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足高墙内 第3章

作者:钟一日 标签: 快穿 系统 穿越重生

  “三哥有诗了吗?”她问道。

  “还没有。”郑照摇头,他出门后一直在走神,思索着平生事,诗半句也没想。

  郑蔷闻言掀了帘子进到屋里,不一会儿又转了出来,说道:“三哥哥,香只剩了一寸了。”

  一语未完,就有一个丫鬟从屋里出来,走到他们面前,施了个礼道:“四少爷也也誊写好了,三姑娘说她要看卷了,请三少爷四姑娘进屋。”

  “四哥也写好了?”郑蔷反问道。

  “是。”丫鬟笑着打起帘子,“四少爷很高兴呢,还说要赏我们钱。”

  郑蔷轻皱了下鼻子,见三哥置若罔闻的进了屋子,不禁怀疑起自己的眼光。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总不成她年纪轻轻就吃到这个教训吧?

  “四妹妹快着些。”郑蘅看见郑蔷也回来了笑道:“人齐了就我看诗了。”她说着就要展开诗卷。

  “等等。”却是郑炽打断了她,他拎着一壶酒走到了郑照面前,眼中隐隐有得色,“三哥,你可是个秀才,怎么诗还没做出来?这壶酒你可该先喝了。”

  听他这么说话,郑蔷嫌弃的别过头去,却也没有帮郑照说话。

  “四哥哥,我才是东家,怎么罚酒是我说得算。”郑蘅从郑炽手中拿走酒壶,她低头笑了一下,缓缓说道,“就罚三哥哥敬这陶然斋每人一壶酒吧,包括外面伺候的。”

  屋里贴身伺候的丫鬟都口风紧,输赢多半也局限在一个屋子里,如果算上外面的丫鬟,今夜敬完酒,明朝满府皆知他做不出来诗,还被罚着给丫鬟们敬酒的笑话了。

  “好妹妹,这哪是罚,这分明是赏。”未等郑照开口,郑煜就先抱怨道,“有些丫鬟我还不认识呢,怎么就先认识了别人?再说能和这么多女孩子喝酒,就是醉死在今天也值了。”

  郑蘅笑而不语,只看向郑照问道:“三哥哥意下如何?”

  郑照笑笑,指了下案上香:“还没烧烬。”

  郑蘅展开诗卷,摇头笑道:“那我先看诗,三哥哥且等着笑兰香烬。”

  第一首是郑煜的,诗如其人,雕缋无数丽字,如七宝楼台,眩人眼目。

  第二首是郑蔷的,浅语入诗,明快真切,其清新之气与她容貌的光艳照人大为不同。

  郑照提起笔,一挥而就,正好在笑兰香烬时。

  “三哥写好了。”郑蘅神色不变,把他的诗卷放在一边,又拿起郑炽的诗看了起来,点评道:“四哥哥写得很工整。”

  郑蔷趴在丫鬟肩上偷笑起来,三姐姐能想出这个夸赞之语真不容易。四哥虽能诗,才学也与二哥相当,但细究起来,他们两个可大为不同。

  四哥在制艺略微高过二哥,二哥则在杂学远胜于四哥。而且他才思驽钝,不会变通,写诗也当成写八股文章,刻板且平庸。

  “该三哥的了。”郑蘅最后拿起郑照的诗卷,扫了一眼笑道,“忽有好诗生眼底,安排句法已难寻……三哥你这有凑句之嫌了。”

  郑照低头袖手,但也不说话。

  “这若是凑句倒是凑得有趣得很,且让我看看。”郑煜说着拿过诗卷,看完全诗他的反应与郑蘅大为不同,连连抚掌赞叹道:“妙,真妙,首联妙,尾联更妙。”

  郑蔷挑眉,也走过来看诗,只有郑炽站在原地,神情古怪。

  诗前两句极为古朴,白描之法勾勒菊花形态,后两句极为写意,故意用遁句留白,勾引看诗者自己去猜去揣摩,这不仅是妙,更是深谙人心。诗究竟是人写的,人看的。

  于郑照而言,赴这诗会是为了八月秋闱前过得舒心一点,倒也不必争先好胜,非要出风头。但换句话说,可能他不出风头也挺难。

  “哈哈哈哈,这酒看来最终还是得四哥喝了。”郑蔷拍案大笑,拿起那壶酒就往郑炽怀里一塞,“四哥哥,请去敬酒吧。”

  “听说四少爷要敬酒。”丫鬟们都笑着拿了个杯子过来,在他面前莺声燕语,惹得郑煜一阵艳羡。

  郑炽涨红着脸立在哪儿,捧着酒壶也不动弹。

  为首的是个穿得颇有体面的丫鬟,她笑举着空杯问道:“我们都来了,总不赖我们这口酒喝吧,四少爷不给我们倒酒吗?”

