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钟一日
非翰林不入内阁。一甲三人直接进入翰林院,二甲三甲进士则需要通过翰林院的馆选,争夺二十个庶吉士名额。虽然庶吉士无品,要在翰林院学习三年再授官,但为了能进内阁的机会,几乎所有二甲三甲的进士都会参加翰林院馆选。
余光笃摇摇头,:“我多半考不上,定是要外放的,乱萤兄应该能考上。”
“我不考。”郑照摇头道。
这话一出,卫昀恒和余光笃都惊讶的看向他,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读书是为了做官,这是他们从小便知道的东西。卫昀恒问道:“非翰林不入内阁,乱萤为何不参加馆选?”
“当官要早起,我起不来,吏部授官我也会辞,”郑照落下一粒棋子,“长风,我赢了。”
卫昀恒低头一看,气息已尽,大龙死得不能再死。确实输得惨烈,但棋局的输赢他不是很在意,只问道:“乱萤,不走仕途,你准备干什么?”
郑照道:“闲着。”
人总要做事情的,卫昀恒不理解他,却也没有再问。
郑照笑道:“或许离开京城,天下那么大,山川河流,风月草木,我都还没有看过呢。”
只有被禁足,被关在高墙里面,不能走出大门的时候,人们才会发现自己对外面的渴望,才会知道虚假的自由也在安慰心灵。
但是如果他跟拂娘说的话,拂娘肯定不同意。
“乱萤书画皆妙,也不该浪费在经济仕途。”余光笃指着自己说道,“不像我只能听我爹的话,不听话万一老爹把家产给别的兄弟了,我都没地方去哭。”
那些小白眼狼们趁他不在爹身边,指不定都说了什么坏话。居然有敢说他继承家业有碍仕途,什么他在官场,兄弟在生意场,互相扶持庇护挺好。呸,好个香蕉棒棒锤啊,那帮小白眼狼得肯定天天说我哥是某某,仗势欺人,赚得钵满瓢满,而他一点好处都捞不到。
三人正收拾棋子棋盘,忽然听到外边传来一阵响动。
“你们不能进去,私闯民宅,我会报官的。”平湖叫喊着,似乎有人闯了进来。
当湖推门跑进来,气喘吁吁道:“有个黑脸的家伙,带着七八个凶神恶煞的大汉闯进来,说要找少爷。”
余光笃瞧他慌成这样惊讶的说道:“你慌什么慌,这屋里面有三个新科进士呢,谁能把我们都吃了,怕什么?”
这京城里一个牌匾掉下来能砸到三个进士,郑照起身道:“既然拦不住,就请他进来吧。”
他话音刚落地,一个黑靴子迈过门槛。
“请就不用了。”
郑照看向来人,男子年约二十,腰上带刀,拇指上有个玉石扳指。虽然没有盛气凌人,但一看就是来者不善。
扳指用来拉弓的,这人身上有贵气也有悍气,郑照到:“敢问尊驾是……”
“王壑。”平南王世子。
皇上正要削藩,他们三个还没选官授职的进士跟平南王世子有联络,那是纯属找死。卫昀恒立即对郑照拱手道:“乱萤,我先告辞。”
“长风慢走。”郑照点点头,又对还在蒙圈的余光笃说道,“明日琼林宴,小鱼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乱萤……”余光笃担心的看着他,似乎是不想走。
郑照摇头道:“回去。”
余光笃一步三回头的也走了。
王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离去,对郑照说道:“郑乱萤,我来找你只为一事,请你离开京城。”
他确实也想离开,可是……
郑照问道:“为何?”
“这件事情我本不该同你说,但你也许想知道。”王壑坐到了上首,“殿试决定名次的时候,皇上想要给你一甲第三,公主拦了下来,你才到了二甲。”说着他看向郑照,等待气愤出现。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郑照道,“世子说这个是为什么?”
他清楚自己的水平在何处,公主把他贬落二甲是任性,皇帝把他选为探花又何尝不是任性?
对他坏的任性是任性,对他的任性也是任性,两个任性没有不同。
如何来算,这场殿试都不是公平,也没有可计较的。这个世界一直都是这样运转的,看清楚了就快点加入其中一起跟着运转起来。
可是,看清楚了却不想呢?
