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色兔子
“信中可要提及陛下?”卢植问道。
刘协仿佛是被逗笑了,道:“就算老师提及了,公孙瓒如何能信?”
谁又能相信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有这份心劲?
“这……臣岂敢贪天之功。”卢植不知不觉中,对小皇帝竟生出了一丝敬畏之心。
刘协敛了笑意,淡声道:“你尽管贪。来日天下都是朕的,朕又岂会计较这些微末之事?若来日万民不肯归附,朕自有去处,更不会计较这些。”
失权的皇帝,下场多是只有一死。
“臣这就回府写信。”卢植朗声道,望着小皇帝,有些出神。
刘协注意到了他的神色,眉毛一扬,侧目看来,“如何?”
卢植回过神来,掩饰得一低头,道:“那臣这便退下了。”
刘协随手拎起一盏灯,递给卢植,笑道:“回去给家中小孩子拿着玩吧。”
却是一盏红纸扎的兔子灯,玲珑可爱。
卢植接过皇帝所赐的明灯,往来路走去,见这盏灯不断照亮前路,破开黑夜,心中感叹,陛下以稚龄能有此等心计谋思,大约真是大汉气数未尽。
见卢植离开,曹昂便上前来,看着皇帝神色,落后半步,低声道:“陛下都安排妥当了?”
刘协不答,又捡了一枚威武的老虎灯,递给曹昂,笑道:“这灯配你,便给你了。”
曹昂接过灯来,无奈一笑,便不再多问。
刘协望着静静的流水,只见水面上倒映着各式花灯的光影,又玄妙又精彩。
他在权力场上久了,一刻都不能停歇,此刻望着灯光水影,难得有些发呆,另有一种心灵上的宁静之感。
在他身后,赵泰与淳于阳嚷嚷着,好像在争一盏花灯;而冯玉在轻声笑着调解。
就连他们吵闹玩笑的声音,都是宁静的。
忽然,刘协指着水中一处小漩涡,道:“你看那像什么?”
曹昂探头一看,道:“臣看像一朵水青色的莲花。”
刘协笑道:“你倒雅致,朕看倒像乞丐讨饭的碗。”
话音未落,他脸上的笑意便消去了。
一瞬间,民生疾苦,天下万事,重又回到了他胸中,叫他再也无法享受这宁静。
“回吧。”刘协起身,摆驾回宫。
长安城中相对舒展自在的生活,不过忽忽一二载,很快,董卓即将率兵赶来长安的消息,便传遍了皇宫内外。
战事僵持不下,讨伐董卓的联军四分五裂,董卓终于有了机会,撤回长安城中,享受他顶级权臣的肆意生活。
皇宫里每个人的心情都压抑起来。
随着董卓归来的日期临近,宫人们露出笑容的时候越来越少。
唯有小皇帝还是一如从前,读书骑射,抱狗出游。
谁都别想从他那平静的面色中,窥探到他的情绪。
初平二年四月,司徒王允率领三公九卿,远赴郊外相迎。
载着董卓的马车辘辘而至。
文武百官参拜,齐齐迎接车驾。
只看阵仗,说董卓才是皇帝,恐怕也没有人会反驳。
有忠心的臣子虽然弯腰参拜,心中却为大汉天子担忧:董卓一来,小皇帝水深火热的日子也就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直男石锤,别人看着像莲花,他看着像破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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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皇帝听说了么?那董卓叫人制了金印紫绶, 给族中还在怀中的小婴儿,都一人发了一个,个个都封侯了。”万年长公主刘清回到皇宫居住后,最开始的半个月还有些拘谨, 时不时借着送汤送衣的由头, 往刘协跟前走动, 既是表达关爱, 也是姐弟之间稍微熟悉一些。
她来未央殿的次数多了, 渐渐了解了皇帝的脾性。
在她看来,这个弟弟无疑是温和好脾气的。每次她来时, 虽然他总在上首看书或是看朝臣已经批过的奏疏,但他并不赶人。她奓着胆子说些家长里短, 皇族姻亲间的故事, 他也就在上首似听非听的,偶尔接一两句话。
是以, 刘清倒是不能理解,为何皇帝简单几句话,就能叫郎官闵贡总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大约是闵贡胆子太小的缘故, 刘清自己这么想着。
这一日, 一如从前的许多日,刘清在旁闲聊,刘协在上首看书。
刘清又道:“他族中弟弟、子侄封侯也就罢了,连还不会说话的小孩都封侯,这朝廷的爵位未免也太不值钱了些。”
刘协笑道:“皇姐想要朝廷的爵位多么值钱?便譬如先帝时, 皇帝卖官鬻爵,明码标价么?”
刘清一愣,她虽然比刘协年长五岁,从前却并不关心政事,并不了解先帝卖官的事情,道:“这些我也不懂。我只是觉得生气,难道皇帝你不生气么?我听说如今那董卓在郿县的高坛筑成了,叫文武百官都去庆贺,你猜董卓派了谁登坛?他竟叫他一个外孙女,乘着金华青盖车去的。你想想,那些都尉、将军、侍中都在底下站着,却叫一个小女儿登坛,这是什么场面?这不是羞辱朝廷的官员么?”她气咻咻的,望着上首皇帝仍旧平静的面色,竟有些气他此刻的平静,刺了他一句,道:“我没你那么好的涵养,我听说了这事儿,可是气极了。”
刘协笑道:“便譬如是咱们新修了一处宫室,落成之时,朕让你去见证,底下也站着文武百官。这可也算是羞辱朝廷的官员?”
