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色兔子
张绣只能靠自己来谋前程了。
当听说天子信臣曹昂来河东郡遴选良才之时,张绣便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
段煨入长安的消息传到潼关那一日,张绣连夜下了秦岭, 往距离关口不足百里的河东永济县而去。他花重金买到的消息,说那位曹大人这几日正在永济县走访。
张绣到的时候已经是半夜。
驿馆内, 曹昂坐在简寒的木榻上, 正一面借着昏黄的烛光翻阅今日县中呈上来的良才荐文, 一面用热水泡脚。他这半月往来奔波, 实际下到乡里走访青年才俊, 初时脚上起了水泡, 后来水泡破了成了薄薄的茧子,倒是已经不疼了,但天气寒冷, 总是微有痒意,因此晚上若有时间,总要用热水泡一泡方好。
接到驿丞递来的拜帖,见上面写着张绣的名号,曹昂一惊。
张绣驻守着至关重要的潼关,突然深夜前来,莫不是潼关有变?
这若是刘协,便要人直接进来,一面泡脚一面接见了。但曹昂素来端方,虽心中着急,但见张绣没有擅闯,当不是急事,因而仍是穿戴齐整后,这才出来相见。
“下官张绣,见过曹大人。深夜惊扰,死罪死罪。”
“请坐。”曹昂见张绣虽然面色发白,但神情并不慌乱,为潼关悬着的心便落下去一半,倒了一盏热茶推给张绣,温和道:“张将军深夜前来,想是有要事?”
张绣接了茶,笑道:“下官久不曾见大人,心里着实想念。当初李傕、郭汜之乱,若不是大人提携,下官误入歧途还不自知。因此下官心中常怀对大人的感恩之情,每常想着要面谢大人,然而您贵人事忙,总也见不上。等到下官出了长安,就更见不到大人了。因此这次听说大人来河东郡办差,下官想着无论如何,总要来见您一面。”
曹昂听他拉拉杂杂说起从前的事情,便知今夜潼关无事,剩下的那半颗心也放下来,往椅背上一靠,不着痕迹得打量着对面的张绣,猜测着他的来意,语气仍旧温和,说出来的话就不那么温和了,“擅离职守,可是重罪。张将军干犯重罪,也要来见我一面,足感盛情。”
张绣面上一僵,不再绕圈子,叹气道:“实不相瞒,下官此来,是风闻朝廷对益州用兵之事——下官知道大军已定,但如今长安空虚,四境不平,正是用人之际。当初陛下将下官放到这潼关来时,司隶校尉部多有纷乱,河东郡也未臣服。如今河东郡既然归顺,袁绍也难以猝然过河西进,下官在潼关,为陛下守着一扇无人经过的门,着实苦闷。今陛下起用段煨,想来是要防御羌人的意思,下官当初跟随叔父、起家于凉州,熟与羌人作战,此正是用臣之际。然而臣在潼关枯守两年,长安人才济济,恐怕若无人提醒,陛下等闲想不起下官来。下官无法,这才唐突而来,求到大人跟前。”
曹昂靠在椅背上,伸手抚着案上茶盏,审视着张绣面上神色,并没有开口。
张绣又道:“实不相瞒,在大人之前,下官已求过长乐宫与贾先生,两位贵人都道陛下自有用意。下官再无别的门路,只能冒险来大人这里一试。”
“长乐宫与贾先生既然如此回你,必是已与陛下提过你。陛下仍未用你出战,可见确是另有用意。你再来求我,又有何用?”
“朝廷此次二十万大军尽出,多少世家子弟都想居中赚得功勋,请托门路到陛下跟前的,又岂独臣一人?众人都请托,下官的名字落在陛下耳中,并不比未央宫树上的鸟儿叫声更嘹亮多少。”张绣觑着曹昂面色,恭维道:“大人乃是天子第一信臣,由大人说出来的……”
曹昂面色一肃,厉声道:“这等糊涂话,你是哪里听来的?”
张绣一噎,他在潼关山林间待了两年,久不在人精堆里打晃,此时呆愣愣道:“都、都这么说啊……”
曹昂盯了他两眼,见他那呆愣的神色不似作伪,倒有些无奈,揉着发胀的眉心,道:“你擅离潼关,夜奔百里,来到这河东永济县,就是为了见我一面,请我在对羌战事上对陛下举荐你?”
“正是这般。”张绣上前一步,“只求大人看在往日情分上,施以援手。这份恩情,下官此生不忘!”
曹昂又看他两眼,道:“你空着手来的?”