王壑一直看着他的脸,见他神色冲淡,没有一丝愠色,不禁气笑了。他转着下拇指的玉扳指道:“因为公主讨厌你,不想在京城再看见你。镇西王府正想给小世子找个老师,我可以推荐你去,正五品。”
长乐宫,朝阳公主正和白猫在皇后面前争宠。
“母后这是我小时候的床,你怎么给它睡了?”朝阳公主气鼓鼓的说道。
皇后抱着白猫,笑着摇头道:“你怎么这般小气,你又睡不下了,拿出来给它睡又怎么?”
朝阳公主撒娇道:“这张床是我的嘛,就是扔了也不能给它睡。”
“你啊,从小就吃独食吃惯了。”皇后把白猫放了下来,“也不知道千岩怎么受得了你这脾气的。”
千岩是王壑的字。
提到了王壑,朝阳公主便坐回了榻上。
皇后见此颦眉问道:“千岩对你不好吗?”
“好,当然好。”朝阳公主道:“我对他笑笑,他就喜不自胜。”那五个人里他是最好拿捏的,坦白一样的话,只有他在一瞬间表示了态度,没有丝毫纠结。
皇后不知道发生何事,只拉着朝阳公主的手劝说道:“我知道他性子闷,只会舞刀弄枪的,没有赌书消得泼茶香的情趣,可是他老成稳重,可以依靠。”
朝阳公主摇头道:“诗画小道,与声色犬马一样,不过为了娱人,我本来就不喜欢。读书也是为了经世致用,表哥乃将帅之才,我心悦之。”
皇后闻言不禁松开她的手,摇头道:“朝阳,这不是心悦。心悦是情不自禁,是牵肠挂肚,是……”
“母后!”朝阳公主打断她,“我是父皇独女。”皇后惊愕的看着她,明白了她的意思却仍然不敢置信。
朝阳公主走到皇后膝前跪下,趴在她的怀里说道:“如果父皇驾崩,谁会继位?我们会是什么下场?母后,这话我只敢同您说,我不能指望别人施舍好心。”
皇后推开朝阳公主,第一次见女儿的眼睛里看见了明晃晃的野心。
“礼法不容我,母后,我只有靠别的。比如在藩王们逼父皇削藩逼得举兵自保的时候,给他们一张鲜明的旗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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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世界编号:1
天家日月无私照, 皇后与公主却有私语。等朝阳公主走出长乐宫,才知道驸马去了平安巷。
“让你跟在世子身边不是让你装聋作哑的。”她眉目间藏着愠怒却顾不得上发作,只翻身上马带着侍女们往平安巷去, 无论作为藩王世子还是她的驸马, 他都不该去找郑照。藩王世子刁难新科进士会让本来还在观望的文官们倒戈, 她的驸马刁难一个风流俊赏的才子则会激起的传言使她的名声受污。
来往的宫人看见有人策马出宫门, 便知那是朝阳公主, 恩荣无双。
画堂人静, 郑照笑了笑, 对平南王世子说道:“多谢世子好意,在下才疏,不堪此任。”
王壑停下转扳指的手,看向郑照道:“状元授翰林院修撰, 也不过六品, 你离开京城去镇西王府上住个一年半载, 再辞官走也是五品官身,总比光身进士好得多。”
他的话正戳要害, 既不用做事, 又有官身与家中交代, 显然在来之前已熟知郑照的秉性。
郑照垂下眼睛,沉默以对。王壑所言之事确实打动了他, 只可惜他更烦看见藩王与皇帝之间的争斗,往事如寻去鸟,清愁难解连环。
这是婉拒, 王壑略感诧异的看向他,用话激道:“我以为郑乱萤满身风月,不喜欢案牍劳形,难道也不忍抛却功名富贵?”