  “凭你们也配我倒酒!”郑炽突然把酒壶摔在地上,“要是二哥给你敬酒,你们早巴巴的自己斟了满杯等着了,就欺负我不是夫人生的。”

  接着他转过身,怒气冲冲的指着郑照道:“怎么就他的比我好的,他连诗都没写完,硬凑了句。你们都知道老爷看重他,你们都怕老爷,不敢得罪他,就来作贱我!”

  郑蘅走上前想劝他几句,却被推了一把,往后踉跄了几步,幸好郑煜及时扶住了。郑炽看见了,却头也不回的往外走。门口的丫鬟不知情,见四少爷离开还想留他。

  郑蔷冷冷说道:“都别拦他,让他走。”

  等他走了,丫鬟们退了下去。被推一把又被搅了东道的郑蘅没怎么的,另一边的郑蔷却哭了,眼泪不住的淌。

第4章 世界编号:1

  作者有话要说:

  裘马轻狂的绝望总比筚路蓝缕的绝望好 ---木心《我纷纷的□□》“阖府上下谁不知道我是姨娘生的,何必总要找事折腾一翻,他是要脸,还是给人没脸?”

  郑蔷抹着眼泪,她不是不在意,心里梗着那根刺,戳一下就痛一下。

  “母亲待我如己出,三姐得了什么衣裳首饰我也都有一份。我晨昏定省一日不敢荒废,病了也起身,就这样还有人背后嚼舌根子,他这样嫡出庶出的嚷,让我日后怎么见人!”

  郑煜素来不在乎嫡庶,只看自己的爱恶,眼见四妹妹哭了,心疼不知如何是好,急声劝慰道:“外面谁不知道倾国公府的四姑娘秀外慧中,你哪用管他啊,你们又不是一个娘生的。”

  “什么娘,我只有一个娘?”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郑蔷反而哭得更厉害了,“人家挑嫡拣庶的,你也嫌我不是?”

  “好妹妹,我不会说话,你别生气。”郑煜说着扇了自己一巴掌。

  郑蘅见了往外面推他一把,“你们都回去,别在这儿搅乱,留我们说会儿话。”接着她吩咐丫鬟们,“备水给四姑娘洗脸。”

  “那你好好同她说,我没别的意思。”他无奈的答应了,对郑蔷道,“四妹妹我明日再来看你。”

  郑照走出了陶然斋,外面小雨淅沥,翠安和觅夏一个提灯一个打伞。

  “四弟和四妹有何纠葛?”他踩上竹桥,竹桥吱呀吱呀的响。

  翠安和觅夏对视一眼,觅夏小声的说道:“冯姨娘和周姨娘都是丫鬟出身,孙姨娘是夫人从娘家带来的,周姨娘原就是家生子。姨娘们本来就不对付,周姨娘生的是个少爷,老爷又准她养在身边,得意了好些时日。可谁知道老夫人只把二少爷看做心肝头,如此四少爷反而没有四姑娘惹老夫人喜爱……”

  这大千世界不过是不一样的人演着一样的戏,郑照打断了觅夏,说道:“不必说了,我知道了。”

  觅夏住了口低头走路,她偷眼看了一下身边清俊少年,觉得自己口无遮拦了,两个姨娘再争风吃醋也都跟孩子住在府里,自家少爷的娘还在外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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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晓色半熹微,丫鬟们就叫了郑照起床。

  晨昏定省是郑照做惯了但极度不愿意做的事情,从这个角度讲,他一直不知道那些叔伯为什么不愿意离京就藩。

  孤山馆有一泓流水,万竿修竹,但地处偏僻,离哪儿都远。等郑照到了老夫人的嘉荫堂,里面已经摆了早饭,都是些老人喜欢的软烂吃食,好在祖母不喜欢他,说了两句话就让他走了。

  转过抄手游廊,又绕过几间抱厦,夫人宁氏那儿里面早就坐满了来请安的人,外面还不断有人来。

  “这些都是管事媳妇,那边两个虽是族里的奶奶,但都是小家小户,常来奉承太太和大少奶奶,少爷不认得也就不认得了。”今早是翠安陪着他走动的,她自幼就长在庆国府,人事都熟悉得很。

  请过老夫人和夫人的安,郑照便去外边给老爷请安,刚进门就看见郑煜垂头丧气的出来。

  “这是怎么了?”郑照问道。

  郑煜摆摆手说道:“又挨了一顿教训。”他指了下书房,“里面一堆清客相公,伯父也在,你可小心些。”

  他口中的伯父是同一条街的勋国公郑祥。只看来往多半会误认为两府可能是同宗同族,但其实祖上在开国随□□征战时才认识,只是封爵后联了宗谱,互以叔伯兄弟相称,几代下来倒比能数得上血缘的正经族人更亲近。

  郑照道:“我还未见过伯父。”

  郑煜听得这话笑了,说道:“伯父相貌甚伟,你一见便认得,不必担心喊错人了。”

  二人正说着话呢,一个小厮从外面进来,恭身道:“二爷,衣裳取来了。凝玉姑娘嘱咐了一句,说二爷的身子更要紧,别太用功了。”

  这话一般人家的小姐都说不出来。

  郑照道:“二哥要去家学?”