张绣又是一愣,挓挲着双手有些无措,他可从未听说眼前这位曹大人索贿之事。
“你虽然莽撞,难得清白。”
张绣松了口气,无奈道:“这……下官若是有,也想孝敬的。但这二年在高山之上,着实没有进项……”
曹昂不再听他东拉西扯,淡声道:“既然你求到我面前,我便为你上书提上一笔。只是用与不用,全在上意。你擅离职守之事,我也会如实禀报。”
张绣大喜过望,道:“只要大人愿意提上一笔,陛下必然用下官。”
曹昂听他说得不像样子,好在眼下没有第三个人在场,便只皱着眉头,端茶送客。
待张绣离开后,曹昂想了一想,铺开新纸,于昏黄灯光下,给长安写信。
曹昂的确提到了张绣,但并非只为了张绣的前程。自潼关取代函谷关后,此处名义上的确是抵御山东诸军,守住长安的重要关口。但这二年来,随着长安势力渐起,袁术败逃,河东郡归顺,驻守潼关的张绣事实上是在坐冷板凳。冷淡张绣,短时间内的确可以激发张绣自求奋进的志气,但若冷淡的时间太久了,张绣本就是降将,恐怕志气转为怨气,到时候潼关生变,便得不偿失。
因此曹昂给长安的这封便信中,建议皇帝,若要用张绣,便当从速。张绣已经求到他面前来,干犯擅离职守的重罪,这已是绝望之举。如果仍不用张绣,那就要考虑另择良将,驻守潼关。
曹昂将信写好,又通读一遍,确保没有遗漏错误,这才仔细封好,要驿丞连夜送出。
次日,曹昂鸡鸣即起,却见驿丞送来长安的信。
信中,皇帝叮咛他保重身体,又讲了几件近来身边的趣事,这才问及河东郡的情形,信末竟然提到了张绣,“张绣当时归降朝廷,乃是形势所迫,并非出自本心,若令其处高位、立大功,难免要生出自骄之心,而动起别的念头。因此朕这二年冷落他在潼关,激其奋发之心。张绣为求出战,已经由长公主与文和(贾诩字)两处求到朕面前,一概未能偿愿。你如今在河东郡,张绣得知,必会再求到你面前。若他面见于你,但有求肯,你且应下,写信叫朕知晓。如此一来,他既承你的情,也能安心为朕做事”。
这封信显然是昨夜发出,今早抵达。
恐怕他昨夜写信之时,长安未央宫中皇帝也正在写这一封信。
曹昂想到此处,捏着这封长安来的信,不禁有些怔忪,定一定神,坐下来又写回信,将在河东郡的见闻一一详实写来。
而张绣回到潼关后,忐忑得等待了一两日,将那夜面见曹昂时的情形在脑海中翻来覆去折腾了几百回,既吃不准曹昂的态度,更不清楚曹昂的话究竟能否让长安动容。可这已是他最后的办法了。若是此次还不成,那长安也总该有个说法,哪怕是治他擅离职守的大罪呢?
“将军,若长安果真治罪于你,当如何是好?”胡车儿憨憨问道。
“如何是好?”张绣抹了一把嘴边的酒渍,军中原是不许饮酒的,但他今日便放肆了,“有什么大不了?了不起老子还回武威郡去!凉州韩遂、马腾与那些羌人勾连在一处,正是要用将领之时。”又道,“就是给袁绍去一封信,为他开了这潼关,冀州也会有我一席之地。”他嘴上大放厥词,然而心中清楚,这些都是逼急了的退路,并不比守着潼关这条路更好走,但至少比眼下更有希望。
“将军!将军!长安来使者了!”
张绣一愣,手中的酒囊落在地上。
三日后,当张绣重回久违的未央殿,仰头面见皇帝时,他不知为何,竟然鼻中一酸,落下泪来。
当初在长安时不觉得,这二年在潼关,当他千方百计想要重回长安而不得时,张绣才意识到从前那样每隔几日便能见到皇帝的职位,是多么难得可贵。
刘协“讶然”道:“这是怎么了?男儿有泪不轻弹。”他温和笑着,扶张绣起身,“朕还要用你做大将呢,怎么变得爱哭了?可是在潼关受了委屈?”
回长安面圣第一日,张绣哭了个昏天暗地。
作者有话要说:张绣:他好渣,可是我好爱他,呜呜呜
第141章
对于张绣的到来, 长安城中百官并不都是欢迎的。
如果说皇帝传召华阴段煨,还可以说是为了防备西羌可能的异动;但是自潼关召回张绣的举动,却几乎坐实了皇帝的意图——陛下不只是防备, 甚至可能主动出击。
如今长安城中大军尽出, 正是该关门自守、警惕四邻之时, 如何还能四处出击?虽然羌人趁机作乱, 东羌南下, 西羌东进, 沿途掳掠,但也只是小打小闹,总不会打到长安城来,当此之时,陛下理他们作甚?
