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孤生
蔡绪宁问道。
“该是在读书。”
“那你便同我一起去看看他罢。”蔡绪宁道, 他的声音里藏着无奈的笑意。他并非不知道刘秀应当是在清理什么,但与此同时他也是真的想把蔡绪宁紧紧抓在手中。
若非如此他是不会这么紧紧盯着他的。
蔡绪宁也知道此番种种,到底是令人后怕。
就算是刘秀也不可能这么快摆脱其中的刺激。
“也好。”
刘秀与蔡绪宁一起出现在外书房外的时候, 最先发觉的人应当是站在前头的太傅。
尽管朝廷中已经有所耳闻,知道蔡绪宁已经从整整数月的昏迷中清醒过来,但是当太傅亲眼看到他与陛下站在窗外的时候,心中还是泛起了莫名的困惑。
蔡绪宁的昏迷是无缘无故的。
又或者说他所昏迷的原因是无法对外公布的。
那一日,整个洛阳城都听到了一声奇怪的声响,而就在那之后,蔡绪宁昏迷,侯爷李通与公主刘伯姬连夜出城离开洛阳,那狼狈不堪的模样,让人心中不免疑虑。
这几桩事情都碰巧在同一日,难道真的只是巧合不成?
而就在那之后,陛下整日整日发疯,几位王爷本该离去,却不知为何逗留洛阳。
宫中遮遮掩掩,历经数次变动。
皇宫之中也有着些许眼线,原本这些都是心知肚明两相默认的事情。而就在这一次陛下连着两次清洗,已经让整座皇宫换了一批新面孔。
皇子刘庄的态度更是奇怪。
他天资聪慧,是几位太傅有史以来教过最聪明的学生,不管是读书写字还是吸纳学识都超乎一般人的想象,实乃根骨绝佳的好苗子。
原本他上课从来都是专心致志,从不分神。
自从蔡绪宁昏迷之后,他上课虽然也还算投入,可不知为何总给几位太傅心神不宁的感觉。
虽然这也能够说是在担心蔡绪宁,听说皇子却从来都没有去探望过。
奇怪。
当真是奇怪。
在发觉太傅已经看到他们的时候,刘秀冲着他摇了摇头,示意他继续。
书房之内并不只有一个学生,除开皇子之外,其他一些身份贵重的重臣诸侯,倒是把子嗣送来一起读书。
刘晓陪着蔡绪宁在窗外站了一段时间,直到他们下课。
弘儿已经发觉了不对。
是一个聪明的孩子。
在发觉太傅中是不经意往窗外看去的时候,他仿佛就猜到了什么。
刘秀是不会来看他的。
他很少做这种没有太大意义的事情,尽管似乎是能够体现对待皇子的亲密,可他们父子之间从来都不需要这些东西。
但是蔡绪宁会。
这些在他们父子看来没有意义的事情,却往往是弘儿最开心的时候。
他收拾笔墨纸砚的动作慢了下来。
像是有些近乡情怯,又像是不敢回头去看。
能进来读书的学生自然都是人精,在发觉陛下出现的时候,他们便都加快了速度麻溜从书房里离开,就连太傅也是如此。
蔡绪宁这才缓步走了进去。
轻笑道:“弘儿还是不想看看我吗?”
他伸手去摸弘儿的小脑袋。
弘儿的岁数小,本来不该这般早来读书。可刘秀待他严苛,认为他既然有这个能力,就当提早上学,便把小小年纪的他也丢来学。
在众多学子之中,就属他最像个小萝卜头。
小萝卜的脑袋一点一点,委屈地抽了抽鼻子。
“阿耶。”
他软软地、小小声地叫着。
蔡绪宁弯下腰,把小萝卜头给抱起来。
“弘儿真狠心,我醒了一月都不来看我。”
弘儿靠在蔡绪宁的肩膀上,很快传来湿热的感觉。弘儿一抽一抽地问道:“阿耶不生弘儿的气吗?弘儿做错了事,阿耶才会一直不醒……”
蔡绪宁的大手拍着小孩单薄的背脊,轻声哄着难得宣泄情绪的弘儿。
一大一小在屋内慢慢踱步,自顾自说话的时候,倒是忽略了袖手站在门口的刘秀。
刘秀定定看着这一幕。
看了许久。
…
建武十三年春,蔡绪宁重新活跃在官场上。
而他甫一露面,就被从前的诸多好友给轮番问候,这其中最甚的自然是耿弇与何光。
何光这人老实不怎么会说话,发觉蔡绪宁平平安安后,也还好说。
耿弇的猜测可要比何光劲爆得多。
“你莫不是被陛下卸磨杀驴了吧?”