郑照皱起眉,王壑问住了他。再懒散的人也要吃饭,而且他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受不了饥来驱我去乞食,也不愿意偷禄苟活,郑照倒是第一次仔细想了想,庆国公会不会一直给他发份例。
进士当然饿不死,中了举都有大批人带着家财投献只为了不交税,秀才一张嘴可以吃遍乡里。
可有些事情不感兴趣就不想做啊。
郑照看向王壑,由衷的感谢道:“多谢世子提醒,我这就写篇润格当扇面。”
正面:大幅一百两,中幅五十两,小幅二十两,书条对联十两,扇子斗方五两。凡送礼物食物,不如白银为妙,盖公之所赠未必弟之所好也。若送现银,则心中喜乐,书画皆佳。礼物既属纠缠,赊欠犹恐赖帐,身乏神倦,不能陪诸君子作无益语言也。
背面:画梅多于买梅钱,纸高六尺价三千。任渠话旧论交结,只当秋风吹耳边。
王壑一脸震惊看着郑照无视自己专心致志的写扇面,还还换墨换纸的写了三四遍。他真没看出来洒金、泥金、冷金、浑金、屑金、雨金、片金这些乱七八糟的金到底有什么不同,每个都挺好看的啊!
“咳咳。”王壑走到郑照的身边,轻咳了两声。他不相信郑照还能假装自己不存在。
郑照听见后果然放下了笔,看看看,假装不了吧,王壑正有些得意的想继续刚才的话,却看见郑照带着扇面和笔墨往边上挪了挪,说道:“春寒料峭,世子注意身体。”
被嫌弃了……
王壑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怒火,他拿起砚台一下子把墨汁都泼到了扇面上。
郑照的心神全灌注在书案的扇面上,反应不及没有避开墨汁,乌黑的墨汁溅了他一袖子,脸上也染到些。
这回总该生气了吧?王壑冷哼一声,等着郑照的说话。
郑照眨着眼睛震惊的看墨汁污了素纸扇面,乌黑却深浅不一,他伸手碰了一下,手指蘸上墨涂抹匀,一脸惊喜吩咐道:“平湖,去取桑皮纸来,还有制墨脂剩下的松烟煤粉,额,还有柿漆。”
“好的,少爷。”平湖从王壑带来的侍卫腋下钻过。
一拳拳打在空气上,王壑瞪得眼睛都发红,他跟郑照怎么说话,郑照都不理会他,好像有恃无恐的样子。
郑照还真的是有恃无恐,只要王壑动他一下,皇帝连削藩的借口都不用找了。而且……他看向气得黑脸蛋都有些发白了的王壑,这个世子人还挺不错的,只利诱不威逼。
朝阳公主进门的时候正好看见这副场景,郑照用黑颜料涂桑皮纸,王壑一边帮他压着桑皮纸一边让他立即马上滚出京城。
“朝阳!”王壑抬头看见朝阳公主,吓得手连忙松开。郑照又没反应过来,黑颜料又溅了一身。
王壑看见朝阳公主一脸愠色,连忙说道:“朝阳你听我解释,我过来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看你不喜欢他,就想着他别在京城碍你的眼,让他离开京城。”他说着就要拉朝阳公主的手哄人,朝阳公主低头看了他一眼,王壑连忙意识到自己的手全是黑颜料,不敢再碰她。
朝阳公主把手帕丢给他,说道:“你先出去。”
“朝阳……”王壑本来美滋滋的接过手帕擦手,一听这话立马又皱起眉头。自己走,他们两个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绝对不行!
朝阳公主叹了口气,问道:“驸马信我吗?”
“我说不信你会生气吗?”王壑犹豫了一会儿,小心翼翼的问道。
朝阳公主看着他说道:“会。”
“那我当然信你,深信不疑的信!”王壑果断道。
“嗯。”朝阳公主点了下头,然后看了眼他,又看了眼门。王壑咬着牙,磨磨蹭蹭出了门,一点都没有闯门时的威风。
王壑走了,侍卫们也跟着走了,屋子里只有朝阳公主和郑照两人。
郑照躬身行礼道:“公主。”
王壑说朝阳公主讨厌他,他想了想,自己与公主的交集只有妄园借灯一事。那次确实是他的不对,寻个梅花寻上瘾了,以至于走错了地方,撞上了公主领着贵女们赏雪割鹿肉。
朝阳公主看着郑照,从发红的指尖到唇边的墨痕,再到书案上摆着涂黑的桑皮纸,以器物为戏弄则丧其志。
“不是我让驸马来的。”朝阳公主说道,“不过有一事驸马说的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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