自古外族入侵,朝廷中总是有主战派, 也有主和派。
刘协要段煨为主将、张绣为副将,领三千守城兵士,出长安平叛羌人的命令一下, 朝中立时便涌起一阵反对的声浪。
士孙瑞上次在杨彪府中,被皇帝面斥了一顿, 但他到底年纪大了, 脸皮够厚, 此时又当仁不让得站了出来, 颤巍巍杵在大殿之中, 天然就带着一股忠臣死谏的味儿, 苍老着声音道:“羌人作乱,由来已久,百年不绝, 陛下何必急于一时?近来之所以愈演愈烈,乃是因为大军尽出,他们见长安防守空虚,因此胆大肆意了。”暗戳戳刺了一波皇帝出兵益州的决定,又道,“况且此前归降的镇西将军韩遂与征西将军马腾,都在凉州,久与羌人周旋,何不命这二将就近约束?若使段煨、张绣再领长安兵而出,长安几为无兵之城,却有天子百官,何其危险!因此臣斗胆建言,请陛下发旨镇西将军与征西将军,让他们带领凉州兵,约束羌人部族。固然不能根除祸患,但这乃是火烧眉毛、且顾眼前的计策。”
士孙瑞这番话讲出来,与他私下交流过的老臣文官自然是纷纷赞同,却是急坏了张绣。
张绣坐了两年冷板凳,求爹爹告奶奶,好不容易才抓到这重回长安,再度掌兵作战的机会,正是摩拳擦掌、热血沸腾之时,眼见竟要给这老头子三言两语搅黄了,不由得心中大急,高声道:“士孙大人此言差矣!”他久不在官场周旋,本也不是文官,不擅长打弯弯绕,因此只将实话讲来,“那什么镇西将军,又什么征西将军,老大人难道以为他们就是忠臣了吗?这二人与那些作乱的羌人原是一丘之貉,韩遂、马腾都曾反出大汉,与羌人杂种共推自立。不过两年前,李傕、郭汜兵临城下之时,这二人还曾领兵至灞桥,妄图从中分一杯羹。若命这二人带兵剿灭羌人,恐怕他们反倒要做了乱贼头子。”
士孙瑞冷笑道:“敢问李傕、郭汜兵临城下之时,小将军又在何处?”
张绣为之语塞。他那时还在李傕、郭汜军中,也是兵临城下的“兵”中一员。
“他那时候在子脩身边,佐助子脩斩杀李傕、郭汜,立下大功。”刘协这才开口,将张绣救出尴尬的境地,“君荣(士孙瑞字)年老多健忘,需要朕帮你重温一遍张绣的功劳吗?”
士孙瑞自杨府一役,再不敢当众跟皇帝硬顶,忙道:“是老臣糊涂了。”
“你方才说这只是眼下权宜之计,想来还有长远之计?”刘协也没有抓着不放,给了士孙瑞畅所欲言的机会。
“长久之计,自然是车驾东归。”士孙瑞想到洛阳,浑浊的老眼里竟闪烁了泪花。
刘协倒是也能理解,他带着百官西迁至长安,就好比当初项羽领兵破了咸阳一般。项羽的兵都思念江东,而跟随他的百官也都怀念那个承载了他们青春年少时的洛阳。对于士孙瑞等人来说,洛阳才是他们心中的国都,长安再好也是异乡。尤其是当初朝廷西迁,是在董卓胁迫下,不得不如此。在长安的每一日,仿佛都意味着屈辱。就好比岳飞写“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如果士孙瑞文采斐然,大概也能留下类似心情的诗篇。
“东归之后呢?”刘协问道,语气平淡的就像是在说天气一般,“东归之后,羌人当如何治理呢?凉州、雍州等地的乱局,要如何平定安抚呢?”
士孙瑞早已想过了,此时迟缓开口,道:“羌人所居的凉州、雍州等地,土地贫瘠,气候寒冷,出产稀少,与其花巨资、耗人力去抚定,不如舍弃。”
刘协摸了摸鼻子,淡声道:“原来你打的是这么个主意。”他没有流露出情绪,平静问道:“那两州良民,当如何?”
“若有良民,可迁徙他们来长安三辅之地,男耕女织,再谋生计。朝廷车驾东归之后,长安人口必然会减少,这些人补进来倒也合适。”
“你倒是都考虑过了。”刘协凉凉道,不置可否。
士孙瑞担心皇帝年轻,还是一心要用兵,又道:“陛下可知道桓帝时段纪明(段颎字)将军,戍边十数年,平西羌、灭东羌,说起来好大的战功,所费几何?”
“你这是问朕?”刘协掀了掀眼皮,见士孙瑞作势要告罪,有些不耐烦得一摆手,道:“段纪明灭东羌时,三年费钱五十四亿。”
大殿中众官员齐齐倒吸一口冷气,朝廷如今哪里还掏的出这五十四亿的巨资?
