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孤生
“你怕文叔迁怒?”
蔡绪宁瞥他一眼,淡淡说道。
冯异一听便知道大司空已然生气了,往日里他说话不会这么硬邦邦,且……如此直白。除了大司空,又有哪个敢直接这么埋汰陛下的?
“有什么事我来担着,待会进去之后你莫要开口。
“拿来。”
刘秀得知此事,果然动怒。
当他面带薄怒连下数道调令的时候,蔡绪宁并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看着。等征调上已然盖章,刘秀的怒意稍稍收敛后,蔡绪宁才轻声说道:“你早就知道吴汉行兵的手段。”
这话并非疑问。
刘秀敛眉,继而抬头看向蔡绪宁。
他还未说话,蔡绪宁便再次说道:“不要骗我。”
刘秀不语。
蔡绪宁背着手在帐内来回踱步。
人在怒意上头的时候,容易做出些冲动的行为,他方才没有阻止刘秀下令,一是为了让他发泄心中的怒意,同样也是给自己平缓的时间。
蔡绪宁叹了口气。
“我知道文叔不是良善纯真之人,若真是,也不可能走到你现在的地位。”他站定,背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我也知道吴汉爱剑走偏锋,行事偏激狠戾,不然他也做不出劝降彭宠,还亲自赶来新博的行径。可放纵军中部下抢夺乡里,逼反破虏将军邓奉,致使原本平定的南阳郡民愤四起,甚至于邓奉回乡之时,手上毫无兵权,只凭着区区乡民就击败了他这个手握数万大军的吴汉!”
他的声音猛地高昂起来:“难道吴汉,就当真无半分过错?”
当真是区区乡民吗?
是无法遏制的民愤!
【直播间】
[ID蔷薇:这话说的没错,如果邓奉的错误是他不该背叛刘秀,那难道吴汉的错误就不该有任何的处理吗??]
[ID阿暖:要死一起死!]
[ID日日万:有功该赏,有过该罚,不然凭什么啊?]
[ID三月细雨:主播说的也没错呀,如果不是真的被逼到没有办法,又怎么会绝地逢生就只靠着乡民的力量就击败了精锐的士兵,这得是多大的愤怒和怨恨呢?]
[ID不还清不改名:草生,难道刘秀和吴汉是一路人?]
[ID青意:没有吧,之前在新博的时候刘秀御下的那些兵马都不敢有任何异动,也都规规矩矩的。但是只能说阿秀同学就如主播所说,并不是个良善的人。如果结果是好的,那过程中的些许杂音,就忽略掉了……]
[ID摸鱼:可是那些被忽略掉的杂音都是活生生的生命啊!]
[ID不想吃刀子:所以从一开始就跟你们说,不要把刘秀当做是游戏中那个小可爱的仔仔,外表的可爱并不能改变人的本质,难道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是黑的吗?]
[ID紫云:那这话你们应该跟主播说去,难道主播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是黑的吗?为什么现在这么生气?]
蔡绪宁敛眉,他确实很生气。
刘秀道:“阿绪想怎么做?”
他们说话的时候,站在一旁的冯异压根不敢出一口大气。方才大司空那一声暴喝,他差点以为两位要吵起来了。
“文叔,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道理,我希望你比我还要清楚。”蔡绪宁有些倦倦地说道,“吴汉有功,该赏。有过,该罚。他逼反邓奉及郡内乡民,如此大的罪责,决不可轻飘飘放过。”
刘秀拉着蔡绪宁坐下来,平和地说道:“邓奉的反叛,已经给他足够的打击,让他知道日后不可这么做了。”
蔡绪宁道:“然后呢?派人去镇压邓奉的叛乱,再重新把乡民的暴动压下去粉饰太平。等一切事情了了,吴汉正好借着平乱的功绩更上一层楼?”
他抓住刘秀的衣襟扯着他靠近,冷声说道:“这世上没这么便宜的事情!”
邓奉差点没叫出声来。
大司空空空你的手手手在干什么?!
蔡绪宁咬牙切齿:“你从最初就分明知道我不愿意参与这些事情,我与你总会有矛盾与冲突的时候,若你不给我过多的权力,那面对这些事情我只会无能为力。现在,你可后悔了?”
他至今熟悉的人还是新博之前的那些人,难道是因为他从来都没有交往的时间,又或者他没有任何人际的魅力吗?
当然不是,只是因为蔡绪宁不想那么做。
从一开始玩游戏,他就一直婉拒在这个世界留下太多的痕迹,直到现在,蔡绪宁还一直保留着这样的念头。
不与人交往过多,不留下太多的情感。
可刘秀早就发觉了这点。
他既不希望蔡绪宁过于擅长交际,与人相交过密,他易生嫉妒。可他更不喜蔡绪宁那种疏离于世的感觉,仿佛半点都抓不住。
哪怕蔡绪宁不在意,也没有留心,可不知不觉的他身边还是聚集了一小批人,他所负责的事情虽然不多,却桩桩重要。
仿佛刘秀在竭力塑造一个没有蔡绪宁就转不动的世界。
可一个人还有两条腿,更何况是两个人。
总会有走到岔路的时候。
刘秀拍了拍蔡绪宁的手背,叹息着说道:“就算我没有给你这些权力,当阿绪真的想做什么,难道会有做不到的时候吗?”
