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孤生
不过事情都摊到这一层了,蔡绪宁也不得不承认一件事。
刘秀阻止蔡绪宁杀曹岩,应当是有多重因素,可救蔡绪宁也该是其中之一。然这也确确实实验证了一件事。
在刘秀的心中,蔡绪宁身上的迷雾与曹岩杨素他们相关。或是一路人,或不是,可总不会是完全值得信赖的。
刘秀是多疑的。
蔡绪宁扭头看着正昏睡的刘秀,伸手掐了掐他的鼻尖,幽幽说道:“没良心的。”
就算是这般又能如何?
蔡绪宁无奈,一则是他与刘秀性命相关,一则是他已经心里把刘秀当做朋友。
且他也确实是裹着一大堆谜团,怪不得刘秀惦记。
感情这玩意儿很难解释,尽管刘秀待他或许不够真诚,也许心里依旧充满怀疑,可他那一瞬间选择救蔡绪宁……
他又掐了一下。
松开后,他看着红通通的鼻子又有点心虚。
蔡绪宁盯着刘秀看了十几秒,确定阿秀同学是真的睡着后,才偷偷松了口气。
他爬起来往外走。
既然心中有了猜测,那总该去验证。
蔡绪宁没有去叫护卫,如果他的猜想是真的,那今晚的守卫怕是全部都被药倒了,包括与刘秀蔡绪宁他们同桌的人。
他脱下鞋,赤着脚走到了刑房。
然后才重新套上,大了一号的鞋拖出了动静。
蔡绪宁并没有隐藏,他慢吞吞地走到了关着曹岩的刑房外。
大冬天的,尽管是刑房,屋里也扔着些草料与破棉被。
曹岩正裹在里面,闻声抬头看着窗外。
昏暗的屋内猛地瞧见一张脸怼在窗上,确实老吓人。可在看清楚那张脸是谁后,曹岩爆发出的惊叫堪比见了鬼。
“你,你,你怎么……”
“我怎么还没死?”
蔡绪宁挑眉接了这句话。
他身上并没有刑房的钥匙,看着外头还上着锁的锁头笑了笑,一脚踹在了门上。
连声几脚踹动,门被蔡绪宁给踹开了。
他踩着鞋进了门。
看着昏暗,可今夜无云,清朗的月光透过狭小窗户透进来,泼洒在地上的清冷让人骨里发寒。曹岩躲在角落里的破絮里,收住嘴,颤巍巍地看着沐浴在月色下的蔡先生。
“我本来在想,这件事应当与你无关。但是现在看来,你至少是知情的。”
蔡绪宁摇头说道。
曹岩:“你在说什么?”他竭力做出一番听不懂的话。
“你是棋子,又或者是被抛出来的诱饵?”蔡绪宁踱步靠近曹岩,在他的面前蹲下,“说起来,你之前是不是忘记告诉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两人共享击杀刘秀的奖励?”
曹岩的身子僵住一瞬。
“我曾以为你来找我合作,是看中了我在刘秀身旁。但是今夜我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劲。你来找我这件事太过突兀与草率,你都看得出来我有诸多机会对刘秀动手,可最终都无果,难道心里没有怀疑我?”蔡绪宁意味深长地说道,“我猜是有的。”
曹岩垂下头,像是不打算回他的话。
蔡绪宁并不在乎,他更像是在整理自己的思路。
“你猜我是为何发现你有同伙的?”蔡绪宁轻笑起来,“因为你发现蔡文等于刘秀的时间不够,除非你刚被释放出来就得知这件事,不然你推张孝昌当你靶子的时间点就过早了。”
因为张孝昌献策引起蔡绪宁怀疑的节点,是他们从仓库释放的几天内。
他道:“而我在刚刚,有了一个想法。张孝昌是你的迷雾弹,而你,又是其他人的迷雾弹。有一个人很早就得知了刘秀的身份,一直预备着种种动手的办法。当TA进入太灵山并发现你的身份后,TA有谋略,你有共享的法子,你们两人一拍即合……有TA的消息,你们开始套娃。”
蔡绪宁笑着摇头。
“你们胆子很大,张孝昌是你的一层皮,剥下张孝昌后才会是你。在你吸引了我和刘秀的注意后,藏在你底下的那个人还是可以自由行动的。”
曹岩的声音有点软,像是泡在一缸冷汗里拎出来般:“你怎么知道,那不是巧合?我为何不能在短短几天内,就知道蔡文等于刘秀这件事?几天的时间很短吗?”