当他在蔡绪宁府上坐下,吐出这句话的时候,蔡绪宁那口吞进去的茶水差点没喷出来。
“你这话要是被刘秀给知道,怕不是明日就得把你折腾死。”
话虽如此,待会也指不定真的知道了。
蔡绪宁虽然失去了系统,并不能如之前那般清楚他身边到底跟着多少人,但是他身体似乎还是与从前一样敏锐,甚至比从前更甚之。
他也懒得去想到底跟着多少了。
“陛下敢这么做就怨不得别人心中有种种猜测,你究竟为何突然昏迷了几个月,是真的昏迷还是另有其他的原因?别是真的被囚禁起来了吧?”耿弇吞了口茶,絮絮叨叨说起来。
他如今已为人父,但是在蔡绪宁面前说话仍然带着些许少年气性。
“你还是多吃点东西,别再说话了。”蔡绪宁翻了个白眼。
然后道:“我确实是身体有些不适,在宫中静养了一段时日。”既然刘秀已经把前后都打点好了,蔡绪宁自然是顺着他的说辞来说话。
尽管他这话说起来还是有些漏洞,但是现在蔡绪宁已经重回官场,而且也身兼数职,此番怎么看起来都不像是刘秀像要把他雪藏的迹象。
耿弇半信半疑地点头。
蔡绪宁笑着说道:“再过些时日.你也要离京了,到时候可莫要忘了践行酒。”
从前种种一起经历过的事情,仿佛过眼烟云,一眨眼就在白马过隙中成为过往。
时间可过得真快。耿弇感慨地说。
蔡绪宁笑。
确实如是。
建武十四年,帝立刘庄为太子。
同年,刘秀宣布永不立后纳妃。
朝臣哗然。
刘秀却悠哉悠哉带着蔡绪宁与弘儿一家三口离京了俩月,顺带引出了几位有不臣之心的官员,很是立了一波典型。
待到开春回来的时候,刘秀似乎恢复到了从前的模样。
温和,开明,强大。
从前的疯狂消失在了宽和的面容下,在刘秀的手中,曾经千疮百孔的天下逐渐恢复了生机。
蔡绪宁对此自然是高兴的。
他既留在了这个时代,自然也是希望看到欣欣向荣的一面。
又一年冬。
在他们共同的生辰日到的时候,蔡绪宁准备了一枚戒指。
这与之前有效用的那些自然是不同。
在宴席后,蔡绪宁将其转交给了刘秀。
并小声阐述了这东西在后世是什么意味。
然后次日他没起得来床。
气得锤床。
蔡绪宁本只是想送个心意,权当是这么些年下来,两人感情的象征。
可刘秀将那枚戒指戴上了。
那不是什么华丽的装饰,只不过是极其朴素的圆环。
可因为是蔡绪宁亲手锻造出来的,在刘秀的眼中就有百般的不同。
这圆环跟随了刘秀一世。
也直到他们逝世。
…
三十年后,新帝刘庄在皇陵送别的时候,看着逐渐被封起来的墓道,心中一闪而过他两位阿耶的模样。
刘秀此生南征北战,为帝纵横,御下有道,手腕颇为了得。余生在世人的眼中,或许只有一个污点,那便是对蔡绪宁一人的偏执。
那爱意疯狂过头,偏执得令人生畏。
刘庄,弘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