  郑煜点头道:“挨了顿臭骂乖觉两天,你进去问安吧,我先走了。”他说着往门外走,刚走了两步却又回头道,“三弟晚上愚兄请你赴宴,回家来总该认识些人,我这些朋友都不是俗人,大可放心。”

  前脚诗会,后脚宴会,这对兄妹真是亲兄妹。

  郑照叹了口气,至少郑煜是出于好心,虽然让一个外室子融入贵胄子弟的圈子有些异想天开。他整理一下衣裳,就走进了书房。

  能称为国公府的书房,占地自然是极大,隔扇划分三间,最外的容留清客相公做事闲谈,往内是会见亲友的地方,最里面则是真正意义上的书房,郑祯午间小睡也多半是在这儿。

  “大兄,这便是照儿。”郑照一进门就听见老爷郑祯和身边的中年男人说道。那男人美须髯,眼神明亮,果然仪容魁伟一眼便很认出。

  郑照问安后垂手静立在一旁听训。

  几句寻常话后,老爷说道:“你几个兄弟都不是读书的材料,荫袭入监也丢人,早前我将你名字递上去了。另给你延了赵翰林做业师,你今儿去国子监点个卯,把衣裳取回来就行。”

  老爷很有颗拳拳爱子之心,尤其在这儿子还算能用可造的时候。

  从书房退出来,郑照走到二门,只见马已经备好,两个大汉并着四个小子在外头等他。这六人是宁氏拨下来的,他是第一次见。

  “奴才赵贵。”

  “奴才钱富。”

  两个大汉点头哈腰的介绍自己,余下的小厮分别是平湖,当湖,墨池,白池。郑照点了头,带着人就往国子监去。

  国子监又称太学,在这儿认真坐监读书的学生多来自于举监和贡监。录事对这些恩荫的监生熟悉得很,混满三年就出去历事做官。他奉茶请郑照在内坐着,一应琐事都命小厮去跑腿,不出半日就办妥了手续,让他们拿好衣服赶紧走人。

  郑照笑笑,毫不介怀的出了门。

  街上熙熙攘攘,吆喝着不绝于耳,各色店铺的幌子迎风招展。他信马由缰,闲看京华,竟有些享受懒散。

  百姓为生计奔走,日复一日的做工,老了死了才能停歇。郑照知道自己四体不勤,没有谋生之能,若脱离朱门必然穷困潦倒,因此他也不愿走出朱门。裘马轻狂的绝望,总好过筚路蓝缕的绝望。

  “少爷。”平湖叫了他一声,眼神犹豫,似乎有话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郑照回神问道:“何事?”

  平湖脸皱成了一团,过了一会儿,他咬牙说道:“昨儿夜里平安巷来信,被上夜的指我家去了,说那边的奶奶悬梁了……”

  郑照手中缰绳一松,险些堕马。

  平安巷那边的奶奶自然是指原身的亲生母亲,可他不是原身,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有震惊这一种情绪,紧接着就是出于习惯的去想为什么?是怕儿子翅膀硬了忘记自己,是想借此博得老爷怜爱,还是想向老夫人抗衡好进府?

  平湖见少爷神色有异,以为担心奶奶,赶紧补充道:“奶奶没事,已经救了下来,请医生看过,休养几日便好。”

  郑照拉住缰绳,调转马头道:“去平安巷。”

  平安巷在京城东北处的康乐坊,离国公府足够的远,离国子监也不近,他们午时才赶到。比起国公府的繁华,平安巷显得更加真实。

  “这不是拂娘家小子吗……”出来往路边倒水的妇人一脸震惊。

  郑照翻了下记忆,笑道:“艾婶子可好?”

  “好好好。”妇人连声说道,她上下打量着郑照的轻裘肥马,按奈不住好奇的眼光,“拂娘前阵子说你被接回本家去了,怎么回来了?”

  街坊邻居都知道他作为外室子被接回了本家,都不知道昨夜拂娘悬梁上吊了。

  “接了信儿回来看看。”郑照道。

  妇人眼睛一亮,抓心挠肝的想问什么信儿才催得他回来,可马前豪奴又唬得她胆颤,只好悻悻的关上门。

  郑照送开了缰绳,马蹄哒哒在青石板,走向那幢熟悉又陌生的家宅。