清、皇帝、卢毓与刘清怀中的婴孩。
刘协缓步上前,往刘清身前走去。
刘清紧紧抱着怀中孩子, 戒备得望着皇帝。
刘协走到床前,低头看去,沉默一瞬。
刘清浑身都绷紧了,卢毓也随时准备抢上来拦着。
刘协淡声道:“都说外甥随舅,这孩子的确像朕。”
刘清极度紧张过后,忽然放松,几乎虚脱,只凭一口气仍紧紧抱着孩子。
刘协转身,在窗下榻上坐了,与刘清相对而望,道:“毓儿抱剑在外,是防着谁?”他顿了顿,又道:“谁敢害朕的外甥?”
刘清面上忽然泛起一阵羞耻的红意,但她望着怀中婴孩,知道没有旁的路闪避,便低声将前事一一道来。
原来一年前,汪雨背叛后伏诛,冯玉早已南下,而曹昂伴驾东出,长安宫中事务悉数托付给杨修与刘清。外事由杨修负责,内事由刘清主管。两人因为事务的缘故,时不时相见。是时刘清与杨修都是二十四五的年纪,刘清从前心悦冯玉,然而冯玉无意,可刘清心中总有这么个影子,便再看不上旁人,更不谈嫁娶之事;而杨修原是家中有订的未婚妻,因未婚妻家中跟随了袁绍势力、后来便一倒全倒了,所以未能成亲,而年岁渐长,发觉了做一个大族单身汉的好处,父母催逼不得。于是这么两个人凑到了一处,杨修风趣俊美,刘清位尊娇蛮,相处之下,就生出了一点男欢女爱的心思,然而这点心思,又不同于真正的感情,对二人来说都是无聊时的一点刺激消遣。直到一夜酒后行了事,自此便一发不可收拾,胡闹了两个月后,刘清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至此,这事儿除了杨修与刘清之外,再没有旁人知晓。服侍他们的仆从,虽然有所猜测,但哪里敢宣之于口,只盼着是自己想左了,否则岂不是都要掉脑袋?
然而宫中的医工,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说长公主是喜脉。
长公主未嫁,但却诊出了喜脉,医工可不想拿自己的命去开玩笑。里面有与杨家世交的医工,便隐晦提点于尚书令杨彪,要他留意府上公子行事。
杨彪心中起疑,追查审问自家仆从,终于发现了杨修与长公主之间的首尾,当下真是惊怒交加,又心生惧意,捆了儿子拿马鞭抽,问出了实情,只觉天旋地转,怕是灭门就为此事。是时长公主刘清已有孕三个月。杨彪心下计议,若是此时上奏,请陛下玉成,仓促成婚,也算能遮掩过去,命杨修前去恳求,谁知杨修却不肯前去,为全族性命计,杨彪只得舍下一张老脸,亲自往长乐宫去与长公主恳谈。然而杨彪万万没想到,长公主刘清也如杨修一般,压根没有成婚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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