阿绪拥有着翻天覆地的能耐,有些时候却只甘心做一个平凡的人。
蔡绪宁撒开手,看着刘秀被拽乱的衣襟沉默了几秒钟,又伸手给他认真打理起来。
待阿秀又变成了整齐正经的阿秀的时候,蔡绪宁轻声说道:“文叔知道我的决定了。”
刘秀把刚才写好的调令随手一抛,径直跌入了架子上的木盆里,溅出了不少水花。
他无奈地说道:“阿绪便去吧。“
“阿绪既然想坚持做正确的事情,那便做给我看看罢。”刘秀的声调淡下来,尾音却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看看正确的路,会走出什么样的结果。”
蔡绪宁双手交叉,举高至齐眉。
“喏!”
他头一次如此庄重地行了大礼。
待蔡绪宁退出大帐后,走了几步,他方才想起他忘记把冯异给带出来了。
思考了几秒钟要不要回去救人。
罢了。
他相信冯异可以的。
…
大帐内,冯异跪在刘秀的面前。
“陛下,卑职有罪。”
刘秀语气有些薄凉,透着几分散漫:“你有何罪?”
他笑起来。
“刚才你听到了什么?”
冯异沉默片刻,猛地俯下身去:“卑职,刚才突发耳疾,什么都没听到。”这一出争执他只会烂死在肚子中,如果不这么做,那烂死的就是他了。
不是任何人都有大司空那逆天改命的能耐。
冯异再清楚不过,如果不是蔡绪宁方才一力要求,甭管邓奉有再大的苦衷……
他都死定了!
第111章
吴汉坐在军帐之中, 满脸恼怒之色。他面相普通,说话温和沉稳,但在军中执掌兵权年余, 身上也多出一种无名的军威。
军中刚刚吃了败仗,正是气势低迷的时候。他们所有粮草物资全数都被敌军给抢走,此时颇有些山穷水尽。
“消息已经送回去了。”在这营帐中不止吴汉一人, 还有将军以及几个幕僚,“诸位以为陛下会如何处置?”
“眼下邓奉叛乱在前, 镇压南阳乱事在后。此二者都为要事, 想必陛下定然会让大司空将功赎罪,不会做阵前换帅的事情。”右将军万修抱拳说道。吴汉心中多少也有这个猜想, 可当别人说出来的时候, 这安心的感觉又多了几分。
邓奉此事确实打了个猝不及防。
吴汉也知道自己行事有些狠辣,放纵属下抢夺乡民做的不太地道。可邓奉有必要到这种地步, 甚至直接集结乡民与陛下作对?
他心中是又急又怒, 却又带着几分心虚。
在陛下的旨意没有下发之前, 谁也不能说得清楚刘秀到底是怎么想的?
吴汉没有狂妄到认为自己一点错都没有的地步。
幕僚沉声说道:“右将军说得有理,只不过此事的起因还是落在大司马身上,大司马可万万不能表露出任何的怨怼。”以退为进方才是正理,若是在这节骨眼上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邓奉,那才是下下策。
毕竟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邓奉分明是怒而起事。他是被吴汉等人的行为给直接逼反的,若陛下真的要怪罪下来, 吴汉怎么都走脱不了这个罪名。
他们已经与邓奉缠斗了将近一月。
邓奉十分难缠, 逐步击溃了之前汉军在南阳郡的各部。
南郡秦丰马上率军北上,与邓奉刚好形成夹击之势,令汉军岌岌可危。
秦丰乃是在更始二年自立为楚黎王, 手底下拥兵数万,随着刘秀的逐步发展,他自认为刘秀已经威胁到了他的安危,因此在发现能痛打落水狗的时候,他便忙不跌地挥军北上。
吴汉紧握成拳,颇为动怒。
“报——”
帐门外有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帐篷被掀开。
“大司马,大司空带领贾复、耿弇、朱祐等数位将军抵达,已经在军营之外——”
吴汉倏然起身,脸色微变:“蔡绪宁?”
这是一个他左思右想也万万没有想到的人选,而在下一刻,他便苦笑着摇头:“我怎么忘了,邓奉与我一般,当初都是透过大司空引见给陛下的。”
当初吴汉能那么顺利见到刘秀,这其中不能说没有蔡绪宁的半点功劳。
邓奉则是在据城抵抗的时候,不知道蔡绪宁从哪儿挖出来他与刘秀的亲家关系,派人去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都没多少动摇就把人给挖来了。
吴汉:“……”
越想越糟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