他色厉内荏地说道。
蔡绪宁的笑意越来越深,甚至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
他笑得连胸腔都隐隐作痛,弯下腰去,抱着肚子摇头。
“要我去请你出来吗?巧合小姐。”
蔡绪宁的笑意骤然停下,幽幽地说道。
曹岩藏在黑暗里的脸色一变。
窸窣——
曹岩所挡住的破草堆棉絮里,钻出了一个瘦小的身影。
“唯一一个躲过我好几次怀疑的,唯一一个亲耳听到我称呼刘秀表字的,唯一一个可以“偶然”泄露给曹岩的,唯一一个可以稍稍降低刘秀戒备的,唯一一个可以带着孩子们自由进出厨房的,唯一一个可以灵活钻进这刑房无需开锁的……”
蔡绪宁逐字逐字地说道。
“徐丫丫,看到我没死,是不是很惊讶?”
徐丫丫的声音很脆,她轻轻说道。
“所以,刘秀没死。”
蔡绪宁偏头,笑容越来越灿烂:“你说呢?”
第53章
徐丫丫站起身, 这时候,她再没有往蔡绪宁身旁蹭的娇憨软糯。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蔡绪宁勾唇,望了眼曹岩。
徐丫丫瞪了眼曹岩:“真是拖后腿。”
曹岩嗫嚅不敢对。
“他找的借口在可与不可之间。我若没有心生怀疑, 那自然是可以糊弄过去,可一旦心有猜忌,那很容易想到这其中的关节点在你。”蔡绪宁道, “是你知道的表字,是你透露给了曹岩, 也是你常常带着孩童去厨房玩耍……”
来来去去, 这些环节其实都有徐丫丫的身影。
只不过她作为小孩,很容易避人耳目罢了。
“这身体看着小, 是不是很有意思?就算我藏在一些危险的地方, 他们也不会以为我有多少威胁。多少年了,人总是这么自大。”徐丫丫轻笑起来, 她从藏身处走了出来, 小脸透着愉悦的粉色。
“成王败寇, 也便罢了。可我不懂你为何没死?”
徐丫丫盯着蔡绪宁看,“我分明是确认过你死了,方才离开的。”
蔡绪宁的脚趾胀痛胀痛,冰凉的寒意不断往他膝盖窜,他叹息着说道:“你既然去探望过我的情况,那自然也是看到了刘秀了。”
“不错。”徐丫丫道,“我去的时候, 护卫基本都躺了, 你死了,而刘秀还在挣扎。”
她确实想过去补刀。
可刘秀纵使在身体如此强烈不适的情况下,依旧察觉到屋外的异动。徐丫丫不想在这节骨眼上功亏一篑, 被刘秀拖着一起死。
他的武艺高超,徐丫丫是亲眼见过的。
故她索性退了出来,直接去找了曹岩,等待美味的结果。
“你在厨房进出,说是瞧准我们那桌下毒也便算了,何以还要拉那些护卫下场?”蔡绪宁道。
徐丫丫翻了个白眼:“你怎么这么妇人之仁?是,杀他们确实没有很大的必要,可护卫还是会发现屋内的异动,还不如让他们一起死,也好方便我夜间的行动。”
是以所有今夜轮值的护卫饭菜,她也都一并下了毒。
“而且今日是最好的机会了,也只有今天,才有可能大家伙都喝得烂醉如泥,把所有意外的可能性降到最低。”女孩无所谓地耸肩。
“这确实是原因之一。”蔡绪宁漫不经心地鼓掌。
“同时,他们也应当与你们的共享有关。”
徐丫丫的瞳孔扩大了一瞬,那微妙变化不过一闪而过,旋即她低头浅笑,摇头说道:“蔡先生怎么会有这么愚笨的想法?”
“因为你们。”
蔡绪宁不紧不慢地说道:“我确实是不信许多的事情,但是曹岩曾与我说过,他希望能够与我一同合作。而他有法子能够让两人共享成果,只不过代价较为惨烈。我太灵山上,各处护卫,每夜至少需要百余人。”
他笃定道:“你不会无缘无故扩大到这个层面。”
在除夕夜动手以谋求最安全的可能,与对百多名护卫动手,乃相悖之事。
毕竟都是聪明人,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徐丫丫也懒得否认。这也是她在蔡绪宁叫破她身份后,她站出来的缘由。
再行否认不过是扯嘴皮,这整一个刑房内,能藏身不过寥寥,能撑到几时?
“若你们当初不救,那些不过是早就要死去的流民,何须在意?”徐丫丫像是真的不懂蔡绪宁纠结的点:“他们都是几百上千年前就作古的,担心他们还不如担心我们自己。”
刑房内一时安静无声。
…
西北风猛烈拍打门窗,将将吹开的门被人用力从里面合上。
秀娘刚合紧门,就有人悄声说道:“外头好像有人。”
旋即另一个轻柔的女声道:“太安静了。”
秀娘站在原处,蹙眉听着外面的动静。
她们两人的话并不冲突,恍然提起,才发现好似外头已经许久没有巡逻护卫的声响了。
除了风声,枝叶拍打声,门窗的哐当声……现在最清楚的动静,便是外头由远而近的脚步声。
那声音很浅,浅到只有些许踩到雪上的嘎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