刘清一扭身子,道:“哎呀,不是一回事。我说不过皇帝。”知道自己说不赢,她起身道:“我不耽误皇帝功课了。给你的汤,记得趁热喝,最是温补的。”她左右看看,问道:“怎么今日没见冯郎官?”
这问的乃是冯玉。
刘协垂眸看书,低笑道:“你问朕?”
冯玉听说长公主要来,早躲出去了。
刘清有些羞恼,又不好细说,道:“这人真是,要他给我找卷书,这么多日不见人。”她哼了一声,带着些薄怒离开了。
“出来吧。”刘协仍是垂眸看着手中书卷,却是对内室道了一声。
冯玉掀开帘子,从里面走出来。
他已是十七岁的翩翩少年郎,幼时便是绝色,如今更是貌美惊人,否则也不至于叫长公主一见倾心。
“你就这么当着朕的面,躲朕的亲姐姐,合适么?”刘协终于合上书卷,故意板起面孔来问冯玉。
长公主来得甚急,冯玉待要躲出去,已来不及,只能一头钻到内室去。
冯玉俊颜微红,人却也机敏,低声道:“虽说不合适,陛下也为臣遮掩过去了。”
刘协莞尔,道:“这么说,竟都是朕的不是喽?”
冯玉笑道:“臣岂敢。”
闵贡在外面听到说话声,近前来,提醒道:“陛下,长公主殿下送来的汤,再不用可就凉了。”
刘协收敛了笑意,道:“仍是给子龙(赵泰字)送去。朕不用。”
闵贡答应一声,不敢多问,一如从前许多次,端了长公主殿下送来的汤,给赵泰送去。
一时赵泰用了汤,跑来谢恩。
同时吕布也觐见,到了练习骑射的时辰。
他在董卓之后回到长安,仍旧做着皇帝的骑射师父。
刘协手中一卷书刚好看完,正在点拨冯玉,便换了衣裳,出门上马。
一番驰射,刘协一箭正中靶心,回头笑对吕布道:“奉先师父看这一箭如何?”他上一世文治已臻化境,这一世倒是唯有体能上的进展、感受着年轻身躯蓬勃的生命力能叫他展颜。
吕布笑道:“陛下射箭,准头有了,臂力尚有不足。若是臣来射这一箭,非透过靶心不能停止。”他说着说着,额头忽然流下血来。
左右都是一愣。
赵泰指着吕布额头叫出声来,“血!”
吕布一愣,忙抬手擦拭,低头自己一看,果真是血。
刘协将随身的巾帕递给他,又要召医官前来。
“小伤,无事。”吕布忙道。
刘协仍是坚持召了医官。
一时医官给吕布看诊上药包扎后,退下。
刘协这才问道:“这是怎么伤的?奉先师父自己竟也不知道。”
吕布神色尴尬,掩饰道:“进宫前不慎摔伤了,原本不流血了。大约是骑射用力,不小心又把伤口崩开了,不是什么大事儿,倒叫陛下受惊了,这是臣的罪过。”
刘协看他神色,心知有蹊跷,便不再多问,宽慰他两句,又赏赐了珍品药物,便散了骑射课,要吕布先回去歇息。
待吕布离开后,刘协便要闵贡去查探缘由。
闵贡作为王允的眼线,信息渠道发达,只要不是事涉王允,没必要欺骗皇帝。
很快,闵贡便将事情原原本本道来。
原来董卓回到长安后,忙于封赏族人,又早已叫家丁将老母接来长安,每日与家中弟弟、侄子等人会饮。
今日的宴会上,董卓又与亲族喝得正高兴。
董卓的弟弟董旻,如今被董卓认命为了左将军,封鄠侯。他喝得有点高了,大着舌头道:“当初在西凉,谁能想到咱们家能有今日?哥哥当初也是叫这些士人蒙骗了,占了洛阳后,早就该重用咱们亲族,何必还赦免什么袁绍、韩馥?一个个跑出去,不感恩哥哥赦免他们的罪过,反倒要兴兵攻打哥哥。”又道:“好在哥哥明白过来,把洛阳的财物都挪到长安来,咱们自成一国,岂不快活?也难道这些人私下都叫哥哥‘羌种’,能掘了汉朝皇帝的陵墓,这汉臣可做不出来。”他说着大笑,的确是醉了。
董卓撤离洛阳前,毁坏了皇家陵墓,劫掠了其中财物。
若果真是有忠君思想的汉臣,断然做不出这等事情来。
董卓青年时期都在西凉度过。
如今汉朝势力微末,凉州与羌族接壤,州内汉族与少数民族聚居,大有羌人之风,董卓也不能避免。所以董卓占领洛阳之后,士族阳奉阴违,背地里都骂他“羌种”。
董卓虽然行事大类羌人,却是实打实的汉人,内心又有些尊崇汉文化,否则也不会待蔡邕等人如上宾,所以还是很介意“羌种”这个骂名的。
此时他自己亲弟弟董旻醉中提起这一茬来,董卓不好当众发作,也不愿坏了气氛,只也笑了两声,便叫底下人送董旻下去,说是弟弟喝多了。
吕布作为董卓亲口承认的“养子”,也在这场家宴上。
董卓洒了酒,叫吕布陪他去更衣。董卓如今权势滔天,又行事放纵,早有人尝试过刺杀他,都没有成功。董卓信任吕布,总是叫他贴身保护。
董卓正在换衣服,吕布见是说话的空隙,便道:“父亲,儿臣下午还要往宫中教陛下骑射,不敢多饮,恐怕一会便要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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