“觉得太多了?朕还要告诉你们,在段纪明之前,永初年间,羌人反叛,十四年费钱二百四十亿;永和末,又是七年,费钱八十多亿。”
这下子底下抽气的声音更大,窃窃私语之声渐起,众官员都讨论着太过庞大的军费。
而张绣心中已经凉了——难道陛下的立场变了?不对羌人用兵了吗?
“段纪明灭羌,上报一百八十战,斩敌首级三万八千六百多人,而汉军死的只有不足四百人。”刘协冷笑道:“便真是天上的兵仙下来了,也没有这等能耐。这三万八千六百多的首级里,有多少是杀良冒功,段纪明自己心里清楚。他索要的五十四亿军费中,又有多少真正发放到了士卒手中?恐怕不足十分之一。”
这就说到桓帝时吏治败坏的情形了,哪里有做将军不吃空饷呢?况且若无贪污所得,如何贿赂朝中近臣以自保呢?
大殿内窃窃私语之声忽然消失了。
“二百四十亿、八十亿、五十四亿……”刘协慢悠悠道:“这些数目听着大得吓人,可若是文臣武将,没有贪墨,不需以珍宝,贿赂上官与左右。朕敢说,二十四亿、八亿、五亿便能起到同样的效果,甚至更好。吏治败坏了么?换一批好官来如何?当时破一贼,朝廷都能收金银布帛一亿钱以上。更何况高官呢?设若把在场诸君倒吊起来抖一抖,不知能抖落多少金银珠宝——兴许都抖一抖,这看似庞大的军费便齐了呢。”他笑出声来,就好像只是讲了一则有趣的笑话。
但是在场没有一个人敢把皇帝的话当成笑话,都忍不住缩肩低头,生怕这当口落在了皇帝眼中。
张绣也被这氛围所感染,竟有些惧意,转念一想,自己在潼关这二年清白得很,才又竖起脖子,环视殿内,却见众臣都耷拉着脑袋,活像一群被拔了毛的鹌鹑。
“还有谁跟君荣(士孙瑞字)一般主意的?都站到他身后,叫朕看看。”刘协语气淡淡的,“待到车驾东归后,便内迁雍州、凉州等地的良民到长安三辅之地,暂且不理会作乱的羌人。”
士孙瑞在朝中几十年,自有一股势力,大小议题往常总有二十几人附议,此刻不知是因为殿内氛围,还是因为旬月前在杨彪府中被皇帝留下的阴影还未散去,最后几十名官员中,只犹犹豫豫走出来七八人,站到士孙瑞身后,最末一人犹豫一瞬,竟还又退回了原处。
刘协坐在上首,对汪雨道:“去唤卢毓过来。”
卢毓,乃是卢植幼子,自十岁起养在皇帝身边,时年将满十四岁。一时卢毓入殿,只见他身量已经发育到年龄前面去了,高挑清俊,双眸黑亮,见皇帝冲他招手,便快步走上前去,于阶下稍停,却见皇帝仍是冲他招手,便提步直上,至于皇帝身前方停。
刘协对下面不安的士孙瑞等人道:“朕没想到,就在今日的朝堂之上,还有劝朕割地避让的臣子。朕已经懒得同你们多话,便让卢毓来背诵一篇佳作给诸君听听。”说着以目鼓励小少年,道:“前几日学的《潜夫论·救边》篇可背熟了?就从‘地无边,无边亡国’背起。”
卢毓虽然是被乍然唤上来的,却也听闻今日朝廷要对西羌用兵之事,此时略知皇帝之意,因朗声诵来,“地无边,无边亡国。是故失凉州,则三辅为边;三辅内入,则弘农为边;弘农内入,则洛阳为边。推此以相况,虽尽东海犹有边也。今不厉武以诛虏,选材以全境,而云边不可守,欲先自割,示弱寇敌,不亦惑乎?”他的声音里还带了一点儿童的清朗,此刻娴熟诵来,每一句都如同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士孙瑞等人的脸上,直将他们打得头晕脑胀、面红耳赤。
“好。”刘协起身抚着卢毓肩头,笑道:“可见是用功了。”又对士孙瑞等人道:“这篇文章的作者,说不得殿中还有人认识,便是王节信(王符字),他故去也不过三十年。盼诸君别只把功夫下在贪污受贿、结党营私上面,有空多读书,不要犯这等低级错误。”
站在士孙瑞身后的几人都瑟缩起来。
“你们是知道朕的,朕从来不因言罪人。”
此言一出,自士孙瑞以下那一列七人,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但是朕的朝廷也不养蠢人。”刘协平静道:“你们七个另谋生路去吧。”又对士孙瑞道:“君荣前些日子不是上奏乞骸骨吗?朕给你这个恩典。”
士孙瑞自方才听卢毓诵书时便羞臊得心慌气短,此时再支撑不住,眼前一黑,便“咕咚”一声栽倒在大殿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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